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下。
紀棠的那句話,在臥室這個安靜的空間裡格外字字清晰。
壁燈的光暈襯得宋嶼墨側臉線條極為精緻,深邃沉靜的眼眸,帶著幾分意味不明,視線平穩專注地凝著她。
這刻,仿佛讓他想起兩人這三年婚姻里的細枝末節。
宋嶼墨自擔任宋家繼承人身份以來,他就比同齡人要多一份成熟理智,少了一份公子哥的任性妄為,平日裡習慣將自己完美偽裝成沒有任何軟肋,很少與人真正交心,漸漸地也養出了薄情寡淡的脾性。
當他在國外得知宋家替他相中了一位未婚妻。
姓紀,叫紀棠時,內心卻突然有了一種奇怪的微妙情緒。
當然兩人在此之前從未見過面,也不認識彼此。
而紀棠不知情的是,宋嶼墨早在好幾年前就聽說過她的存在。
是從紀度舟的口中,朋友圈,看到過她不下數十次。
宋嶼墨沒有拒絕接受這位未婚妻,為了正式培養感情,他提前結束了開拓歐洲市場的工作,又請家中長輩出面安排,前後抽空跟她約會了三次。
儘管過程和普通相親男女一樣刻板無趣,沒有什麼出格和印象深刻的事。
宋嶼墨為了照顧未婚妻的心情,偶爾也會給她打電話。
可能他跟女孩子聊天不善言辭,每次都聊不上兩分鐘就提前結束。反而只要他沉默寡言的時候,紀棠還會在簡訊里跟他多說幾個字。
到後來,也就慢慢習慣了紀棠單方面給他發消息噓寒問暖。
宋嶼墨隱約是能預感的到,或許她更傾向這樣的夫妻交流感情的模式。
……
氣氛長時間的安靜。
紀棠發現宋嶼墨盯著她的眼神浮動變化,像是在審視著什麼,後背仿佛被一陣涼意瞬間浸透全身,難不成就因為她一句話給說翻車了?
正疑惑的時候,驀然聽見宋嶼墨嗓音低沉緩慢地問:「最愛我的女人不是你,難道是我母親?」
紀棠:「……」
這話還真是。
放眼望去恐怕整個世界對宋嶼墨最無私奉獻的女人,就屬宋家的宋夫人了。
當年她名媛人設塑造的太過完美規範,不小心被宋家看中後,宋夫人第二天就直接放話整個豪門頂級圈:紀棠是她千挑萬選出來的未來兒媳婦,哪家想搶人,先看看有沒有這個資本實力。
紀棠暗暗的翻白眼,宋嶼墨或許不知道他媽都在私底下幹了什麼,卻肯定是能感受到這份偉大的母愛。
很快,她女人的小心思又繞到上個未完的話題
「排除有血緣關係的女性,就沒有哪個女人愛慕或是表白過你?」
宋嶼墨回想了兩秒:「沒有。」
紀棠有被震驚到,懷疑自己聽錯了。
雙眼發怔地盯著他,有點不敢相信地想,宋嶼墨感情史上竟然乾淨的像一張白紙?
宋嶼墨卻覺得很正常,男人的魅力並不需要體現在有過多少女人和前任上。
半響後。
紀棠平復下訝異的情緒,以免跟沒見過世面似的,她唇瓣輕抿,將細白的手指攥著的手機扔還給這個狗男人:「沒什麼好看的。」
宋嶼墨手機里連她的簡訊都愛答不理,就別說其他女人的簡訊了。
而就在宋嶼墨薄唇輕動,正要繼續說些什麼時,主臥外的門鈴聲先一步打斷,他看了眼側過臉蛋的紀棠一眼,先起身,邁步朝外面走去。
沒過兩分鐘,又提了兩個購物袋和噴霧劑回來。
宋嶼墨坐回床邊的椅子上,先用兩張紙巾擦乾淨骨骼分明的長指,又慢條斯理地拆了噴霧劑的透明包裝,目光若有似無地落向她蓋著被子的腳上。
其實紀棠沒有把這點小傷放在眼裡,在她看來就是小題大做了。
何況,她心裡存著氣還沒消呢,也一時間懶得裝出宋嶼墨紆尊降貴要給她上藥,她得當場演一出感動落淚的敬業戲碼。
宋嶼墨將被子掀開,指腹握著她雪白柔軟的小腿肚,輕搭在他膝蓋上。
噴霧劑有點冰涼,紀棠近距離之下,安靜看著男人輪廓五官完美像是精緻的藝術品,心想這樣的男色,難怪讓沈梔期拖著心臟病暗戀了十三年都忘不了。
她心裡胡思亂想著,不知想哪裡去了。
一不小心地,把心裡話問了出來:「老公,我要哪天不愛你了,你會怎麼做?」
宋嶼墨眼皮都沒有抬起,語調的情緒很平穩,像是閒聊般:「把你腿打斷。」
「……」
紀棠突然感覺到被他兩根修長手指按著的小腿莫名的一疼,不是生理上的,是仿佛被這句話給無形重擊到了。
日!
