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
魔夜籠罩天地。
但風采樓綻放的燦爛光芒,卻點亮了人間萬里。
在靈水河邊的悟道樹下,此刻則是百花盛開,綻放著燦爛春色。當然,亦有無數掙扎的虛影,悲哀哭泣著要從黑暗中掙扎出來……
可惜被無形的力量阻擋了。
「封聖哭了……」
一名年輕的女學子有些傷心道。
她不知道封聖為何哭了,但是她清晰感受到封聖身上瀰漫而開的淡淡悲哀,心裡就跟著悲哀起來,淚水便控制不住流下。
悲哀很淡很淡。
但是,她感覺到悲哀更加濃烈了。
或許正是這淡淡的,才讓她更加傷心,更加控制不住自己。
淚水不爭氣地,嘩啦啦地流下。
此刻。
悟道樹外的眾人,幾乎都怔在那裡,呆呆看著封青岩。
封聖流淚了。
他們也感受到封聖身上瀰漫而開的淡淡悲哀……
正是淡淡的,悄無聲息的,才不知不覺地破開眾人的心弦防線。
這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封聖為何流淚了?
封聖為何悲哀?
此刻眾人都怔在那裡,默默無聲。
那淡淡的悲哀,在悄無聲息感染他們,讓他們心裡悲哀起來,也是淡淡的,悄無聲息的。
不過,封青岩只是流淚,並不是哭。
流淚與哭是兩回事。
此刻書院的教諭、教習,眼睛都有些濕潤起來,內心瀰漫著淡淡的悲哀。
他們亦逃不了被感染,被影響。
書院大殿前。
安修和東樓晦沉默不言。
雖然他們的眼睛沒有通紅,沒有濕潤,但是內心亦瀰漫著些淡淡的悲哀……
似乎有什麼堵在胸里。
堵得難受。
四周的黑暗裡,那些掙扎的虛影,哭得更加悲哀了。
似乎悲哀淹沒了天地。
「嗚嗚——」
悟道樹外的不少年輕女子,開始低低地哭泣起來。
她們看著盤坐在悟道樹下,淚水驀然劃落的封聖,心裡越來越痛,猶如刀割般難受。
她們心痛封聖。
在人群外。
影書、東宮瀾和西禾小娘子三人,感受到封青岩身上瀰漫而開的淡淡的悲哀,心裡隱隱有些作痛……
「瀾姐姐,君子怎麼了?」
影書眼睛通紅道。
「我不知道。」
東宮瀾搖著頭緩緩道。
「我心痛。」
西禾小娘子眼睛濕潤道。
「我也是,看到君子流淚,我的心就感到很痛,痛得連呼吸都呼吸不了,很難受……」
影書捂著高聳的胸口道。
此刻。
封青岩停止落淚。
但是,身上瀰漫著的淡淡悲哀,並沒有散去。
原來我便身在九州……
可是。
他們為何卻要說九州破碎了?
他沒有多想什麼,繼續聆聽天地間的聲音。
但是他聽到的,只是一聲聲古老的呼喚,似乎有無數人隔著時空在呼喚他。
「魂歸來兮……」
「魂歸來兮……」
天地間只剩下這個聲音。
似乎這個聲音,是從古老的九州傳來,來自一個老者。
他的聲音很低,也很輕,但是卻穿透靈魂,直接落在封青岩的靈魂里。
「魂歸來兮!」
「歸來歸來!」
漸漸地,封青岩似乎聽到無數人在吟唱,散發著古老而神秘的氣息。
在恍惚間,他仿佛看到無數人在虔誠吟唱,慢慢地凝化一座巨大的墓碑。
墓碑高達萬丈,屹立在九州大地上。
「跪!」
一個聲音在墓碑前驀然起響起。
隨之,封青岩就看到一個個模糊的影子跪下。
「一叩!」
那個聲音再次響起。
此刻所有的影子都朝墓碑拜下。
「二叩!」
「三叩!」
他看到九州跪滿了一地。
「湛湛江水兮,上有楓。目極千里兮,傷春心。魂去歸來兮,哀我九州。」古老的吟唱肝腸寸斷,響遍了大千,傳到了每一個角落,瀰漫著淡淡的悲哀。
他們在招魂。
但是封青岩不知是在招誰的魂。
他還隱約看到,那一座巨大無比的墓碑上,流下了血。
一滴滴流下來,染血了墓碑。
但是,魂依然不見歸來。
不見歸來!
不見歸來!
不見歸來!
「嗚嗚嗚嗚……」
大哭!
魂歸來兮,魂歸來兮!
但魂,始終不見歸來!
