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山世界很大,雲霧縈繞,讓人看得有些不真切。
此刻,塗寧站在二十七座巍峨的書山前,感覺自己如同塵埃一樣渺小。
「剛柔相濟曰文;修治班制曰文;德美才秀曰文;萬邦為憲、帝德運廣曰文;堅強不暴曰文;徽柔懿恭曰文;聖謨丕顯曰文;化成天下曰文;純穆不已曰文;克嗣徽音曰文;敬直慈惠曰文;與賢同升曰文;紹修聖緒曰文;聲教四訖曰文。」
煌煌如大道般的聲音,不僅在耳邊響起,還在心裡響起,猶如晨鐘暮鼓般,不斷震盪著人的心神,讓人振聾發聵,有種醍醐灌頂般的感覺。
這使得塗寧的身子,在微微顫抖著,似在共鳴般。
一個個白色文字,不知從何所起,飄於書山世界的雲海中,迸發著柔和的聖潔的氣息。這些顯現的白色文字,正是那個煌煌如大道般的聲音……
「這,就是二十七書山……」
她在輕言,就漸漸沉醉於煌煌如大道般的聲音中,似在暢遊著二十七書山世界。聲音消失良久,她還沒有清醒過來,不管是耳邊,還是腦海里,煌煌如大道般的聲音,依舊在響著,猶如人間之絕響,讓她的靈魂都在顫動。
咔嚓!
咔嚓!
此刻她在不斷破境。
二品士子,一品士子,繼而為九品學士。
不過三年的時間,她便從一個只讀過幾本書的小狐狸,成為第一個進入書山世界的九品學士。
可謂驚才絕倫。
大宋王朝百年來,三年能破九境者,屈指可數。
而她的破境並沒有停下來,接著為八品學士、七品學士,一路破境下去,勢不可擋般。
不過最終停在五品學士境。
「文,大人也,即大象之形,天地萬物之現象,紋路,軌跡,乃萬物於天地中運行之軌跡,原理……」
不知何時,一道風采絕世的白衣身影,出現在書山的雲海中,邊說邊踏著雲霞而來。
正是封青岩。
這時,塗寧還沒有清醒過來,但封青岩之言,卻清晰地傳到她的腦海里。她默默沉思起來,似乎在瞬間就明白了什麼,體內似再次傳來「咔嚓」聲。
她再次破境,進入了四品學士境。
不過最終,還是沒有成為大學士,畢竟她只讀了三年書,不管是積累,還是閱歷,都不足以讓她成為大學士。雖然她曾經在塗山,斷斷續續讀過幾本書,但最多算是啟蒙。
而在此時,她漸漸清醒過來,便看到站在身前的封青岩,就連忙行禮道:
「拜見老師。」
「即使是為師,都沒有想,你會是第一個進入書山。」
封青岩微笑道,他的確沒有想到,畢竟塗寧的資質與天賦,都算不上是多驚才。但是,三年從未開闢胸中天地,到成為四品學士,不管放在哪裡,都算是驚才絕艷。
她的天賦與資質都不驚才絕艷,但是成績卻驚才絕艷。
這的確讓封青岩頗為意外。
天賦不驚才絕艷,但成績卻一路驚才絕艷,這到底算不算是驚才絕艷?
自然是。
「很不錯,繼續努力。」封青岩鼓勵道,「只要你讀盡二十七書山,便為聖賢。」
「學生會繼續努力。」
塗寧道。
封青岩點點頭,身影便消失不見。
此刻,塗寧沒有多想什麼,立即朝最近的仁山走去,片刻便走到,發現整座大山,皆是由書籍建成,不由愣了一下。仁山,相對於其他書山來說,並不是很高,但是很大很大,壯而大。
但,亦有上千丈之高……
如此大,如此高的大山,到底有多少卷書組成?
十萬?
百萬?
還是千萬?
即使一日讀一卷,亦要千萬日之久。
而一千萬日,是多少年?是將近三萬年。何況,這座仁山,絕不止一千萬卷憶,有可能達到一億卷……
這讓塗寧頓時愣住了。
雖然其他的書山,或許沒有像仁山那麼大,但高,所藏之書,絕不會少。所以,即使一座書山,只需要讀三萬年,二十七座書山,就要讀八十一萬年。
「八十一萬年?」
當她大概算出這個時間時,整個人都怔在那裡,「這怎麼可能讀得完?即使是聖人,亦不能讀盡二十七書山。」接著,她思考起來,會不會有大部分的書籍,是重複的?其實所需要讀的,並沒有那麼多?
