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鐘後。
艙內的燈光逐漸暗下,大部分旅客都躺在座椅上睡覺,將四周環境襯得多了一絲安靜。
紀棠也抬手關掉暖橘色的照明燈,飛機沒落地前,淺眠了一會。
在半夢半醒間,她先是夢見了沈梔期的那條朋友圈內容,宋嶼墨深情款款地守在病床前,那雙完美精緻得像是藝術品的手在燈影下,溫柔的撫摸上沈梔期蒼白的臉,這個男人在這瞬間髒了,他髒了!
一會兒又夢見她在宋家,踩著十厘米的高跟鞋狠狠地踹了宋嶼墨這個渣男一腳,險些讓他斷子絕孫,然後畫面定格在了她氣焰很囂張地拿著離婚協議書甩上男人的臉。
……
生生被亂七八糟的夢折騰出一身汗。
紀棠驚醒時,濃密的眼睫細微的顫了兩下,雙眼倏然睜開,下意識地抓住座椅扶手。
飛機抵達北城需要三四個小時的時長。
她這一睡,醒來後已經可以下飛機了,頭等艙內也恢復了熱鬧,旅客紛紛地整理著個人物品。
紀棠手指覆在微涼的額頭上,側頭看向玻璃上側影模糊的自己。
她不急著起身,而是拿出包里的化妝鏡,先檢查一下妝容有沒有在睡夢中被破壞,又動作熟練地給自己補了口紅,怕是女明星在機場走秀都沒她精緻。
下飛機後,已經是凌晨五點半。
機場大樓里人潮擁擠,紀棠走出來,先是拿出手機關閉飛行模式,同一時間紀覺聞的秘書就打來了電話,她接聽,眼角的餘光瞥到了一輛七座的商務保姆車安靜地停駛在夜色中,距離就隔著一條馬路對面。
紀棠踩著細高跟過去,保姆車的副駕上迅速地下來了一位穿著職業裝的女秘書。
她的目光幾乎是第一眼就捕捉到了迎面走來的紀棠,穿著一身細閃點黑色連身長裙,光滑的面料薄到仿佛是沒有厚度,裙擺輕輕地拂過纖細的小腿,骨肉勻停,每一寸肌膚像上等的白瓷般精緻到沒有瑕疵。
這樣身段好,像是玉琢冰雕出來的美人。
讓同身為女人,且在娛樂圈不知接觸過多少長相出色女明星的秘書看一次就忍不住被驚艷一次。
也忍不住的想,自家老闆還花各種資源和錢去捧什么女星啊。
去捧這位大小姐啊!
單憑這樣的姿色,要是進娛樂圈的話,那才是公司真正的搖錢樹。
不過轉念想到紀棠嫁到的是宋家,是站在北城豪門頂端的家族,秘書瞬間歇了心思。
待人走進,秘書溫柔笑著打開車門:「大小姐,好久不見。」
紀棠對跟在紀覺聞身邊的這位叫蘇漁的秘書印象還不錯,輕抿著笑了下,算是打過招呼,正要彎腰上車時,突然聽見後方的機場出口傳來一陣女孩們熱鬧的尖叫聲。
紀棠驀地駐足,轉頭看過去。
耳邊,聽見蘇漁在說:「這是粉絲來接機,大小姐,我們上車吧。」
同一次見到粉絲接機的陣仗,連機場的路人都停下步伐在圍觀著什麼。
不過紀棠的好奇心不重,兩秒鐘就收回視線,彎腰坐上后座。
等上了車後,她發現這保姆車應該是公司接送藝人專用的,旁邊座椅還擱放在一件男士的黑色運動衫,不知是誰的私人物品。
紀棠收回視線,語氣藏著情緒問:「紀覺聞是要破產了嗎?」
蘇漁到底是跟紀棠不熟,小心翼翼地陪聊:「應該還不至於。」
「那他車庫裡就沒一輛上的了台面的車了?接我還要用上公司給藝人的保姆車……」紀棠問的輕飄飄的,言語間卻對紀覺聞這樣的安排很是不滿了。
畢竟是穩站在貴婦圈金字塔的女人,出門高調習慣了。
蘇漁趕忙地解釋:「是這樣的大小姐,之前來接您的車拋錨了,剛好遇上個圈內認識的朋友,他的車正好停在機場,就先讓給我們用了。」
也就是說這輛車不是紀覺聞公司的,是半路借來的。
紀棠暫時接受這個理由,畢竟蘇漁拿的又不是她的工資,犯不著去為難人家。靜了會,她又問:「紀覺聞呢?」
蘇漁欲言又止:「老闆他……」
紀棠纖長的眼睫掃過來,見秘書表情很是複雜,頓了兩秒,眉心微微皺起:「不會是死了吧?」
「不是不是。」蘇漁倏地挺直了背,戰戰慄栗地拿出手機解釋:「老闆他帶著小老闆,上個月剃光了頭髮出家去了。」
車內氣氛一靜,好半天都沒人說話。
紀棠不是很理解這字面上的意思,首先是紀覺聞放棄他娛樂圈的花花世界去做清心寡欲的和尚了?以及誰是小老闆?
