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來簽名?」
宿管老師一臉遲疑,「這不符合規定啊,畢竟她家長不同意的話……」
「到底你說的算還是我說的算?」楊文不耐煩,「有什麼問題就叫她家長直接聯繫我,我來擺平,而你現在可以出去了。」
宿管老師張嘴,下意識想說這裡也是她的辦公室,她憑什麼出去?可見楊文一副明顯想要和阮黛單獨聊聊的表情,她又默默閉上嘴,識趣地離開了,走前還不忘記把門關上,「你們慢慢聊。」
她走後,楊文的表情略有緩和,和藹地朝阮黛一笑,「軟軟,別傻站著,隨便坐啊。」
「……哦,好的。」
阮黛這才從校長居然是父母以前同學的震撼中清醒過來,有些拘束地坐到了待客用的長沙發上。
楊文從自己桌子的抽屜里拿了兩罐茶葉,「軟軟,你喝龍井還是鐵觀音?」
阮黛連忙擺手:「白開水就好,謝謝。」
「不必和我客氣。」楊文給她沏了一杯龍井,笑呵呵端著兩杯茶走過來,「你還是喝龍井吧,不苦,清甜潤嗓,喝了養神。」
「謝謝校長。」阮黛禮貌道謝,接過茶捧在手心,暖暖的,很舒服。
「叫我楊叔就好。」楊文在她對面坐下,「你長得和阿梅太像了,叫我校長怪怪的。」
「那就楊叔,」阮黛點點頭,沒有較真,迫不及待問他:「你真的認識我爸媽嗎?我以前怎麼從來沒見過你。」
「因為我只做了半年警察。」楊文回憶往昔,「後來被我父親逼著辭職去考公,兜兜轉轉來到這裡,以前在警校的時候,我和你爸還是一個宿舍的室友,緣分深著呢。」
「真的嗎?」阮黛驚訝地睜大眼睛,「好巧啊。」
「當然是真的。」楊文被她的反應逗笑,搖搖頭繼續道:「不過我和你爸關係不咋地,因為我們都喜歡上了你媽,當時阿梅可是我們校的校花,許多人盯著呢,我和你爸都追了好久。」
「可惜她最後選擇了你爸。」
楊文嘆息一聲,有些傷感,「如果她選的是我,也許結局就會變得不一樣。」
阮黛沒想到還有這種隱情,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楊文察覺到自己說多了,咳了一下,「離職後我和你們家很少有聯繫,關於你的事我還是在你媽朋友圈裡看到的,所以知道他們有個女兒,他們舉行葬禮時我人在外地,沒能準時參加,你不知道我也是正常的。」
「而且你爸特別小心眼。」
時隔多年,楊文還是沒忍住抱怨,「就因為我追過阿梅,他就從來不讓我見她,都一大把年紀了,也不覺得害臊。」
阮黛聞言,又好笑又難過,這像是她爸做得出來的事。
「好了,我們不提他們了。」楊文見她異常沉默,連忙打住這個話題,擺正表情問:「你現在過得怎麼樣,養父母對你不好嗎?」
阮黛沒有隱瞞,把阮家的事一五一十都說了,包括她離家的原因。
楊文聽後氣憤不已,「豈有此理,怎麼會有這種人?虧他們還是你媽那邊的親戚,真是不像話!」
「我沒事。」阮黛笑了笑,「我已經決定和他們脫離關係,只要能拿回錢我就心滿意足了。」
「放心吧,等你以後打官司,我一定傾力相助,怎麼著也會把你爸媽拿命換來的錢拿回來!」
楊文表情嚴肅地對她道:「要是他們現階段敢搞你,我絕對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你手機要時刻有電,還有他們如果威脅你,記得開錄音,隨時保留證據。」
「嗯。」阮黛認真點頭,「我知道,謝謝楊叔。」
「客氣什麼。」楊文搖搖頭,一臉唏噓,「你啊,像你爸,就是太實誠,換你媽那暴脾氣,被逼急了什麼都做得出來,可能故意在自己身上劃幾道口子,然後賴你姨夫虐待她。」
「我媽不是警察嗎?」阮黛有點懵,「還會做這種事?」
這不是知法犯法嗎?