這個狗男人怕是整天沉迷於工作久了,都變成資深心理變態了吧。
紀棠謝他全家,漂亮臉蛋表情冷漠地將小腿收回,還撫平了凌亂的睡袍下擺。
內心是謝他全家,謝他祖宗十八代了。
表面上,一個謝字都沒有。
宋嶼墨表情很寡淡,此刻正靜靜地看著她的反應。
就算再反應遲鈍的男人,也終於察覺到紀棠的反常,從拒絕陪他出差開始,半個簡訊也沒有,連大老遠趕來江城,都是因為想替外面的男人說情。
宋嶼墨內心深處那點對婚姻的危機感又一點點起來,只不過他還沒有直白正式地去面對這種摸索不清的感覺,他沉默了許久,沒有任何預兆地開口問:「你喜歡男人哪種接吻方式?」
紀棠茫然地抬起頭,正好對視上男人深暗的眼眸,仿佛裡面蘊藏著太多的深意。
「什麼?」
「我想哄你開心點……」
宋嶼墨低淡的聲線帶一點遲疑與斟酌已久的意味。
在短暫靜默片刻,最終還是如實說了出來。
紀棠先是怔了兩秒,隨即咬著下唇,拿一雙漆黑的眼睛瞪他個全身血窟窿。
……
最後紀棠無情地拒絕了宋嶼墨以親吻方式哄自己開心。
她把自己關在主臥里自閉,躺在這張舒適又大的雙人床上,反覆地琢磨著怎麼才能讓宋嶼墨這個狗男人不要在封殺鹿寧的寶貝藝人了。
心裡想著這事,鹿寧的消息也適時地發了過來。
紀棠連人帶被子滾了半圈,拿過抱枕趴在床沿,白淨的指尖將手機點開。
鹿寧:【棠棠小寶貝,你把宋總哄好了嗎???】
紀棠一想到鹿寧,就想到她哭成桃子似的雙眼。
鹿寧下一秒,又發來了消息:【我家崽崽好慘,今晚送外賣的路上被交警追,還罰款了200塊錢!】
紀棠看到這,又想罵罵咧咧狗男人了。
偏偏只要她敢提,宋嶼墨就堅信自己封殺小鮮肉的行為是在為民除害!
紀棠只好曲線救國,跟鹿寧提起她的小哥紀覺聞。
實在不行的話,她換個男人求。
鹿寧那邊沉默了一分鐘,弱弱地問她:【你說……宋總是不是吃醋了。】
吃醋???
這詞對紀棠來說陌生到都跟字典里沒見過一樣。
哪怕是宋嶼墨親口承認自己吃醋,想想那畫面感,一個薄情寡淡的賺錢工具人跟外面的小鮮肉爭風吃醋?想想就很可怕好嗎。
紀棠否決了鹿寧大膽的猜測,語音了一段話過去:【大晚上的,別說鬼故事。】
……
這話剛落地,主臥的房門就被從外面推開。
在暗影里,宋嶼墨不知何時換了身純黑色的西裝,領帶一絲不苟的繫著,看模樣是要準備出門應酬或者是談生意。
紀棠抬起頭,漂亮的臉蛋還尚有幾分不明白。
直到宋嶼墨提著購物袋走到跟前,往一旁放,低頭靠近時,才發現他鼻樑上還架了副窄邊的金絲框眼鏡,就更顯得斯文敗類氣質了。
紀棠不由地想到十分鐘前,他還想用親吻來哄自己的圖謀。
隨著距離拉近,呼吸不自然的避開。
宋嶼墨下一刻就移開,沒了那股壓制她全身的氣勢,語調平穩得再自然不過了:「紀棠,你如果不要接吻的方式,可以跟我試一試別的方式。」
紀棠完全不會說話了,指尖慢慢地揪緊被子一角。
為什麼明明是夫妻間最正常的感情交流。
卻被宋嶼墨搞得兩人現在跟進行某色情場所交易一樣。
還別的方式?