她低垂眼眸,視線落在了蘇漁遞來的手機屏幕上。
是紀覺聞,他穿著僧服,身形偏高瘦,站在竹林間被陽光的暗影襯得冷清的氣質中又帶了一絲妖孽,雙手合十,虔誠地向過路的遊客鞠躬作禮。
而他的旁邊,有個小和尚同樣穿著僧服,只到他膝蓋的高度,也學著。
時間過去很久,紀棠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紀覺聞什麼時候有私生子了?他是瘋了跑去出嫁?還帶著小的一起去?」
蘇漁對此也是很無奈,仿佛找到了共同的知音,在旁說:「老闆說他被女人渣了感情,看破紅塵了。」
「……」
紀棠沒有想到紀覺聞真的把娛樂公司丟下,誰也勸不住地跑去出家了。
驚訝之餘,也不妨礙她將梁橋的資料推給蘇漁,讓紀覺聞的娛樂公司去找鹿寧簽這位小鮮肉,恢復人家該有的資源和待遇。
宋嶼墨要封殺就封殺好了,她又不是只能求他網開一面。
紀棠這次沒有回婚房別墅住,而是讓蘇漁將她送到了婚前的一處房產。
位於北城市中心最昂貴的小區地段。
是她嫁妝之一,大哥紀商鶴送的新婚禮物。
回到冷清奢華又寬敞的大平層房子,紀棠先將明亮的燈全部打開,照著每一個角落,像她這樣性格的,其實很不喜歡安靜的氣氛。
房子是定期有清潔公司過來護理,生活用品齊全,家具也被打掃的一塵不染。
紀棠也只是只用客廳和主臥,浴室這幾個地方,進門後,先脫了身上這條裙子。
她能容忍自己洗完澡,又穿上同一條裙子出門超過六個小時已經是極限了。
紀棠先去浴室泡澡,純白色的豪華浴缸位於的方向是落地窗,一面偌大的玻璃鏡,三十幾樓的高度,外面看不到裡面什麼,她卻能看得見整個市中心最繁華璀璨的夜景。
她往水裡滴了幾滴玫瑰精油,滿室的香味。
片刻後,紀棠光著雪白的腳下水,熱氣蒸得她肌膚白裡透紅,隨手挽起的長髮有幾縷慵懶地垂落在漂亮鎖骨的位置,在燈光朦朧下很是誘人。
她泡了一會,伸出手將擱在旁邊的手機拿過來。
此刻時間已經快八點整,是上午了。
紀棠的未接來電有一條是宋嶼墨的,半個小時前。
她早就看見,卻沒接。
這個狗男人自己跟青梅竹馬不清不楚的,還有臉封殺跟她傳緋聞的小鮮肉!
難不成是她這三年脾氣太好說話,在他面前跪太久了,宋嶼墨真以為她是依附他而生的柔弱白蓮花,任他憑心情拿捏了?
