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左右為難

  胡放素來是個隨遇而安的性子,在太醫院裡既不招嫌也不打眼。Google搜索當初皇上看重左相,特賜太醫去給蘇氏問診。

  能入太醫院的自然都非等閒之輩,大多心高氣傲,哪裡甘願去給一個京中臭名遠揚的妾氏看診,傳出去豈不跟著成了笑話。

  章太醫瞧了一圈下來,只有胡放對此不甚在意,便點了他去當這個差事。胡放的確是沒什麼忌諱,但也沒多上心,蘇氏給銀子封口,他還覺得倒也算個美差。

  今次留守王府,章太醫瞧了一圈下來又看上了胡放,點了他來當這個差。胡放沒法推脫,只得自認倒霉。

  原以為就是走這麼一遭,尋個晦氣,說不得還要被牽連,來了王府就老老實實待在房裡,還有心思四處閒逛。哪知世事無常,竟會在這裡碰到故人。

  這師兄弟二人分別十餘載,早已是物是人非。

  別說方才韓大夫背對著胡放,兩人沒打照面。依著韓大夫如今這副經歷滄桑的容貌,就算是眼對眼他也認不出來。

  韓大夫這一聲「師兄」出口,胡放頓時如遭晴天霹靂,震驚的看著韓大夫說不出話來。韓大夫卻一拍大腿,連聲道:「果然是你,果然是你!師兄,這麼多年了,你可一點都沒變。」

  雖然容貌已經天翻地覆,但好歹聲音未變,胡放打量半晌,總算從這個關公臉老頭的面上找到了昔日同門的一點熟悉感。

  「你、你是韓師弟!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韓大夫摸了摸鼻子,不慎自在道:「嗨,不提了,不提了。」

  他感慨道:「當年師兄家裡出了急事,下山後便再沒回師門,也沒消息再傳回來。這一晃眼都十幾年了,沒想到咱們師兄弟還能有再重逢之日。

  當年師兄便是我們一眾師兄弟中最出類拔萃的,更是師父的得意弟子,果然也是最有出息的,如今都成太醫了。」

  胡放苦笑一聲,並不答話,反而問道:「你怎麼也在這裡?師父他老人家如今可還安好?」

  韓大夫神色一黯,嘆道:「師父已經去世多年,師門也散了,各位師兄弟們各奔天涯。我也四處遊蕩了幾年,後來老了,想著回鄉養老……唉,不說了。」

  這廂師兄弟兩人敘舊罷了,才想起一旁還有不少人看著。胡放乍聞師父噩耗,師門沒落,一時還未能從傷感中回過神來。

  韓大夫倒是個豁達性子,朗聲對季凌雲道:「王爺有所不知,胡師兄當年可是我師父的得意弟子,原是最有希望繼承師父衣缽的,醫術十分了得。如今又在太醫院當差,有他在,王妃定然能夠化險為夷。」

  胡放這才回過神來,聞言驚的一陣咳嗽,咳的臉紅脖子粗直擺手。

  季凌雲眼前一亮,直勾勾盯著胡放,胡放打著哈哈道:「師弟謬讚了,我當年不過是占著比師弟們早入門兩年的便宜,多得了師父幾分青睞罷了。若當真是天資過人,哪裡會在太醫院裡寂寂無名。」

  季凌雲眸中的光亮又淡了下來,韓大夫動了動嘴唇,但見胡放面上神色不似謙虛,便也沒有再多話。

  一旁的裴堂到底見過大風大浪,見多識廣,看出胡放有意藏拙。

  三個丫頭這會兒已經替白嫣然上了藥換了紗布,素心紅著眼睛問道:「太醫,你說王妃接下來三日還要日日受此折磨,難道就沒有什麼緩解之法嗎?若是王妃撐不過去……」

  胡放面上閃過一抹猶豫之色,斟酌答道:「微臣自然會給王妃開些有所助益的方子,只是也只能略盡綿薄之力,還是要靠王妃自己的意志。」

  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素心想到小姐受的苦,眼淚又斷了線似的往下掉。一旁遞過來一方帕子,她伸手去接,手伸到一半卻又頓住了。

