前章:蓬萊

  試問蓬萊何處?人人皆道蓬萊島上風光好,美景勝桃源。春鞦韆年輪迴,世人嚮往不變,日日心馳,夜夜憧憬,窮其一生也要走一遭。

  但云江不這麼覺得。

  雖然她沒去過桃源,但也聽仙君們講過,桃源景色肖似人間卻更勝人間,山青如翠,水綠如碧,天藍土黃,雞犬對鳴。

  而不是眼前這般景象。

  墨,墨,墨,除了墨還是墨,墨山墨水,墨林墨鳥,就連她現在憑靠的欄杆也是一座墨色大殿的一角。土地氤氳霧氣,在上面幾乎凝成實質,整片地表都被暈染成一張月白色的宣紙,任憑山水走獸點綴其中。

  大殿直衝雲霄,雲江站在最高處的欄杆上,雕欄畫壁映襯亭台樓閣,景深分明,濃淡相宜,若是有遊人循跡於此,定會嘆為觀止。

  但蓬萊景色萬年不變,她已在這呆了不知多少年月,風景再獨特,觀賞得多了,難免枯燥。

  說起獨特,馬上就將有個獨特的事情發生,這也是她站在此處的原因。

  雲江仰首望天,高天之上掛著一輪不落金日,祥雲在其周圈層層環繞,金日大放光芒,連地上的墨色山水,都被鍍上一層黃色,令人周身暖氣洋溢。她眼中流光變換,視線落在金日,那金日竟若隱若現浮現出兩個飄逸的大字——癸亥。

  半響,天空傳來一絲裂響,癸亥二字開始顫動,只瞧那字震動幅度越來越大,最後帶著金日一起劇烈抖動起來。這異象引著地面也晃動起來,驚得整個島上的飛禽鳥獸飛出叢林,放眼望去,現象頗為壯觀。

  地面越晃越劇烈,這高聳入雲的大殿卻穩若泰山紋絲不動,天空划過一束流光,雲江眼睜睜看著癸亥二字在顫動中緩緩變化,天地逐漸平息,鳥落回林,然後.....沒了。

  只是金日上變換了兩個字——甲子。

  人間又一年過去了,但云江期待的不是這個。

  仙君對她承諾,天干地支輪迴之年他們定會歸來。

  仙君們很久之前突然集體離開蓬萊,臉上各個掛著凝重。臨走之時,一直照顧雲江的南華仙君慈愛地撫摸她的頭,說道:「吾等遇上棘手之事,不得已離開一段時日,這段時間,蓬萊就托你照顧了。」雲江臉上還掛著剛睡醒的惺忪,意識模糊地看向陸續飛向金日的仙君們,南華仙君殿後,回頭深深注視她一會兒,又說了一句:「好好練功,等吾等歸來。」隨後手中掐訣,嘴裡蹦出一個「起」,飛出了蓬萊。

  眼睜睜看著仙君穿過金日,光芒波動後慢慢平息,蓬萊從絲竹樂談的熱鬧中變成了空曠沉寂。

  是的,蓬萊島上,只她一人。

  雲江等了一會兒,許久島上仍沒有別的動靜,不甘心地又等了一會兒,她緩緩坐在地上出神,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隻墨鶴溜到她身後偷偷吃自己帶來的點心,瓷器碰撞之聲刺耳嘈雜,她驚醒過來。

  「去,去。」趕走墨鶴,自己的點心也被糟蹋得差不多了。雲江收拾殘羹冷炙,背靠欄杆無聲嘆氣。

  人間又是一輪迴,襁褓成花甲,新人換舊人,而仙君們仍未歸來。

  空寂的大殿點綴著一顆碧青色衣裙,就像一汪潭水中沉浮不定的浮萍,好似下一刻就要沉沒其中。

  許久之後,雲江起身,正默默琢磨著這次要不要一下睡個六十年時,異變陡生!

  天空又傳來一聲清脆的裂響,雲江愕然回頭,只見天上密密麻麻爬滿枝椏一般的裂隙,「轟」的一聲,裂隙應聲碎裂,碎屑呼啦啦從天上掉下,漏出了天空之外的模樣。

  那是一片如烏一般的漆黑!

  空缺處莫名產生一股巨大的吸力,地面上凝成實質的霧氣不約而同的朝著空洞涌去,天地震盪,物件飛揚,被吸引的東西螺旋往上爬升,形成一條巨大的龍捲,雲江甚至看見了剛剛偷吃她點心的墨鶴被吸入黑洞,不見蹤影。

  來不及幸災樂禍,雲江立馬飛天掐訣,在那些天上掉下來的碎屑上灌注法力,碎屑順著手的方向飄浮而去,指揮之下,發著光的碎屑繞著龍捲的外圍徐徐上升,像一條逆流的小溪,流淌到裂隙邊緣,慢慢填補著漏洞。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身後大殿基座處閃起一陣刺眼的白光,幾乎照亮整座蓬萊島,連那些墨色的山水都被閃得黯然失色。雲江分出餘暇定睛一看,一塊手掌大小的白光石頭從大殿內部飛出,石頭周身圓潤,毫無形狀可言,正一瞬十里地往裂縫中飛去。

  那是熔彩石!聽仙君們講那是上古女媧娘娘補天所用的五彩石,剩餘三塊,其中一塊就給了飛升到蓬萊島的太清老君。

  熔彩石是天地陰陽中陽氣的集大成者,據傳只要煉化了熔彩石,就會修為飆升,道行直逼高天之外三位道家至尊。

  如此至寶,怎能丟棄?考慮到道統至寶不可褻瀆,雲江只能用仙法控住而不敢上手觸碰。

  雲江將身體挪到熔彩石上空,待到石頭接近,她一把控住,法力裹挾石頭周圍,不讓它掙脫,分心的代價就是好不容易補上一點的漏洞又碎裂擴大。

  黑洞的吸力增大,雲江一邊護住熔彩石,一邊分心填補漏洞,法力耗損迅而猛,雲江頓感分身乏術。

  她暗自後悔為何不聽仙君勸誡好生修煉,不然這時不會狼狽至此。

  手中的石頭忽然像是有靈智一般,在法罩內上下亂竄,勢頭之猛幾乎要破出法罩。

  雲江無法,顧不得褻瀆不褻瀆,撤回法力,急忙上手使勁將石頭一抓,死死握住不放,還好石頭慢慢停止了掙扎,雲江吊著的一顆心剛放下來,正思忖著接下來該如何行事,手裡的石頭又不安分起來,大放異彩,刺得雲江兩眼一眯。

  又怎麼了!雲江無語垂頭一看,立即大驚失色,她的手掌正泛著白光,而熔彩石猶如一顆落在水潭裡的石子,徐徐沒入其中,巴掌大的石頭溶解一般進入了她的手心。

  這這這,這是怎麼回事?

  雲江頭腦一片亂麻,她以前聽說有一些仙君覬覦這天大的機緣,就算石頭到了他們手上卻無一人可以煉化,這也是為什麼熔彩石這麼毫不隱晦地放在大殿裡。怎麼這石頭她拿一下就被吸收了呢?

  來不及多想,因為雲江一個愣神,虛空中陡然出現一股無形之力,不知是推著還是拉著就把她扔出了蓬萊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