楊文道:「我當初就是這樣被她碰瓷,然後訛了我一個禮拜的中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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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一個小時裡,楊文抓著阮黛又聊了一些他們年輕時候的事,午休一晃而過。
楊文看了看時間,意猶未盡地止住,讓阮黛先回去上課。
臨走前,阮黛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請求道:「楊叔,我可以一個人住嗎?我願意多付住宿費。」
「為什麼?」楊文訝異,「和同學住不是更好嗎?還有個照應。」
阮黛:「一個人更自由點,我不怎麼喜歡群居。」
「行,你先回去吧,放學後再過來一趟,我帶你去宿舍。」楊文爽快答應了,又不是什麼大事。
「謝謝楊叔。」阮黛再次道謝,聽話地走了,提前十分鐘回到教室,在座位前坐下。
還沒打鈴,教室里亂鬨鬨的,很吵。
嚴深川不動如山地看書學習,見到她回來了,抬起頭問:「怎麼樣,宿舍的事順利嗎?」
「嗯!」阮黛笑著點頭,「本來差點沒希望了,幸好遇見了一個熟人,幫我搞定了。」
「……是麼,那就好。」
嚴深川看著她開心的笑顏,將差點出口的「來我家住」咽回去。
他還以為她一定住不了宿舍,畢竟阮家態度強硬,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在她回來之前,他在腦中模擬了十遍怎麼邀請她到他家住才不會顯得突兀。
現在看來沒必要,她靠自己能處理得很好。
阮黛哪裡知道他在想什麼,自顧自收拾書包,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她忘記對楊叔說想一個人住一間宿舍,以後還要拍視頻賺錢,她寧願多花點錢也不想和別人合租。
她正糾結著怎麼和他說時,徐春純走進教室,無意識望了教室一圈,見周曜不在,有些失落,走過阮黛身邊時,忍不住問道:「阮黛,周曜的病還沒好嗎?」
阮黛頭也不抬,「我怎麼知道。」
徐春純咬唇,「你們家住得近,我還以為你會去看他。」
「我說過了,你想知道就自己去看,別來煩我。」阮黛聲音冷淡。
徐春純不敢再多說,默默回座位坐下。
嚴深川不禁看了阮黛一眼,覺得她真的變了,以前她對周曜的病最上心,現在卻不為所動,仿佛那只是個陌生人,根本引起不了她的注意。
「你真的不喜歡周曜了?」嚴深川突然開口,語氣很輕,卻前所未有的認真。
「是啊,怎麼了?」阮黛見他一臉鄭重地看過來,眨了眨眼反問。
那你能不能考慮下我?
