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流言如虎

  用過飯後白宗林與白博仁有心同宋世陽議論近來朝事,但見他眼下一片烏青,知他定是這些日子未能睡過一個好覺,沒說幾句早早便放他去睡了。Google搜索

  再次被下人領進泰陽院,宋世陽心中概慨頗多,不由想起自己進京趕考時的那個春日,許多往事紛至沓來。原以為會是一夜輾轉難眠,不想這些日子實在太過疲累,竟是倒頭就睡下了,一夜無夢。

  一覺醒來,天光明媚。

  白家父子兩人都早已去了衙門,宋世陽今日沐休,用過早膳想起昨日齊氏提起外祖母病纏臥榻多日,便想著去壽安院拜會。

  一進壽安院便是一陣藥味撲鼻而來,周氏撐著精神坐起來,雖有些咳疾,但身子並無大礙。只是精神不濟,說了會兒話便乏了,宋世陽識趣的告辭了。

  出了壽安院,不遠處的丫頭們手裡做著掃灑之事,嘴上也不閒著,聚在一處嚼舌根。

  「聽壽安院的媽媽說,大夫說了咱們老太太怕是撐不過這個冬天了。唉,這個年紀,兒孫孝順,算是善終了。」

  「要說咱們小姐這婚期近了也好,要是再拖上幾個月,說不定就得撞上孝期,那可就麻煩了。」

  「誰說不是呢,宋大人這不就是被孝期所累,要不然那媒人還不得把宋府的門檻都踏破了。」

  「哎你說當初老爺夫人還有意將小姐說給宋大人呢,要是姑奶奶還在,咱們小姐可就做不成王妃了。」

  「噓,這話你也敢說,不怕被夫人聽見把你趕出去……」

  宋世陽腳下發力走出一段路,遠遠將那些閒言碎語甩在了身後,心頭卻仍是如被針扎一般泛起細細密密的痛楚。

  「表哥?」

  前頭傳來熟悉的聲音,宋世陽猛地抬頭,正撞上白嫣然帶著關切的目光,心中似是魔障了一般,不斷迴蕩著一個念頭。

  若是當初他再果決一些,若是當初他不急著將母親接來,若是當初他早些看清白悅妤……

  可這世上哪來的後悔藥,何來的早知當初。或許他們當真是有緣無分,才落得如今情深緣淺。

  「你臉色怎的這般難看,不若找個大夫來看看吧?」

  宋世陽搖了搖頭,看著漸漸走近的白嫣然,突然問道:「嫣然,你後悔嗎?」

  他也不知自己這沒頭沒腦的問了什麼,是問可有後悔沒能嫁給他,還是問可有後悔答應嫁給安王。

  白嫣然卻能體會這般悵然心思,她搖了搖頭,淡淡道:「這世上最不值錢的就是後悔二字,所謂後悔,便是已經錯過。既然已經錯過,又何必徒勞留戀?人這一輩子總是要往前走的,所求所願,不過是合眼之前回首往事,對得起無悔二字。」

  她微微勾唇,眸中淺笑嫣然。

  「表哥,我早已非昔日的我,你也不是當初的你。如今我已有了前路歸途,你也該望望別處的風景了。」

  素心從後面尋過來,看了眼失魂落魄的宋世陽,對白嫣然道:「小姐,馬車已經備好了。」

  白嫣然對宋世陽微一頷首,帶著素心出了白府。馬車一路走街道上越來越荒涼,很快就到了馬車難以前進的逼仄小巷,主僕兩人只得棄車步行。

  好在白嫣然記性不錯,只一回便記住了彤兒家的路,素心則在後頭跟的暈頭轉向,心裡好生佩服。

  等到了彤兒家前去敲門,沒兩聲就聽腳步聲跑了出來,卻謹慎的並不直接開門,而是隔著門問人。待聽到是素心和白嫣然來了,彤兒歡喜的開了門迎人。

  彤兒此時的髮髻梳的整整齊齊,身上的衣服乾淨整潔,雖然不是先前那件,卻同樣漿洗的發白,看得出祖孫兩人的日子過得很是拮据。

  領著兩人進了屋裡,彤兒衝著床上做繡活的老婦人跑了過去,笑著說道:「祖母,白小姐來了,你看這個仙子一樣的人就是白小姐。」

  床上的老婦兩鬢斑白,已是天命之年,精神頭瞧著卻不錯,尤其一雙眼睛精神矍鑠,竟是還在病中也閒不下手裡的繡活。

  她聽了彤兒的話轉頭看過來,接著便要起身下床,被白嫣然忙上前止住了。

  「彤兒祖母,你身子還沒好,千萬小心養著。」

  老婦看著白嫣然嘆了口氣:「老婆子已經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小姐的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實在是慚愧。」

