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3

  等待是最難熬的時光。

  林見秋和他的「狗質」跟搶劫犯對峙了二十多分鐘。

  搶劫犯明顯越發焦躁了。

  每隔兩分鐘,?他都要衝著樂樂揮一下菜刀,再去追問林見秋兩句。

  「你不會是在耍我吧?」

  「你朋友到底什麼時候能到?」

  林見秋瞥見他的手腕微微的顫抖。

  並非單純因為惶恐害怕。

  倒不如說正是因為處在焦躁不安的情緒當中,搶劫犯才沒有意識到自己身體的異常。

  他手裡拿的菜刀分量並不輕,?所以才更有威懾力,?叫人看著就不自覺心慌。

  以他的體格,?自然是可以輕輕鬆鬆地拿起來的。

  但長時間緊握著揮舞起來虛張聲勢卻是另一回事了。

  加上神經長時間高度緊張,?他的身體實際上已經開始感覺到疲憊了。

  只要拖延得再久一點,他的威脅性就會直線下降。

  林見秋每次也了是很焦慮心慌的模樣,?然後結結巴巴地回答他:「我、我也不知道,他剛剛說一會兒就、就過來,他家、他家離這裡不算太遠的,?真的……應該快到了吧。」

  搶劫犯幾次想提前離開,?但最終還是屈服於金錢的誘|惑,在一聲聲「快到了」之中強行忍耐了下來。

  他漸漸也快要到達那個爆發的臨界點了。

  在下面的第三個兩分鐘裡,?他終於抑制不住。

  「你他媽是不是在故意耍我!」

  搶劫犯猛的揮刀,?臉上的神情幾近扭曲,在越發昏沉的夜色之中宛如惡鬼一般。

  「咚。」

  冷鋒大幅度地從他身前划過,劈斷竹枝,?猛的砸到旁邊的牆壁上。

  刀鋒與石壁碰撞到一起,發出刺耳的噪音。

  竹子嘩啦啦地落了一地,?從斜切口折斷,?留下的也是尖銳的尖尖,有高而壯的,往林見秋那處砸了下去。

  銳利的竹葉和尖細的竹枝划過林見秋的臉頰和眼角,他被迫閉上一隻眼睛。

  在那同時,他更用力地拽緊了繩子。

  樂樂對著搶劫犯汪汪汪地嚎叫起來,林見秋險些拉不住。

  搶劫犯滿臉陰沉,?拎著刀對準林見秋。

  情緒上頭時,人容易失去理智。

  一旦失去理智,會做出什麼來,就不在常理可以推測的範圍以內了。

  林見秋這時候看起來反倒並不怎麼慌張。

  搶劫犯看著他滿臉血,卻還那麼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他突然覺得林見秋好像從來沒有怕過他。

