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堪當大任

  白嫣然是坐著元和帝打發來的馬車進宮的,素心和朱玲原本跟在她身後,卻在上車時被公公攔住了,客客氣氣陪著笑臉道:「還請太子妃恕罪,不要為難奴才。記住本站域名」

  白嫣然心裡一沉,越發不安。但她面上仍是鎮定自若,對著兩個面露憂色的丫頭點了點頭,便獨自上了馬車。

  宮裡的馬車不必被攔在宮門口,那接人的公公亮出腰牌,白嫣然便連面都不必露了。馬車只在宮門口稍作停頓,隨即便駛進宮裡。

  孫明哲正好下了當值要出宮,見此情景便退到了一旁避讓。在宮裡當差,他自然明白什麼該看什麼不該看,只是恰好車簾被風掀起一角,他無意間看到了車裡的白嫣然。

  孫明哲心中一動,想到如今皇上的身子,隱約猜到了什麼。他上了候在宮外的馬車,交代車夫往太子府去後便開始閉目養神。

  這些日子除了當值,孫明哲每日還要私下去給太子妃請平安脈,加之兼顧家中的濟仁堂,整日忙忙碌碌。但即便是在太醫院當值時,他也並未打聽過皇上的龍體。

  但在皇上未中毒前,章太醫給皇上開的方子中的貓膩他卻是知道的。皇上原本只是頭疾罷了,近年來為何沒能緩和反而越來越烈?

  一來是皇上年紀大了,太醫院不敢下猛藥怕有個萬一,只能用溫補湯藥慢慢吊著。二來皇上忙於政務憂思過度,不利於養病反而加劇病症。

  此次皇上中毒不深,解毒及時,若是換作旁人恐怕次日就能醒來。但皇上卻昏迷了數日,正是因為先前濫用湯藥的後果。

  章院首沒有這樣的膽子,他敢有此一舉自然是得了皇上的授意。但章院首即便親力親為再小心翼翼,孫明哲時常跟在他身側也瞧出了些端倪。

  加之此次皇上昏迷多日,他便心中明了。皇上自知命不久矣,便無所顧忌,讓章太醫用見效快的猛藥吊起一口精神氣。

  如此一來皇上瞧著是比往日大好了,實則是多了一道催命符。如今皇上看似是大病初癒,實則已是油盡燈枯,強撐著一口氣罷了。

  馬車慢慢停了下來,車夫在外頭道:「少爺,太子府到了。」

  見孫明哲從馬車上下來,早有人在門口候著,客客氣氣道:「孫大夫這邊請,太子妃此刻正在花園散心,特地吩咐奴才出來迎一迎孫大夫。」

  孫明哲也客氣道:「又老了。」

  太子府的人在前頭引路,身後的孫明哲神色卻越發凝重。皇上醒來沒有安撫喪夫又懷著身孕的太子妃,為何反而急著召見安王妃?

  此刻白嫣然的心中亦是同樣的疑慮,她被公公一路引著到了德尚殿,若非那公公手上拿著皇上的腰牌,恐怕這一路上森嚴的守衛不會這麼輕易放行。

  進了德尚殿,白嫣然詫異的發現左右丞相竟候在外頭。左相見了她便是一愣,於相則沉穩許多,只是打量的目光卻是一樣的。

  那公公看也不看候在外頭的兩位丞相,徑直領著白嫣然進了前殿。進去後便見皇上身邊的福安公公候在門口,那公公將腰牌呈上後便默不作聲的退到了一旁。

  福安收了腰牌,沖白嫣然行了一禮道:「太子妃進去吧,皇上在裡間等著你呢。」

  說著他替白嫣然掀開了帘子,竟是不準備進去。白嫣然未能從他面上看出什麼來,只得略一點頭進去了。

  裡間靜悄悄的,沒有宮人侍候。元和帝面前堆著不少奏摺,想來是這些日子堆積起來的。他閉目坐在椅子裡揉著一邊額間,面上的倦怠之色不加掩飾。

  聽見有人進來,他的動作一頓,卻未睜開眼睛隨即白嫣然便聽道:「兒臣見過父皇,願父皇龍體康泰,福壽綿長。」

  元和帝睜開眼睛看著白嫣然,眼神略顯混濁。頓了頓,他淡淡道:「朕也想福壽綿長,朕從前最愛聽的便是這句福壽綿長。可惜朕已經老了,如今更快要死了。」

  即便元和帝語氣平淡好似渾然不在意,但白嫣然仍是心一沉。她道:「父皇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元和帝突然嘆道:「可是朕的太子沒了。」

  一句話讓白嫣然不禁心頭一酸,縱然元和帝這一生本就披荊斬棘,見多了大風大浪。可如今遲暮之年卻要白大人送黑髮人,想來也是無盡淒涼。

  元和帝轉而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若非你從中周旋,想必前朝後宮都已大亂。若非你是個女兒家,必能成為朕的左膀右臂。」