他在恍惚間,似乎還看到有人在巨大的無比的石台上,埋葬了蒼天……
天地徹底歸於寂靜。
但是,封青岩久久沒有睜開眼睛,淚水不知何時又落下,身上瀰漫著的哀傷,依然淡淡的,無聲無息的。
悟道樹外。
他們不知道封聖在聆聽天地時,聽到了什麼,又看見了什麼。他們只看到封聖落淚了,那淡淡的哀傷落了一地。
此刻無數人淚流滿面,不少年輕的女子哭成淚人。
「我似乎聽到了古老的呼喚。」
有文人仰望著天宇道。
「我也是。」
不少人回答。
「我似乎看到了九州……」
「我也是。」
「我似乎看到了萬丈墓碑……」
「我也是。」
他們都似乎看見,似乎聽見了。
但是,卻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似乎只是恍惚之間的夢。
書院大殿前的安修和東樓晦依然沉默不言,他們亦看見了,聽見了。
那是萬古前的呼喚。
那就是招魂。
但有一事不明,聖曲《招魂》不是商帝所創嗎?
既然是商帝所創,為何萬古前便有了招魂?難道是商帝從天地間聆聽到了招魂,從而創出聖曲《招魂》?
「瀾姐姐,你看見聽見了嗎?」
影書問。
「看見了,聽見了。」
東宮瀾道。
此刻,她亦有安修和東樓晦的疑惑,既然聖曲《招魂》乃是商帝所創,但萬古前便有了招魂?
倘若要說有不同,兩者的確有不同。
一個是吟唱。
一個是琴曲。
或許是商帝從天地間聆聽到招魂,從而創作出聖曲《招魂》吧。但是,她卻感受到吟唱的力量更大,更神秘,更古老……
只是她還是不明白,九州是何地,巨墓是何人?
這便是萬古前的歷史?
此時。
悟道樹下盛開著的百花,驀然綻放著古老的氣息。
似乎染上了太古的氣息。
封青岩依然閉著眼睛,臉色漸漸平靜下來。
但是,他身上依然瀰漫著淡淡的哀傷,似乎已經與血肉與靈魂融為一體般。
不何知時天亮了。
但是眾人感覺天地間,還瀰漫著淡淡的哀傷。
他們看著初升的旭日,感受著和煦的陽光,終於驅散了他們心中的哀傷,讓他們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但他們再看向悟道樹時,發現封聖不知何時離開了。
他們沒有發現,影書、東宮瀾和西禾小娘子亦沒有發現,乃至書院大殿前的安修和東樓晦都沒有發現。
似乎封青岩瞬間就消失不見了。
「封聖呢?」
有文人愣了愣道。
因為剛剛還在,他只是眨了一眼,封聖便消失不見了。
無聲無息。
此刻眾人都有些愕然。
「封聖怎麼突然……就不見了?」有書院的教習詫異道,「大教諭可是看到封聖何時離開了?」
「沒有。」
大教諭百里堃搖搖頭。
「不在書院,不在亳城,不在虛聖府,不在葬山。」書院大殿前,東樓晦有些詫異道,「難道是夢回太古了?」
封青岩在天墳山夢回太古的事,他已經有所耳聞,只是並沒有親眼見到而已。
「夢回太古?」
安修愣了一下,露出些驚訝之色。
他也沒有感受到封青岩的氣息,或許還真夢回太古了。
在葬山上。
「妃娘子,先生又去哪裡了?」
九歌忍不住問,滿臉幽怨的表情,先生自己出去遊歷,卻把自己一個人扔在葬山。
「封聖行蹤飄忽,妃白亦不知。」
妃白搖搖頭道,還有封聖越來越高深莫測,給她的感受就如在面對東君般。
但是封聖只是文相啊。
在所有人都好奇封聖去哪裡時,他卻悄無聲息出現在北方,孤身一人前往迷霧冰原。
他沒有踏空飛行,而是在大地一步步走著。
他還背著一幅畫卷。
不知不覺,他便跨過黑墓碑,走過黑白戈壁,來到迷霧冰原上。
迷霧冰原終年結冰,有或淡或濃的鬼霧縈繞。
時常可見遊魂。
但是此刻,他卻站在迷霧冰原邊上,並沒有走到中心裡去。
他有些遲疑,似乎是猶豫不決。
眨眼間。
兩天過去了。
他就靜靜站了兩天,最後嘆息一聲,往冰原的中心走去。待他來到冰原中心,身邊灰濛濛的鬼霧,漸漸變成黑糊糊,如同墨汁般在翻騰般。
一股淡淡的古老氣息瀰漫而開。
天地陷入無盡黑暗中。
一片古老的死寂。
不久後。
封青岩的身邊就飄著無數扭曲而古怪的黑線,猶如在水中詭異扭曲的黑髮。
密密麻麻,不斷扭曲。
「我來了。」
他平靜道。
「復活復活——」
「吾要復活,吾要復活——」
扭曲黑線似在咆哮,迸發出強烈的念頭。
但是此刻,封青岩身上卻瀰漫著淡淡的哀傷,沉默良久道:「我是來借墨——」
一切聲音戛然而止。
天地死寂。
扭曲黑線也沒有再扭曲,靜靜不動,似乎死了般。
封青岩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從畫卷中,取出那一方將近三丈的龍吟硯,道:「我需要魂墨,畫接引之橋。」
扭曲黑線死寂不動。
天地寂靜無聲。
「我把龍吟硯留下,一個時辰後再來取。」
封青岩沉默一下道。
在他轉身正要離開時,一條扭曲黑線劇烈顫動一下,就猛然投入龍吟硯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