嚴深川看著少女美麗無瑕的臉孔,眼睛好奇而茫然,喉嚨有些干。
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緊張,心跳極快,不受控制。
他張了張嘴,剛要把這句話說出口,「你能不能……」
「阮妹妹,曜哥燒到四十一度了!你再不去看他他真的要掛了!」丁嘉豪突然出現在教室門口,一驚一乍跑過來,打斷了嚴深川未說完的話。
陸浩跟在他後面,同樣一臉擔憂,「他現在難受地躺在床上,不肯吃藥,什麼都不肯吃,也就只有你才能勸住他了。」
「你們還沒完沒了了?」阮黛煩不勝煩,「我又不是醫生,找我有個屁用!」
「可是……」丁嘉豪還想說什麼,嚴深川冷冰冰的聲音傳來:「她已經和周曜沒關係了,你們能不能別總來麻煩她?請自重。」
「……」
丁嘉豪只好把話咽回去,和陸浩灰溜溜地走了。
「對了,你剛剛想說什麼?」他們走後,阮黛又轉頭問嚴深川。
嚴深川沉默了幾秒,回答:「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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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後,阮黛直接去教務處找楊文辦理住宿手續。
楊文已經等候多時,她一來就領著她去學校宿舍樓。
c大校園環境是出了名的好,沿途的香樟樹鬱鬱蔥蔥,枝葉鮮翠欲滴,在微風中沙沙作響。
宿舍樓很快就到了,阮黛跟著他進去上樓,宿舍是307室,到三樓後左拐。
「這間宿舍正好空下來了,一直沒人住,有點髒,可能要打掃一下。」楊文一邊找鑰匙開門,一邊對阮黛道,「要不要我幫你?」
「不用。」阮黛仰頭沖他笑了下,「我一個人就好。」
楊文第一次沒打門,可能拿錯了鑰匙,又換了一把,阮黛等待開門時,聽到對面宿舍傳來一道柔和嗓音:「琴琴,你看到我的手機了嗎?」
「沒有耶,你是不是落在教室里了?」一個有些尖的女聲回道。
阮黛聽到這兩道熟悉的嗓音,笑容逐漸凝固,不是吧?
她回頭看去,對面寢室的門大咧咧地敞開著,她一眼就看到了裡面的聶琴琴和徐春純,都穿著校服,書包還背在身上,看上去像是剛回來。
聶琴琴眼尖,也看到了阮黛,驚叫一聲:「阮黛,你怎麼在這兒,不會是要住到我們隔壁吧?」
徐春純也吃驚地看過來。
「沒錯,阮黛同學從今天開始就住在這裡了。」
楊文已經打開了門,聽到她們的聲音,點頭應了一聲,然後對阮黛道:「宿舍是按班級分的,按理說你應該和她們住一起,但你想一個人住,我就把你分到她們對面了,都是同學,也能有個照應。」
說來說去,他還是怕她一個人寂寞。
阮黛很想說他的顧慮是多餘的,但人家畢竟是在關心你,只好違心道:「謝謝,這樣挺好。」
至少比住一起好多了。
她難以想像那個畫面。
「那行,我先走了。」楊文笑著把鑰匙給她,對她揮了揮手,「有事打我電話。」
「嗯。」阮黛點了點頭,目送他離去後,才打量自己的新宿舍。
是四人寢,上床下櫃,牆壁雪白,地面很乾淨,沒看到垃圾,環境還不錯,就是桌子和床上有許多灰,拿抹布擦一擦就好了。
「你竟然住校啊。」
身後傳來聶琴琴的聲音,語氣冷嘲熱諷,「放著大別墅不住跑來這種地方,是想體驗貧民生活嗎?」
「琴琴!」徐春純碰了碰她胳膊,低聲道,「你少說兩句。」
「你說是就是吧。」阮黛心情很好,懶得和她們計較,鎖上宿舍門就回去了,畢竟行李還在夏瑩西家,最早明天才能搬進來。
周曜醒來時,看到床邊有個人影照顧自己,開始還以為是阮黛,視線逐漸清晰後,看清是家裡的私人醫生,一個模樣儒雅的中年男子。
「感覺怎麼樣?」醫生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燒好像已經退了,以防萬一,還是用體溫計量一下吧。」
周曜照做,接過體溫計夾在腋下,安靜了一會兒,沙啞開口:「有人……女生來家裡看我嗎?」