  那帕子素心瞧著眼熟,可不是嗎,那就是出自自己之手,心心念念縫好了送出去的,怎麼會不眼熟。

  古方也頓了頓,有心想要開口,但他笨嘴拙舌慣了,別說哄人了,連一句好聽的話都不會說,也真是為難他了。

  這廂兩人的僵持無人察覺,季凌雲看向床上面色蒼白的白嫣然,沉聲道:「既然還有一線生機,她就一定能挺過來。這三日我陪著她,有什麼事我和她一起擔著。」

  「你是不是已經忘記了,自己還是大黎的安王。」

  門扉應聲而開,季承煜走了進來,看到季凌雲面上的傷口皺了皺眉,轉身道:「你跟我來,我有話跟你說。」

  季凌雲隨他進了書房,書房裡很快只剩下兄弟二人。季承煜的面色徹底陰沉下來,問道:「你如今記起來多少了?」

  季凌雲答道:「零零碎碎記得一些,但不全然,大約還需要些時日。」

  季承煜問道:「那還記得雲安道人嗎?」

  季凌雲詫異道:「皇兄什麼時候也開始信這些了?」

  這就是不記得了,季承煜無奈道:「若非你當初突然變成了只貓,我大約一輩子也不會信的。」

  季凌雲嗤笑道:「沒想到我這一覺起來,皇兄不但娶了皇嫂,還會說笑了。」

  然而季承煜一臉正色,一錯不錯的看著他道:「你當初突然昏迷不醒,結果是附身在了一隻貓兒身上被弟妹撿了回去,這些你都不記得了?」

  季凌雲聽得目瞪口呆,半晌才蹦出來一句:「原來還有這麼一出。」

  頓了頓,他又道:「可是聽古方之前說,嫣兒是母妃替我挑選賜婚的。」

  季承煜平靜道:「這其中自然是你耍了手段,而你當初能夠重新便會人身,正是因為我前去廣遠寺請來了雲安大師,替你施法回歸正位。

  後來雲安大師便一直在太子府上落腳,直到前些日子說是寺中有些瑣事需要回去處理,我便派人好生送回去了。」

  季凌雲聞言頓時肅然起敬,道:「原來還有這等高人相助,改日我一定登門拜訪。」

  季承煜的面色卻不大好看,冷聲道:「怕是晚了。」

  季凌雲挑眉,季承煜接著道:「自你回來失憶,我發覺你最後記得的正好是出事前一天,疑心是你從前留下了什麼隱患,所以特地讓紅鸞親自去廣遠寺再請雲安大師。」

  季承煜這般臉色,說明人肯定是沒請到的,季凌雲猜測道:「莫非雲安大師去雲遊四方了,紅鸞沒見到人?」

  季承煜搖頭,道:「雲安大師剛剛雲遊歸來,紅鸞見到人了。」

  季凌雲聽著有些不對,就聽季承煜又道:「雲安大師在外遊歷三年有餘,數日前才回到廣遠寺。紅鸞見到了真正的雲安大師,卻不是我當初帶回來的那一位。」

  頓了頓,他又道:「紅鸞打聽過了,廣遠寺根本沒有這樣一位道人。」

  如此說來,那個救了季凌雲,又在太子府落腳數月的「雲安道人」竟是假的。那這人到底是誰?又為何要冒充旁人名諱?

  季凌雲腦中思緒萬千,一時卻理不出個頭緒來。這人像是莫名其妙來幫了季凌雲一把,卻又是個冒充他人名諱冒牌貨,到底是圖什麼?

  季凌雲不禁用手拍額頭,想讓自己想起些什麼,好判斷眼下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季承煜道:「我告訴你此事只是讓你心裡有個底,自己多加小心。還有一事,十日後南容使臣離京,你近來安分一點。」

  南容使臣必行是來迎親的,走時自然會將准攝政王妃帶回去。也就是說十日之後顧月瑤就到去遠嫁和親了,這一別或許就是永別了。

  季承煜其實並不擔心季凌雲,季凌雲到底是有分寸的。或許當初他會極力阻止此事促成,但如今已經蓋棺定論,又是顧月瑤自己點頭答應的,他便不會再胡來。

  他更擔心的是顧月瑤,怕她臨近離開一時想不開又要生出什麼事來,所以特地囑咐季凌雲一聲。

  季凌雲默然片刻,道:「我明白,皇兄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季承煜點頭,話題又轉了回來。

  「弟妹如今情況如何了?」

  季凌雲將胡放的猜測說了,季承煜沉默半晌後道:「如果弟妹熬不過去呢?當初送到極牢的那些人,有幾個是我眼睜睜看著七竅流血爆體而亡的。

  弟妹的情況特殊,能夠撐到如今已是不易。或者如果太醫的猜測有誤,弟妹根本撐不過去,從今以後只能靠著浮生散維持性命,你又當如何?」

  又當如何?

  當初蘇氏是左相寵妾,生了獨子,正室夫人都得讓她三分,何等恣意妄為,卻也逃不過浮生散。更不提藍老太師,一世英名,竟也折在浮生散上,最後落得慚愧自盡。

  當初廖廣天想出這等陰損數也是打的這個目的。他在季凌雲這裡折了不少人手,還損失了不少暗樁,可謂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哪裡咽得下這口氣。

  如今白嫣然中了浮生散,若是熬不過去,季凌雲就得眼睜睜看著她死。即便熬過去了,也要靠著浮生散才能安然度日。

  他左右都是無能為力,進退都是舉步維艱。

  「我……」

  季凌雲艱難的張了張口,卻沒能說出話來。季承煜早有所料,起身不容置喙道:「三日後我再來,到時告訴我你的決定。」

  季承煜走了,書房的門卻沒關。裴堂走進來看到季凌雲還在發愣,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長道:「我大抵能夠猜出來太子同你說了什麼,你也不必太過糾結,眼下也不是你能夠左右之事,還是盡人事聽天命吧。」

  頓了頓,他又道:「那個胡太醫,我看著有些名堂,你自己多留神。」

  白嫣然再度陷入昏睡,但眼下眾人卻不知該不該盼著她醒來了。

  當夜,韓大夫和胡放師兄弟久別重逢,小酌兩杯,暢談一夜,對彼此這些年的際遇大致了解,不禁唏噓。

  天蒙蒙亮,才睡了沒兩個時辰的兩人就被吵起來了。正應了胡放猜測,白嫣然又發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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