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棠沒想過離開宋家後,她重新回來是這樣的場景。
歐式的三層小別墅里都是宋家的人,她下飛機前就換了一身黑色的風衣裙,除了無名指上的簡單素戒,全身上下沒有多餘的首飾,連臉的妝都是極淡的。
她還是來晚一步,老爺子在昨晚凌晨四點的時候已經去世,地點是在休養的別墅里,是老爺子預感到自己時日不多,不願意待在冰冷的搶救室里離開。
聽宋途說,老爺子當初卸下宋氏集團的董事長職務,內情是年輕時落下的一些疾病讓他已經無法堅持下去,最後會在這裡養老,因為老爺子和已故多年的宋老太太是在這裡一見鍾情的。
人老了開始回憶過往,老爺子最珍惜的那段回憶便是他的愛情了。
紀棠心情有點沉重,在印象中與宋老爺子平日裡相處的時間不多,每一次她都夾著尾巴乖乖做好本職,而老爺子對她的態度也沒有很冷淡苛刻。
哪怕有一兩件事讓宋家不滿,老爺子也只是單方面教訓宋嶼墨。
原本還生龍活虎,半年前趕回國催著宋嶼墨和她生孩子,沒想到會這麼快……
此時此刻,紀棠坐在二樓偏廳的沙發上,旁邊還坐著兩位宋家的人,有過幾面之緣,卻一下子叫不上來名字了,她纖長的眼睫輕垂,半響後,又移到了窗外去。
宋途把她送到這裡後,又被叫走了。
老爺子去世還有很多事要處理好,宋嶼墨主持大局忙的不見人影,她這是離開宋家後,首次出現宋家的地盤,白淨手指上的素戒,被路過的宋家子弟,來來回回的看了幾次。
大家都在猜,她是以什麼身份過來的。
……到了晚上。
紀棠沒什麼胃口,搖頭婉拒了宋景同上來叫她一起去吃飯,她扶著沙發起身,輕聲問了句:「宋嶼墨的房間是那個?」
宋景同帶她去了三樓最裡面的一間,站在外面,低聲說:「堂哥十點之前會回來,你要是餓了,用座機打電話給我。」
紀棠點頭,伸出手緩慢地推開了這扇房門。
臥室里昏暗漆黑一片,窗簾是緊閉著的,打開燈後,紀棠將高跟鞋脫掉放在一旁,光著腳踩在厚實的地毯上,走到了床邊。
白色的床鋪很整潔,一旁的床頭櫃像是被隨手擱在上面的腕錶袖扣都在,處處透著宋嶼墨留宿了兩晚的痕跡。
她伸手拿過枕頭,慢慢的低頭將臉蛋貼上去。
鼻息間,聞見的是宋嶼墨特殊的清冽氣息,讓內心瞬間得到了許些安寧。
十分鐘後。
房門被敲響,一聲接著一聲的。
紀棠抬起頭,漆黑的眼眸隨著聲源看過去,她放下枕頭,立刻就走過去,因為太急的緣故,腳尖不小心磕到了紅木床腳處,略微的疼痛讓她皺起眉,腳步卻沒有放慢。
結果打開門一看,是宋星淵端著晚餐站在走廊上。
紀棠表情很平靜,沒有伸手去接的意思。
宋星淵一身黑色的西裝,從裡到外都是黑沉的色調,還透著許些寒意,應該是從外面剛回來,這份晚餐一看多半就不是他準備的,很有可能是半路從誰手上接過來。
見到紀棠的身影,宋星淵僵硬的臉龐露出那種要笑不笑的表情,嗓音也正常不到哪裡去:「你來了,我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紀棠想要關上房門,在她心裡很清楚,宋星淵對她的成見是越來越深,平時最好是大家都相安無事,但是要鬧也鬧的起來。
在這時候,紀棠不想跟宋星淵這種紈絝子弟起紛爭。
宋星淵卻說:「爺爺走的時候,最遺憾的是沒有等到堂哥的孩子。」
「有你什麼事嗎?」許久後,紀棠出聲問。
宋星淵情緒藏在了話里,盯著她冷下的臉蛋表情不放,字字咬著告訴她:「爺爺把整個宋家都交到了堂哥手上,但是他不會承認你這個孫兒媳婦,他替堂哥另挑了一門婚事,你來了也沒用,等追悼會那天沒有人會把你當成宋家真正的女主人!」
之前宋夫人出面,讓她依照婚前和宋家的協議離婚,是事先經過了老爺子這邊首肯。
紀棠如今聽到宋星淵口中說的這段話,情緒還尚在穩定中,甚至是沒有感覺到意外的,看到他還是一副心智不成熟,只知道暗地裡張牙舞爪挑釁的模樣,她啟唇說:「你想說的就是這些嗎?說完了嗎?」
宋星淵見沒激怒她,又冷笑道:「紀棠,宋家都不歡迎你――」
話未落地,隔壁的房間走出一位簡潔樸素的白色西裝中年男子,身材偏清瘦,已有灰白髮絲,氣質給人有種儒雅風致的老教授形象。