她仔細觀察四周,眼前所看到的山體,的確全部由書籍組成,就隨手拿起一本翻開。
翻開第一頁,便是:仁者,人也。
這讓她皺了一下眉頭。
我壞嗎?
我不壞,我從來沒有傷害過人,也沒有加害過其他生靈。我,有仁心,我非常肯定,但我,是人嗎?
不是。
我是一隻狐狸。
可為何要說,仁者,人也?
這是不對的。
即使我現在,還算不得仁者,但我認為,我終會有一日,會成為仁者。儘管我現在,以人身求學於書院,但我從來沒有討厭過自己的出身,也沒有想以,以人的出身為榮……
我,不是人,但我有仁。
此言不對,開篇便已經如此,還需要繼續看下去嗎?
不看亦罷。
於是,塗寧將此書放下,拿起第二本書,輕聲讀著:「仁,忎也,從心,千聲也……」
片刻後,她便讀了大半。
但是,卻沒有繼續讀下去,而是將書合起思考起來,且回到第一句。
「從心,千聲……」
塗寧認真思索,總覺得此書所有內容,都是圍繞第一句展開,「為何是從心,千聲?」
「難道,仁,即是心聲?」
「千聲,即是千萬人之心聲?當然,這個人,亦可指其他生靈……」
「所以說,關係著千萬生靈心聲之事,便為仁?」
「心聲,即為發自內心的聲音,是自己最原本的感想。」塗寧閉上眼睛在思考,「而百姓最原本的感想,是什麼?無非是衣食住行。只要解決百姓的衣食住行,便可為仁?」
塗寧不斷地思考下去。
她,並非只是單純的讀,讀書還需要有自己的思考,將要書本的核心悟透了。
這方算是讀完。
片刻後,她就繼續翻開,重新讀下去。
眨眼間,似乎一日過去,但是在書山的世界裡,並沒有黑夜,似乎永遠都只是白天。
她終於將第二本書讀完。
但是,她並沒有去拿起第三本,而是坐下來思索,為何仁是從心,千聲?
她認為,只要將此弄明白了,才算是將此書讀完。
眨眼間。
似乎第二日過去了。
她隱隱弄明白了,為何是從心,千聲,與她之前的第一感覺,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於是,第二本書化為一縷淡淡白光,猛然沒入她的眉心。
「果然如此。」
塗寧驀然一笑,便拿起第三本書。
書名只有一個字,便是「仁」,第一本如此,第二本第三本亦如此,仁山上所有書籍皆是如此。
翻開第一頁:仁者,愛人。
塗寧明白。
因為在書院便有學習過,仁者愛人,便是以「仁」來處理倫理社會關係,主張人和人之間,應該互相尊重、互助和友善……
不僅人是如此,其他生靈亦應如此。
於是第三本書,在她手中迅速消失,化為一縷淡淡的白光,沒入她的眉心。
她拿起第四本書,第五本……
似忘記了時間般,一路認真讀下去。
其中一卷書,翻開第一頁,便為:「如何能『仁』?」再翻,後面一片空白,讓塗寧有些詫異。
但仔細一想,似乎的確該如此。
此刻。
她認真思索起來。
片刻後,她便道:「克制自己的不正當欲望,使自己的言行符合禮制,即為克己復禮。」
當她說完,手中的書迅速消失,再次化為一縷白光。
她拿起下一卷。
「仁,可與他人有關?」
「有。」
塗寧回答。
但是,手中的書並沒有消失。
她知道,自己的回答錯了,便有些詫異,認真思索起來,仁怎麼與他人無關?
只有自己一人,如何得仁?