  怒火就這麼輕易地湧上了心頭。

  「林見秋。」小路盡頭突然有人叫了一聲。

  林見秋出聲應了。

  搶劫犯手裡刀抬到一半,聞言不由頓住,他下意識朝說話人的方向看去,確實看到遠處出現了一個成年男人的身影。

  也確實只有一個人,手裡還提著箱子。

  林見秋打電話的時候跟他開口「借」了不少錢,大致也需要這麼大的小箱子來裝現金。

  來人走到近前,一開口便說道:「錢我都給你帶來了,一共二十萬,現金。」

  原來他沒有騙自己。

  搶劫犯心頭一松,手上力道便鬆懈些許,險些沒能抓住刀。

  他更想去搶那個裝錢的箱子。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

  林見秋握住剛剛倒在他身側被他抓住的半截竹竿,猛的朝搶劫犯手上刺過去。

  尖銳的切面瞬間將搶劫犯的手腕劃出一道血痕。

  也就是他閃避得快,加上林見秋力氣沒有那麼大,否則就會直接在他手腕上穿一個洞。

  搶劫犯吃痛,手一抖,本就握不穩了的菜刀,「哐當」一聲落到地上。

  林見秋在那同時鬆了雙手,飛快地低身滑向菜刀掉落的地方,指尖剛夠到刀把便猛的將刀丟遠了。

  樂樂「汪汪汪」地朝搶劫犯猛撲了過去。這一回他沒咬褲腿,而是咬住了搶劫犯的小腿。

  搶劫犯慘叫一聲跌坐在地上,神情猙獰地伸手用力去拍打樂樂的腦袋。

  「你這條臭狗,趕緊去死吧!」

  「樂樂!回來!」林見秋連忙拽著繩子將樂樂拉回來。

  樂樂這回聽話得很。

  可能是意識到搶劫犯失去了行動能力,暫時跑不了了。

  樂樂微微弓著背,慢慢往後退到林見秋身邊。

  搶劫犯腿上兩個血窟窿,眨眼間就將褲子染濕了。

  葉懷霜走到林見秋身邊。

  林見秋正扶著膝蓋,微微彎著腰慢慢喘息。

  他體力比搶劫犯差多了,本來被樂樂遛了一天就已經快到極限了,這時候也全靠意志力強撐著。

  「葉老師,多謝你了。」林見秋扭頭看了葉懷霜一眼,「其實你不用特意來一趟的,幫我報個警就好了。」

  「報了,馬上就到了。」

  葉懷霜盯著林見秋的臉看。

  林見秋被看得有些發毛,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奇怪地問道:「我臉上有什麼嗎?」

  「流血了。」葉懷霜手伸出去,在碰到他眼角時又停下來,「都是傷口。」

  林見秋臉頰上好幾道傷口,有被竹枝劃的,正往外滲血,也有更早一點被竹葉劃傷的,血滲了一點,這時候早已乾涸,只留下一道細痕。

  也有沒破皮的,能看出兩道明顯的紅印。

  他皮膚偏白,染上紅色總是會格外的鮮明。

  看著怪可憐的。

  也疼。

  林見秋是後知後覺,原本精神集中在別處還沒什麼感覺,被這麼一提醒,就覺得哪兒哪兒都疼得厲害。

  腰酸背痛是運動過度,臉頰上和拉著繩子那隻手的手心,都見了紅,火辣辣的疼。

  可他不是喜歡撒嬌的人,更何況旁邊是葉懷霜,他就更不想表現得太過「柔弱」。

  疼歸疼,受傷對他而言是家常便飯,這種小傷根本算不了什麼。

  也就原主從小細皮嫩肉,沒真正吃過什麼苦,也沒受過什麼傷,身體對痛覺的感知就更格外敏銳些。

  林見秋能感覺到眼角旁邊還有血在往下流,他隨意地抬手,想伸手抹去那道滑動的血珠。

  葉懷霜一把扣住了他的手。

  林見秋動彈不得,只得抬頭,朝他投去疑問的視線。

  葉懷霜微微皺眉,提醒道:「別亂碰,傷口會發炎,回去記得消毒。」

  這算是細緻體貼,還是該算是龜毛呢?

  林見秋漫不經心地胡亂發散著思維。

  他面上卻還都是笑意,從善如流地放下手,點點頭說了聲「好」。

  林見秋確實感激於葉懷霜的幫助。

  實際上葉懷霜完全是可以無視他的求助信息的,但他還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幫忙。

  葉懷霜甚至還親自過來涉險。

  無論是不是出於林見秋的本意,他確實欠了葉懷霜的人情。

  算上之前收留無家可歸的他和大鬍子的那一次,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或許「林見秋」這個名字,就是註定跟名字裡帶「葉」字的人糾纏不清的。

  有時候緣分這種東西,實在難以解釋。

  警車鳴笛聲在小路外面響起來,警察終於趕到現場。

  搶劫犯又是惱怒又是驚慌,他忍著疼痛,跌跌撞撞地想爬起來逃跑。

  不知是因為害怕而沒力氣了,還是疼痛太過劇烈,沒走兩步,他就腿一軟,又跌坐在地上,屁股下面正好壓著他先前砍斷的竹子。

  尖銳的斜切面又刺破了他的大腿。

  警察匆匆往裡走。

  搶劫犯一抬頭就能看到他們快速靠近的身影,臉色迅速地灰敗下來,嘴唇哆哆嗦嗦都在發抖。

  視線稍一偏移。

  害他落得如此下場的當事人正站在一旁談笑風生。

  還有後來的葉懷霜手裡拎著的箱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裝了錢。

  但此刻這在搶劫犯眼裡,就是□□裸的嘲諷。

  他被這麼一個簡單的局給騙了。

  從頭到尾,都只有他自己像個傻子一樣,滿心期待地等待著那實際上不可能送到他手裡的二十萬。

  搶劫犯越想越氣,惡從膽邊生,抄起手邊的竹竿,猛的朝離他更近的葉懷霜刺了過去。

  葉懷霜側對著搶劫犯,並沒有能很快地反應過來。

  他只看到林見秋臉色忽然變了變。

  「當心!」

  林見秋反手將葉懷霜往自己這邊拉,想讓他避開後面的竹尖。

  腳後就是路沿,旁邊泥地里壓著一塊石頭。

  林見秋用力過猛,葉懷霜沒有掙扎,他反倒失了平衡,身子晃了晃,沒來得及抓住什麼,就往後栽了下去。

  還帶倒了葉懷霜。

  林見秋也只能勉強微調一下落地位置,記得自己要墊在下面——可不能摔壞了那個正在促進社會和科學進步的天才研究者。

  這一回葉懷霜也沒有防備,兩人摔得結結實實。

  「嘶。」

  林見秋被摔得腦子發懵。

  身下土地是軟的,揚起的草葉飄飄揚揚地升起又落下,落到他的臉上,鼻尖縈繞著淡淡的土腥味和青草香氣。

  頂上樹影婆娑,竹葉在風聲之間沙沙作響,細聽時還能聽見蟲鳴聲。

  只可惜夜空之中沒有繁星,只有漆黑一片的幕布。

  某個瞬間,林見秋恍惚覺得自己回到了年少的時候。

  只有在他一生中最無憂無慮的年齡段里,他才享有過這樣單純的安寧。

  之後就是……爭吵、天崩地裂、滿目的血污、看不到盡頭的黑暗……

  林見秋閉上眼睛。

  恍惚也只有那一瞬。

  樂樂慌張地跑到林見秋旁邊,像是怕他死了,嗚嗚地用腦袋去頂他的腦袋,一邊又衝著上面那個人叫。

  林見秋偏著頭躲避毛絨絨的狗腦袋,輕輕咳嗽了一聲,吹走了唇邊沾著的草葉。

  「葉老師……」

  「嗯?怎麼樣了,你沒事吧?」葉懷霜剛回過神,連忙要爬起身,「你剛剛——」

  「你好重啊。」林見秋忍不住吐槽,一邊又咳嗽,「我感覺我要吐了。」

  葉懷霜:「……」

  氣氛殺手,說的大概就是林見秋這種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