紀棠想到被狗男人白嫖了就來氣,會接他電話都有鬼。
她從浴缸里起身,找了件黑色絲緞的吊帶裙穿,高開衩的款式,襯得一雙美腿在燈光照映下白的發光,連鞋子也不穿,繼續赤著腳踩在地上。
紀棠回到許久未住的主臥,將窗簾嚴實的拉攏上,只留著壁燈照明。
她折回來,坐在床沿,在頭髮沒有干之前,伸出手拉開了抽屜。
裡面放置著一份離婚協議書,是她嫁入宋家之前就準備好的。
也不知道哪天能用得上,先備好總沒錯。
她低垂的眼睫看了幾秒,視線又落在一旁玫瑰色的相框上。
那是年少時的自己,身高很矮,還一米六不到,穿著初中的校服,百褶格子裙掐著細細的腰,坐在台階上跟人聊天,長發烏黑被風吹散,臉極小,弧度精緻漂亮。
拍下這張照的人很會選角度,這是紀棠為數不多最喜歡的一張了。
而這張照的攝影師……想起時幾乎有些陌生了。
她飄遠的思緒被門外的鈴聲打斷,紀棠放下手機,又拿了件睡袍披上,走出主臥。
飛機上沒有吃早餐,是蘇漁給她點餐的食物到了。
紀棠打開門去拿,在奢華的走廊上,來送餐的是一位中年女人。
這年頭前有娛樂圈小鮮肉兼職跑外賣,後者無論是誰都不新鮮了,紀棠只是淡淡看了眼這位左臉被兩道明顯疤痕橫貫過的女人,沒有露出大驚小怪的表情。
她伸出雪白的手腕,接過了早餐袋子。
「謝謝」
剛要關上門,突然間聽見女人的嗓音傳來:「你長得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紀棠會停下,是因為這個對方雖然樣貌像是遭受了嚴重的意外傷害,嗓子卻很動聽。
畢竟聯姻起她經常出現在娛樂新聞版面上,大眾看習慣了肯定會覺得熟悉,紀棠沒有把這個女人的話放心上,卻看見她平靜宛如死水的眼睛打量了自己足足一分鐘,像是開始有光了,許久才問出聲:「你長這麼漂亮是做什麼工作的?嫁人了嗎?有興趣進娛樂圈嗎?」
「……」
紀棠難不成她拿個外賣,還碰上出來兼職的星探了?
她不失禮貌的給了這個陌生中年女人一個微笑,不管是不是,都不考慮。
倘若她是還留在紀家,除了三個變態哥哥,想做什麼都沒人攔。
在宋家就不一樣了,恐怕進娛樂圈工作,落在宋夫人眼裡就是登不上檯面,有損家風的事。
畢竟在紀棠嫁入宋家的第一年。
宋夫人就將名下的一家慈善機構交給她,為了是明面上好看,實則管理者還是宋家的人,只不過是不需要她這個豪門完美媳婦出來拋頭露面的賺錢而已。
紀棠的拒絕顯然是陌生女人的意料之內,她身上穿的衣服是普通牌子,從口袋找了張名片給她,聲音好聽連說話都讓人不忍心忽視:「我叫白黎,你考慮一下。」
……
客廳餐桌上溫暖的燈光照著紀棠的身影,她安安靜靜地坐著吃早餐,別的不說,這家的食物還是很符合她減肥的要求,清湯寡水的。
等把蔬菜都挑著吃完,才放下筷子。
紀棠拿起水杯一邊喝著水,一邊視線落到了桌上的名片上。
她將水慢慢地咽下喉嚨,兩隻白皙的手指將名片拿起,反覆地看了會,直到也沒看出一朵花來,於是,打開手機給蘇漁發了條簡訊問:「你認識白黎嗎?」
蘇漁現在沒了老闆,完全是把老闆的妹妹當祖宗供奉了。
紀棠的消息被排到第一位,回復的也很快:「白黎?大小姐怎麼會問起她?」
如果是十八線外的經紀人,比如她閨蜜鹿寧這種。
蘇漁估計是不認識,也沒聽說過。
但是她明顯是知道白黎的,還快速地介紹道:「現在圈內很多經紀人都是白黎坐牢之前培養出來的。她以前可風光了呢,江湖謠傳背景非同一般,只親自帶過三個風華絕代的影后,最擅長就是炒作了,喜歡把藝人推上風口浪尖來打翻身仗那種。」
「不過……白黎好像還沒坐牢出來吧……」
*紀棠沒想到白黎還有這種背景,不等她繼續問。
蘇漁那邊的話題一轉,跳躍的讓人防不勝防:「大小姐,你好像上熱搜了。」
上熱搜?
她安分守己成這樣了,還能有什麼新鮮新聞,總不能是她昔日娛樂圈紅極一時的經紀人白黎坐牢出來,給她送外賣吧?