這自然與他人有關。
「有。」
她再次回答。
但是,手中的書還是沒有消失。
「難道是沒有?不對啊,若是天下間,只有一人,如何得仁?自然需要有他人,方可體現出仁……」
此刻塗寧似有些鑽牛角尖了。
一日過去。
她手中的書,還是沒有消失。
這說明,結果肯定是沒有,但是她說不出口。即使她說出「沒有」,手中的書,亦不會消失。
因為她還沒有明白。
又是一日過去,她還是沒有想明白,覺得繼續苦思下去,只會浪費時間,就放下此書,拿起第三卷。
「仁,具體如何做到?」
塗寧認真思索,腦海里一下子湧現無數的答案。
這些答案,都對,似乎回答哪一個答案都行,但是正因答案太多,回答哪一個都行,便不對了。
她遲疑一下,便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拿起下一卷。
時間在她的苦讀過去中。
她不知疲倦,不知飢餓,日復一日在苦讀,思索……
不知過去了多少日,她便走回來,拿起之前沒有答上的書,再次作答。
「仁,可與他人有關?」
「仁,取決於自己,與他人無關。」
塗寧淡淡道。
因為她明白了,無須她具體說出來。
「仁,具體如何做到?」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
塗寧道。
一卷卷書籍在她手上消失,化為一縷縷白光,沒入她的眉心。
而在她苦讀時,檀香書院猶如炸開一樣,因為終於有第二人,可以看到二十七書山了。
這人便是寧松。
而且,他不僅看到二十七書山,還看到最前的那一座書山,似有一道人影。
仔細觀察之下,好像是塗寧。
而的確是塗寧。
因為塗寧的突兀消失,必定是進入了二十七書山世界。所以在此時,眾人都知道塗寧進入了二十七書山……
這讓眾驚嘆、羨慕不已。
當然,自然會有人眼紅,妒忌,不甘……
這時,那些准大儒皆紛紛詢問著書山的情況,寧松倒是沒有隱瞞什麼,基本上凡是自己知道的都回答了。
不過,隨著時間的過去,他發現自己還沒有進入書山,倒是讓他愣了愣,這是什麼情況?
不是看到書山,便可以進入書山世界?
塗寧不正是如此?
那自己為何不是?
漸漸地,除了寧松外,還有十餘人看到了書山。
「大殿後,真的有二十七座書山,這書山巍峨無比,高有萬丈,無比壯觀,讓人難以言喻。」
「不錯,此書山太過震撼人心了。」
「二十七書山里,藏著無數的知識,似乎天下皆歸於此!」
「這二十七書山給我一種,很特別的感覺,就是,要只讀盡二十七書山,天下萬事萬物皆已知。讀盡二十七書山,的確可為聖賢,甚至是聖人,亦未必不可。」
「這書山有如此驚世?」
四周的學子震驚不已,二十七書山似乎越來越玄乎了。
此時就連書院鎮上的百姓,都忍不住跑來看熱鬧,但是看了個寂寞,什麼都沒有看到。
「真有什麼書山?我怎麼沒有看到?這些書生所言,是不是真的啊?」
「如此多文士說,看來是真的了。」
「我沒有看到啊。」
「呵,若是你能看到,你已經是文士了。」
「即使是沒有讀過書,亦可以開闢胸中天地,之前就發生過。所以說,不一定要文士,才能看到書山……」
不少百姓對著書院大殿指指點點,
而在落日時,那十餘輛牛車,終於趕到了檀香郡。
若是按平時正常速度行駛,起碼需要十餘日的時間。但是,他們已經等不及了,一個白天,就已經趕了千餘里路。
若是在平時。
這個時候,他們一定會找一家店住下,吃飯,讀書,休息……
但是現在,他們繼續往檀香書院而去,終於在天色完全黑前,趕到了渭水,看到了那一座書院。
檀香書院。
此時的書院鎮和檀香書院,皆是熱鬧不已,顯得無比繁榮的樣子。
若是在平時,他們必定會逛一逛書院鎮,但是現在沒有半點心思,一路狂奔到了檀香書院大門前。
他們一走下牛車,就看到立在書院大門前,那一座高達九丈的巨碑。而儒服老者整個人怔在那裡,腳下猶如生根般,竟然無法挪開一步。
「此碑是何人所書?」
大弟子中年人,此刻身子猛然一顫抖,微瞪了一下眼睛道。他,從「天行健」的「天」字中,似乎看到了「天」,一個讓人無法言喻的「天」。
從「君子以自強不息」中的「君子」二字中,看到了君子。
真正的君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