「你問的是阮小姐?」醫生一猜就中,只有她符合條件,「沒有,只有你爸和你兩個朋友來看過你,阮小姐並沒有來過,你們吵架了?」
他記得周曜生病了,那個女孩應該比任何人都擔心才對。
周曜沒應聲,目光望向書桌,她送的東西還擺得滿滿的,卻是物是人非。
他看了一會兒,神色淡下去,「醫生,手機在嗎?」
「你的手機放在外面充電,我去幫你拿。」醫生說著就要起身。
「不,我是說你的手機。」周曜淡淡否認,「能幫我打個電話嗎?」
醫生奇怪他自己的手機不用幹嘛得用他的,但沒有多問,拿出手機道:「打給誰?」
周曜沒說人名,只流暢報了一串數字。
醫生輸完,彈出的是阮黛的名字,一時有點愣,他以前存過阮黛的號,不明白周曜為何要多此一舉,「你要我打給阮小姐?」
周曜「嗯」了一聲,「叫她過來拿東西。」
醫生只好撥過去,很快電話接通,輕柔的嗓音傳出:「餵?」
「阮小姐,我是周曜的私人醫生。」他看了眼若無其事的周曜,開了免提,「他叫你過來一趟。」
阮黛默了兩秒,「他真的燒到50度燒壞腦子了?」
醫生聽她語氣不客氣,就知道兩人一定鬧矛盾了,「他讓你來拿回留在家裡的東西。」
「沒時間。」阮黛壓根不記得送過什麼,乾脆拒絕,「你讓他都扔了吧。」
她的聲音一清二楚傳入周曜耳中,他眼眸沉了沉,緩緩開口:「價值兩千的hz鍵盤,五百的雙聲耳機,五千的蘋果ipad,你幫我問她,確定都不要了?」
醫生不懂他們在搞什麼名堂,乖乖照做,把他的話對阮黛複述了一遍。
那邊寂靜了會兒,爆出了一聲:「靠!」
醫生還以為聽錯了,溫柔的阮小姐怎麼會說髒話,緊接著他聽到她說:「行吧,我現在過來,麻煩您幫我把東西打包一下,我好直接帶走。」
醫生掛了電話,無語地看著周曜:「你想用這種方式逼她過來?」
周曜沒有回應,手撐著床板起身,淡淡道:「你回去吧,這裡有我就夠了。」
這是不是就是過河拆橋?
醫生搖搖頭走了。
阮黛實在捨不得送給周曜的那些東西,被狗吃了也比送他浪費強啊,她打車趕到周曜家,院子的門沒鎖,她直接進去了,然後摁了大門門鈴。
本以為會有傭人拿一大包東西給她,結果出來的竟然是還臥病在床的周曜。
少年看著比以前瘦了很多,下顎瘦削內斂,頭髮向下耷拉著,凌亂地散在額前。
他手扶著門框,黑眸定定看著她,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看著怪恐怖的。
阮黛見他兩手空空,忍不住問:「東西呢?」
「自己拿。」周曜看了她一眼,雙手插兜轉身在前面帶路。
阮黛遲疑了下,脫鞋進去了,跟著他進了他的房間。
「吶。」周曜走到書桌前,隨手拿起紅軸鍵盤給她,「半年前我打遊戲把鍵盤敲壞了,然後你送我了一個新的。」
「嗯。」阮黛背了書包過來,接過東西直接裝進書包里。
周曜又把ipad給她:「我去年生日你送的。」
阮黛拿過看了看,注意到東西都很新,他怕是用都沒用過。
「還有這個表。」周曜拿起數碼錶扔給她,「你情人節送的,我說了不要,你硬塞給我。」
「……」
接下來的時間裡,周曜陸續把東西還她,每一樣都說了下來歷。
阮黛聽到最後都對他有點刮目相看:「你記得真清楚。」
她就算沒失憶都不一定能記得這麼清楚吧!
周曜突然閉嘴,是啊,他為什麼這麼清楚。
他本意是想借這個機會刺激她的記憶,結果她好像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
「對了,這個黑色禮品袋子裡裝的是什麼?」
阮黛莫名很在意放在桌角的一袋東西,和她送的東西放在一塊,她想當然以為也是她之前送的,便打了開來。
「別碰!」周曜臉色一變,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阮黛已經看清了裡面的東西,愣住了,許久,才抬起頭輕輕問他:「為什麼我在閒魚賣的耐克鞋,錢包,還有表,會在你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