紀棠不認識眼前這位,反而是宋星淵立刻變臉了,不敢把話說完。
「星淵,你剛才在說宋家不歡迎誰?」
在燈下,他被橘黃色的光暈映襯出臉廓,眉眼間帶著被歲月沉澱過的成熟外,看著有幾分的眼熟,說話腔調極為的輕風雲淡,仿佛是在問今晚的飯菜合不合胃口。
宋星淵這張嘴就跟被無線的線縫紉上了,半天都沒憋出半個字。
他因為私底下的恩怨,不服紀棠是一回事,卻謹記著宋家尊敬長輩的規矩。
見他不說,中年男子聲音溫潤的開口:「星淵你若是不服氣,可以自立門戶讓北城再出一個宋家,到時歡不歡迎她自是你說了算,而這裡,她是宋家的女主人。」
這句話,字字看似很輕,卻帶著極重的含義。
紀棠站在原地,下意識看向面色隱忍著什麼的宋星淵,半天都沒反駁。
中年男子表明了立場後,轉身對紀棠一笑:「剛才我在隔壁聽見你沒吃晚飯,不吃對身體不好,去餐廳吃吧。」
紀棠看在他出言幫自己說話,想了想,也就沒拒絕。
一時間,也忘記問他是誰了。
「我是應該叫你哪位叔叔?」
在走下樓梯,紀棠遲疑了幾秒,還是問出口。
宋嶼墨的父親在家族是長子,下面的堂叔都是以排名第幾稱呼的,她問出這話時,對方沉思了會,看了她一眼道:「隨你。」
紀棠心想還能亂叫嗎?
而這位長輩,顯然是不在意這些稱呼,依舊保持著雲淡清風的那股氣度:「老爺子的身後事都是嶼墨一手操辦,這孩子雖然有點寡淡,卻自小有擔當,是個好孩子,你多心疼他一些,他那個媽……」
話至此,似乎意識到不便在紀棠的面前說這個,頓了頓就停下了。
紀棠表面上微笑點頭,很快便從樓梯走到了餐廳這邊。
大家都已經用完晚餐,保姆見她們出現,將保溫的飯菜重新端了出來。
紀棠剛落座,抬頭發現對面的飯菜都是清一色的蔬菜,清湯寡水的,旁邊還放著一杯清水,保姆對他極為恭敬的說:「宋老先生,這些菜都是用植物油炒的。」
「多謝。」
宋老先生對保姆道謝過後,不緊不慢的將筷子拾起,似乎是察覺到紀棠的打量,對她說:「年紀大了,吃這些對身體健康些。」
這話沒什麼毛病,紀棠心想她爸就喜歡大魚大肉,也不學學人家同齡人養生。
動筷後,一開始誰也沒有繼續說話。
偶爾,這位宋老先生會跟她嘮幾句,多半都是提起宋嶼墨的事,說他自幼與宋老爺子的祖孫情深厚,兩歲開始就被抱到身邊養育,開口第一句話叫的不是父母,是爺爺。
又說宋嶼墨幾歲開始就會將佛經倒背如流,小小年紀就很有天賦,而被他媽得知後,便在某一天,將閣樓書房裡珍藏的佛經都拿去扔了。
紀棠慢慢的聽入迷,也放下碗筷,手指握著水杯,眼睫一眨不眨的。
恨不得宋老先生能多說幾件事,而他說著說著便停下,搖頭說:「嶼墨後面長大的事,我也不知道了。」
他重新拾起筷子,夾了一口青菜,還拿清水去過一遍。
紀棠疑惑的問他:「老先生,您半點油都不沾嗎?」
「小紀啊,現在的人壞得很,沒準往我飯菜里滴幾滴動物油呢,我這是薑還是老的辣。」宋老先生很有經驗之道,他飯量還不如一個小朋友的,怪不得清瘦到只剩下骨相輪廓了。
此刻樓上。宋星淵如同被罰站一般,直直看著兩人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
他臉色憋得通紅,手掌死死握成拳,情緒可見多起伏了,而這時,宋家另一個公子哥從三樓跑下來,見他站在宋嶼墨的房門口,就問了句:「堂哥回來了?」
宋星淵懶得回,終於有動作,離開這個走廊。
他也下樓,從客廳大老遠就看見紀棠的身影,這次不敢再出言挑釁了,乖的跟夾著尾巴做人似的,只是坐在沙發上,眼神中透露著濃濃的幽怨感。
手機的提示音響起,宋星淵低頭打開看,最新的簡訊內容是:【老爺子去世,紀棠也去了?她是以什麼身份去的啊?】
發件人――簡晴也。
宋星淵惡狠狠的編輯內容:【宋家未來女主人,哦,自信點可以把未來兩個字劃掉。】
簡晴也大驚失色:【我姨母已經公布她身份了?】
宋星淵繼續面無表情:【是你姨夫,宋家上一任家主親口承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