這還能有什麼別的方式?
紀棠不知道宋嶼墨跟和她傳緋聞的小鮮肉較勁個什麼,或許是男人奇奇怪怪的勝負欲作祟。他隱晦地表露出霸道占有欲,希望她的目光能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紀棠很快就從床上起來了,從男人手中的購物袋裡拿出一條細閃點黑色的連身長裙,尺碼很符合她,量身定做的般,是某個大牌的價格。
她身段一流,向來都是裙子襯人的。
就在紀棠美美的穿上新裙子,心情愉快指數也上升到百分之六十的時候。
宋嶼墨當著她的面,不緊不慢地從另一個購物袋拿出了雙白色平底鞋。
他擺放在女人露著半截細白的腳踝旁邊,神情寡淡且正經無比。
紀棠精緻漂亮的臉蛋都是問號,起先沒懂什麼意思,直到她那雙尖細的高跟鞋被平底鞋取而代之。
——瞬間的事,心情指數秒變成負一百!
「穿這個。」
宋嶼墨見女人僵硬著坐姿在床沿,遲遲沒有動作。
於是,他又一次紆尊降貴的做出了不符合他性格的事,俯身靠近,親手將女人微涼的腳踝握住。
紀棠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心悸不已,她下意識地低頭想去阻止,散落的長髮有幾縷髮絲輕輕拂過男人的側臉,呼吸相近,仿佛能清晰感受到彼此的體溫。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淌過去,又像是靜止了般。
宋嶼墨已經替她穿好鞋,眉眼深邃,對視上的目光也是極為專注的。
此刻氣氛醞釀的正好,就在男人想要主動拉近彼此距離時。
紀棠的視線,先在他嘴唇停頓了一瞬。
很快就按住不知不覺緩緩加速的心跳聲,冷靜理智地選擇躲開宋嶼墨這個吻。
她才不要給他親!
宋嶼墨像是察覺到她的拒絕,目光微動,不露聲色地給女人穿好另一隻平底鞋。
當成沒事人一樣,低沉的嗓音在這安靜到詭異的空間裡響起:「走吧。」
宋途發現他最近越來越琢磨不透老闆的心思了。
以前宋總都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幾乎沒有出現過會為了哪個女人放下公司,何況今晚還有一個重要會議,沒想到就為了約會這樣給推遲了。
讓宋途訝異的還是,宋總都犧牲工作時間陪太太到這份上了。
他的完美太太,紀棠還鬧著脾氣坐在沙發上,臉蛋表情完全沒有了平日裡的溫柔。
宋嶼墨堅持不讓她穿高跟鞋出門,很從容淡定的吩咐宋途去備車,漫不經心地將腕錶露出來,仿佛今晚有的是時間跟她耗著。
紀棠是打死也不會丑不拉幾齣門的,她只要宋嶼墨不再封殺鹿寧的藝人就謝天謝地了,誰要他自作多情換一種方式跟自己培養夫妻的塑料感情了。
誰扔她高跟鞋,就跟誰有血海深仇沒什麼區別!
就在僵持不下時,套房的門鈴聲突然響起。
可能是宋途又回來,沒有帶房卡。
宋嶼墨微微偏了下頭看向還坐在沙發上的紀棠,隨即邁步去開門,玄關處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因為夜晚太安靜的緣故,就算紀棠看不清來按門鈴的人是誰,也能模糊地聽見一聲:「嶼墨哥哥。」
……
那聲音,紀棠瞬間就明白過來是哪個女人,晚上來按她老公門鈴了。
她平靜的瞳仁有了微妙變化,站起身看向宋嶼墨那個方向,被男人頎長暗色的身影擋著,隱約只能看看一小片白色裙角從視線里飄過。
門外。
沈梔期手指拿著兩張愛情電影票,抬起頭忍不住望著站在眼前的男人,鼓起勇氣問:「你今晚有時間嗎?」
宋嶼墨沒說話,目光落在這兩張電影票上。
很長時間,久到幾乎沈梔期以為自己一個字未說,他就能明白心意了。
頭頂上的燈光直直投射下來,將宋嶼墨明晰立體的臉部輪廓照映得不太真實般,薄唇輕動,低沉的嗓音響起那刻,一下子把所有細微的動靜都壓了下去:「這個,是給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