  白嫣然替她重新蓋上被子,溫聲道:「你這是哪裡話,如今彤兒還小,你還得看著她長大孝順你呢。」

  老婦看著被素心用糕哄著在院子裡玩耍的彤兒,眼眶便濕了。

  「是啊,彤兒是個苦命的孩子,自生下來就沒有見過爹娘。如今我這把老骨頭還得撐著,否則留下她一個小丫頭可怎麼活。」

  白嫣然道:「既然如此,你便在濟安堂好生養病,身子好了才能看護好彤兒。」

  白嫣然前日去了濟安堂才知道,彤兒的祖母醒來後得知事情原委便不願再待在濟安堂,執意回了自己這小院子。

  孫明哲說她上了年紀又一直操勞身子虧空,若不好好養段時日恐難痊癒,她才又跑了這一趟。

  老婦面露惶恐,道:「我一個粗野婦人,幸得貴人相救才撿回一條命,實在不敢再勞煩。且我聽那大夫所言,當日親自送我看診竟是位王爺,老婆子著實嚇了一跳。」

  白嫣然溫聲道:「當時情況緊急,正巧安王殿下與我一道,便背著你去了濟安堂,後來也是殿下替你付了看病的銀兩。此舉於殿下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實在不必掛懷,你且安心養病為重。」

  老婦眼中閃過一抹異色,點頭應下。白嫣然看到她手邊的繡活不覺驚訝,道:「你這繡活當真精緻,同宮裡的繡娘比也不遑多讓了。」

  老婦放在被子上的手指下意識的收緊,擠出一個笑容說道:「小姐謬讚了,老婆子不過是做了數十年的繡活餬口罷了,哪裡能跟宮裡頭的比。」

  白嫣然想到方才婦人所言,自彤兒出身她便沒了兒子。一個老婦帶這個襁褓嬰兒,恐怕這些年都是靠這一針一線餬口度日養活祖孫兩人,心下感慨憐憫。

  臨走時彤兒板著小臉鄭重其事的對白嫣然道:「祖母自小教導我有恩必報,無功不受祿。等祖母身子好了不必我照顧,我便去伺候小姐報恩。」

  白嫣然看著這副小大人的模樣,揉了揉她的頭沒有說話。

  馬蹄聲噠噠噠噠,越往南走便越是喧囂起來。

  路過望月樓時裡面熱鬧依舊,只是高台上的人早已不是名動京城的妙音娘子,而是另換了歌舞助興,底下的人也都看的津津有味,當真都是喜新厭舊的。

  白嫣然想著去看看齊思敏,便讓素心去打包些點心帶去。小丫頭歡喜的去了,不一會兒卻氣鼓鼓的回來了,白嫣然不禁問道:「怎麼了?莫不是今日那糕早早就賣完了?」

  素心搖頭,低頭忍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道:「都說三人成虎,人云亦云,我今天算是見識到了。」

  白嫣然不及打趣小丫頭竟還學了兩個成語,便聽她忿忿道:「也不知是哪個殺千刀的傳出來的渾話,說小姐和表少爺都定了親,卻因著表少爺的孝期才毀了婚,如今又使盡手段攀上了安王殿下這根高枝……」

  說到最後小丫頭氣的說不下去了,白嫣然的笑意也收了起來,神色如常,眼神卻是冰冷。

  「望月樓是什麼地方,突然間就傳的人盡皆知,還說的這般有鼻子有眼,看來是有人刻意而為之了。」

  小丫頭氣的不輕,罵道:「這人好歹毒的心腸,眼下婚期在即,表少爺又風頭正盛,可不是人人都愛聽的閒話。」

  白嫣然蹙眉道:「雖不知背後之人到底是衝著誰來的,但還是要早做打算,回去後你好生打聽打聽,看看這閒話最先是從哪裡出來的。」

  素心點頭,還想再說什麼,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喧鬧,百姓們議論紛紛不知在說些什麼。白嫣然也不由好奇的掀開帷簾看過去,只見街上不知是何人的儀仗這般張揚,竟然堪比皇上出巡。

  心中才閃過這個念頭,就見轎攆上坐著個風韻猶存的華服美貌女子,正是嵐貴妃。白嫣然心頭一動,想起這條街正是趕往建王府的路,想必嵐貴妃這是要去建王府。

  素知嵐貴妃一向張揚,卻不想不過是出宮去趟王府,依仗卻竟比皇后的還大。這早已出了禮制,也不知是皇上默許還是她肆意妄為。

  周遭百姓們指指點點,白嫣然隱約聽見了「寵妾滅妻」的字眼。

  嵐貴妃自然不會顧忌這些個平頭百姓們,她此生最大的遺憾便是沒能做皇后母儀天下。此事元和帝失言在前,於是其他方面儘量遷就,才讓嵐貴妃越發不成體統。

  此時到了建王府門前,建王早早得了消息帶著宋側妃在門口接駕,嵐貴妃卻是看也不看,逕自走了進去。

  待在花廳坐定屏退左右,嵐貴妃放下茶盞狠狠一拍桌子,沉著臉罵道:「你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混帳,自己的手腳都善後不乾淨,如今竟連個孩子都保不住。沒有皇孫去討皇上歡心,我看你還要被禁足到幾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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