  白嫣然卻忙道:「兒臣惶恐,還請父皇恕兒臣僭越之罪。」

  有皇后和太子妃在白嫣然接管後宮瑣事實為越矩了,但皇后一病不起,太子妃胎像不穩,她也是被逼無奈。好在有長平公主坐鎮,她才得以服眾。

  朝堂上更是宋時陽一力承擔所有非議,左右丞相冷眼旁觀,想必也很是艱難。好在皇上在季凌雲回京之前醒來了,否則怕是要節外生枝。

  但此時她不能替宋時陽邀功,更不能用長平公主撇清關係。皇上心知肚明,她若太過伶俐反而有別有用心之嫌。

  元和帝擺手道:「不必如此拘謹,朕知道這乃是權宜之計,不會怪罪於你。」

  不等白嫣然鬆口氣,就聽元和帝又道:「皇后痛失愛子一病不起,太子妃喪夫之痛險些連腹中之子都保不住。你卻能在如此境況下力挽狂瀾,如此心性,方能堪當大任。」

  白嫣然豁然抬頭,正好撞進元和帝的眼中,元和帝目光沉沉看著她道:「安王妃,朕屬意你為中宮皇后,你可有異議?」

  白嫣然閉了閉眼,知道自己心中最壞的猜測成真了。

  「兒臣……不知父皇此言何意。」

  元和帝正要開口,卻突然一陣急促的咳嗽,外頭的福安忙不迭的進來,卻還是遲了一步。元和帝捂著胸口眉頭緊皺,最後咳出一口血沫來。

  殷紅的血跡噴灑在桌面上,霎是觸目驚心。

  福安從懷中掏出瓷瓶倒出兩粒丹藥餵進元和帝口中,白嫣然自始至終都手足無措的看著,身上陣陣發冷。

  片刻後,元和帝的氣息平穩下來,他擺了擺手,福安便又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臨走之前還不忘將桌上的血跡收拾乾淨了。

  白嫣然垂眸斂目,看到了地上遺漏的一滴血跡。元和帝再開口時聲音已然沙啞,他道:「你是個聰明人,朕就不再兜圈子了。

  你應該也看出來了,朕已經命不久矣。如今太子已去,儲君之位懸空,朕準備立凌云為太子,待他回京後便行冊封大典。」

  白嫣然跪地行大禮,道:「請父皇三思。」

  元和帝沉聲道:「朕意已決,但儲君之位事關百年江山社稷,朕必須要多做打算。今日召你進宮,是讓你做一個抉擇。」

  白嫣然沒有抬頭,目光死死盯著那滴血跡,心中隱隱有了預感。

  「朝堂上的立儲之爭你應該清楚,太子雖去,威名猶在。若太子妃腹中是個世子,即便朕立凌云為儲君,他日也必成禍患。」

  白嫣然面色煞白,急切道:「太子妃腹中不一定就是世子,說不是個小郡主。父皇,太子妃腹中是太子遺孤,是太子殿下唯一的血脈,更是你的皇孫啊!」

  元和帝點頭道:「你說的不錯,太子妃腹中是皇室血脈,是朕的皇孫。若是個郡主那便再好不過,可朕已經時日無多,等不到太子妃生產那日了。」

  白嫣然一咬牙,再度叩首道:「還請父皇三思!王爺與太子殿下感情甚篤,若是王爺知道為了他的儲君之位要犧牲太子殿下唯一的血脈,定然也是不會願意的。」

  元和帝竟然輕笑道:「凌雲是朕的皇兒,朕自然清楚他的性子,所以朕今日讓你來做這個抉擇。你若執意要留在太子妃腹中之子,朕便下旨賜婚。

  左右丞相家中女為太子側妃,如此一來有兩位丞相鼎力相助,即便太子妃誕下世子,朝堂上也翻不出什麼風浪來。」

  白嫣然突然想到齊思敏曾說過,皇上有意冊封左右丞相之女為太子側妃,不想如今太子都要換人了,側妃之位卻不變。

  君也好,臣也罷,都是權勢下的一顆棋子罷了。

  白嫣然終於抬頭,看著元和帝道:「父皇若要賜婚,兒臣又如何攔得住。」

  元和帝目光一沉,眼中閃過一抹凌厲。

  正如元和帝方才所言,他非常了解季凌雲。

  季承煜與季凌雲雖是同胞兄弟,性子卻截然相反,季承煜是困在林中的猛虎,季凌雲便是無拘無束的雄鷹。

  當初元和帝賜婚,是因為知道太子即便心中不願也會接受。但季凌雲不同,即便他坐上儲君之位也不會被其束縛,他若不願下旨賜婚也是無用。

  但對季凌雲也並非無計可施,他的弱點便是白嫣然,只要此刻白嫣然點頭,她總有法子說服季凌雲。元和帝看的清楚,所以才有了今日這一番話。

  元和帝面色不悅,沉聲道:「左右丞相就在門外候著,你若執意要保住太子妃腹中之子,朕此刻就當真二位丞相的面擬旨。

  你若執意不肯讓兩位側妃進門,朕一聲令下,即刻便有人去太子府,定然會看著太子妃小產後才回來復命。」

  他問:「安王妃,你要如何抉擇?」

  白嫣然從前費盡心思與佟家周旋,就是為了家宅安寧,不願她們夫妻之間之間有旁人插足。更何況是左右丞相之女,哪有一個是好相與的?

  可她又想到了齊思敏,想到齊思敏說起腹中孩子時面上的欣然期待。她如同被困在兩難之地,前有追兵,後是懸崖,左右為難。

  然而此時此刻,太子府中卻是一片混亂。孫明哲顧不得擦拭額間的冷汗,指尖捏著銀針扎進一處處穴道上。

  床上的齊思敏面色慘白如雪,已經沒有力氣痛呼出聲,只有淚水混著疼出的冷汗。她的手摸索著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身下已是一灘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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