紀棠打開微博,先映入眼下的就是某個媒體號轉發的標題:【新銳導演江宿地下戀情曝光,女友凌晨獨自接機,共乘保姆車回愛巢……】
這年頭顏值即正義,哪怕是導演身份。
只要長得好,不妨礙粉絲們瘋狂的追捧。
紀棠在江宿這兩個字上停頓了好久,直到蘇漁的消息發來,句句歉意:「大小姐,我沒想到宿導現在也會被記者跟拍,那輛保姆車確實是他借給我們的,你放心,我馬上安排公關部把緋聞壓下去。」
幸好記者偷跑的時候,沒拍到紀棠的正臉。
只是拍到車牌號,是江宿外出開的那輛車,這個石錘了。
然後再是紀棠上車的一瞬間,被拍下。
臉沒露,又隔著遠的距離,只是身上那條裙子被拍下了,尤其是纖細的腰肢下,一雙裸露在外的雪白長腿,在朦朧的路燈下格外吸引人。
江宿的粉絲在挖紀棠的身份同時,也在舔她的身材。
――【絕了,宿導的神秘女友身材太性感了吧,難怪他拍戲都不看圈內的女星一眼。】
――【家裡有這麼一位絕色美人,還哪裡會去偷吃野食啊。】
――【作為女生,這就是我夢寐以求想要的身材啊,腰細腿長,皮膚好白啊!】
――【宿導就是宿導,眼光好高,不過確定是金屋藏嬌的小情人,不是娛樂圈哪個女星嗎?這種姿色藏在家裡不科學啊,除非這男人有錢有本事藏的住!】
――【宿導好像沒什麼背景吧,普通家庭出生的孩子。】
――【江湖傳言,某論壇看來的爆料,聽說宿導上學時有一位白月光女神,超有錢有顏值的那種女神,最後女神嫁人了,宿導還失魂落魄的在天台吹了一夜的冷風呢。】
……
也不知是哪位女粉絲提了一句往事,吃瓜群眾對緋聞的女主角就更加好奇了。
蘇漁戰戰慄栗地安慰紀棠:「沒拍到臉沒事,我馬上聯繫宿導那邊,也一起澄清借車的事。」
紀棠平靜的退出微博熱搜,視線找到被她扔在客廳角落頭的那件黑色裙子上,對電話里那頭的蘇漁問:「我今早穿的裙子好看嗎?」
蘇漁誠實說:「好看!」
紀棠語氣淡淡嗯了聲:「我老公送我的。」
「……」蘇漁有點想死。
沒拍到臉沒事,拍到裙子更要人命。
熱搜掛在網上一整天,原本是沒有粉絲扒出紀棠的背景,熱度也差不多可以下去了。
誰知道晚上八點左右,江宿上了微博,親自回應了那條緋聞,就幾個字:【是我白月光女神。】
這下熱度又回來了。
還勇往直前衝上了頭條第一,後面跟著個紅色的【沸】
蘇漁沒想到借個車還能鬧上疑似緋聞的烏龍事件,而江宿還直接不按套路走給坐實了。
她晚上已經不敢出現在紀棠的面前了,有種想跟隨老闆一起出家的衝動。
而此刻,紀棠也看見了這條新上來的緋聞,直覺預感到她可能要給宋嶼墨公開戴一頂綠帽子了,而且還鬧的比上次小鮮肉的緋聞更難收場。
畢竟小鮮肉是新人而已,熱度全靠她這個豪門貴婦支撐。
紀棠輕抿著顏色嫣紅的唇,心情有點煩躁,這時候客廳外的門鈴猝不防及響個不停。
她懶得管,面無表情地躺在床上挺屍了快十來分鐘,結果門鈴聲還跟她槓上了,突然怒火攻心的坐起身,板著漂亮的臉蛋,快步走去開門。
也沒管是誰,紀棠正要心情很差地開罵,走廊上的燈光刺眼,她眼睫下意識閉了一下,待睜開時,看到宋嶼墨沉默地就站在面前,上身穿著白襯衣,黑色西服搭在了臂彎上沒有穿,手上還卷著一本今日的雜誌。
上面,是今天頭條的新聞,還能看見她那條裙子的身影也一併印在上面。
空氣像是靜止了,紀棠聲音卡在喉嚨里。
她沒想到宋嶼墨會直接中斷出差的行程安排,殺回了北城來找她算帳。
比起紀棠僵在原地,宋嶼墨顯得格外冷靜從容,側身從她面前走進客廳,走得不急不緩,還將西裝外套擱在了沙發上。
自然,沉著的視線也看到了被扔在客廳一角的皺巴巴黑色裙子。
在這種誰也不說話的詭異氣氛下,紀棠先堅持不住了,她慢吞吞地回到客廳,沒等坐在沙發上沉默寡言的男人算帳,先一步下定決心地去翻出那份離婚協議書。
光著腳走出來時,紅了眼睛,當場就直直的掉下幾滴鱷魚眼淚。
「緋聞的事。」宋嶼墨眸色微閃,沒想到她會哭,薄唇輕扯出的語調緩了緩,話沒說完,就被紀棠遞了一張離婚協議書過來。
她把離婚協議書放在男人冰涼西裝褲的膝蓋上,手指壓得緊緊的,仰起臉,唇色都泛白了還要顫著音說:「老公……嚶嚶嚶人家離開你就不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