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人生百態

  建王府前廳中一片寂靜,德安跪在地上,在這等待的片刻中額上已經滲出了一層冷汗。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即便沒有抬頭去看,他也絲毫不懷疑身前之人此刻面上的兇惡。

  但皇命難違,德安不得不硬著頭皮勸道:「殿下,奴才只是個跑腿辦事的。是皇上吩咐下來要取你的血,你若是不從,那便是抗旨之罪。」

  說到這裡他偷偷回頭覷了眼門口的侍衛,湊近了些輕聲對季司宏說道:「殿下放心,貴妃娘娘讓殿下聽命行事,自會逢凶化吉。還請殿下相信貴妃娘娘的手段,不必擔心。」

  季司宏知道德安一直都是母妃的人,聽到這裡心中鬆了口氣。冷冷瞥過守在門口的兩個侍衛,伸手到嘴角咬破指尖,將一滴鮮血滴進德安手中的瓷瓶中。

  德安如釋重負,飛快將瓶口塞住。特地咳了兩聲引起外頭兩人的注意,起身與季凌雲不咸不淡告了辭便回身往外走,端的一副大公無私模樣。

  馬車向疾馳而去,兩個守衛一路護送進宮往德安殿去。

  半道上正好迎面撞上一隊宮人,其中一個宮女打了個哈欠一時沒注意險些兜頭撞上來,也被那侍衛眼疾手快的將人避開了去。

  已經擦肩走過的領頭姑姑聽聞動靜又忙走了過來,一邊呵斥新來的宮人不懂規矩,一邊不住的對德安賠笑賠罪。

  那不慎闖了禍得罪了大總管的宮人這會兒也知道怕了,在一旁哭哭啼啼的認錯。她見德安始終冷著臉一臉不悅,驚的當即跪了下來不住磕頭。

  那宮人不過十三四的年歲,正是嬌憨貪玩的年紀,其中一個侍衛有些不忍,便催促德安快些。

  德安這才鬆了口,那宮人踉蹌起身時險些一頭栽倒,幸而德安下意識扶了一把才穩住身子,卻更加驚的白了臉。

  好在德安正急著回府復命差事,也不再多與她計較,便隨兩個侍衛往尚德殿去了。

  到了殿中掀簾進去,元和帝正閉目養神等著他,桌上沒有往日推堆積如山的奏摺,只突兀的放著一碗盛滿清水的瓷碗,碗邊一枚銀針。

  德安咽了口口水,心一橫,上去將袖中瓷瓶掏出來小心放在了桌上。元和帝開口道:「你下去吧,叫福安進來。」

  德安心中一驚,卻不敢耽擱,退著出了門,轉身便看到了杵在門口的福安。他幽幽盯著自己的徒弟,神色複雜的沉聲道:「皇上叫你進去,小心侍候著吧。不該看的別看,不該說的別說,伴君如伴虎,仔細著自己這條系在褲腰帶上的小命。」

  福安一如既往諾諾應了,德安似是還想說什麼,卻撇了撇嘴又忍下了。

  福安進去時元和帝仍在閉目養神,聽聞來人聲眼也不睜。殿內便這麼又沉寂了片刻,元和帝才嘆了口氣倏然睜眼,取過一旁的銀針自指尖取了一滴血。

  福安垂眸斂目一言不發,此刻卻能即刻上前拿開瓶塞,將裡面的血滴進了碗裡。

  清水中前後滴進了兩滴血,先前的那滴已經沉在了碗底,後來的那滴進了碗裡也直直往下沉去,暈開一片砸進了原先的那滴里去。

  片刻後,暈開的血滴重新凝聚,分離。兩滴血涇渭分明,各置一方,互不相干。

  福安面上無波無瀾,仿若渾然不覺其中厲害。元和帝面上也是一片淡漠,只搖頭沉聲道:「德安到底跟了朕這許多年……手下利索一點,給他留一個全屍吧。」

  福安微微頷首,似是早有所料。

  新年合家團聚,白嫣然早早便給了恩典,是而不少家在附近的下人們都回了家。府上清淨不少,四處卻是一片喜氣洋洋。

  正月初二,單大娘親自掌勺,幾個留下的丫頭婆子幫廚,紅紅火火忙活了一上午。午膳大夥是在玲瓏小築用的,所有留在府里過年的下人們湊在一起,熱熱鬧鬧的坐了三桌。

  因為有季凌雲和白嫣然在,起初大夥還有些拘束,後來兩杯酒下肚借著朦朧酒意便都自在了些。再後來季凌雲和白嫣然離席,大伙兒才算徹底放開了手腳。

  一個府裡頭做事,抬頭不見低頭見,自然都是熟識。但大多是各忙各的,一年到頭也難得幾次能這般聚在一起痛痛快快的吃菜喝酒,自然痛快。

  這四桌里鄭伯、慧娘、單大娘、裴先生,還有古方、連岳以及兩個侍衛坐了一桌,素心、小八和其他下人們坐了兩桌。

  待王爺王妃走時,各桌的酒水都至少開了第二壇,酒氣竄起了熱鬧勁,不少人便往頭桌去敬酒了。

  鄭伯、慧娘、單大娘自然有手底下的人過來敬酒,裴堂好酒,性子有和善風趣,免不了連帶著也被敬一杯。

  至於古方、連岳和其他兩個侍衛,則不必其他人招呼,自己痛快喝了起來。有連岳這個湊火的,很快幾人便拼起酒來,喝得熱火朝天。

  小八見周遭大家都喝的痛快,忍不住也拿了一杯想要嘗嘗。然而酒還沒沾唇,半道便被素心截胡了,板著臉教訓道:「小丫頭喝什麼酒?」

  小八是個性子活潑愛鬧的,既不發怵也不惱,同素心笑嘻嘻的討價還價。

  「好姐姐,就讓我喝一口嘗嘗味。我見大家都喝的這樣歡喜,心中實在好奇嘛。」

  素心沒繃住點著她的額間笑道:「你這小丫頭。」

  說著卻將酒水一口倒進了嘴裡,又板著臉道:「你還小,容易醉,等過兩年再想著喝酒吧。」

  小八嘴裡嘀咕,大約是說若是阿阮在定然會讓她喝的。素心好笑道:「你這小丫頭鬼靈精怪,自然哄的阿阮什麼都依你。」

  頓了頓,她又難掩艷羨的說道:「阿阮這會兒應當正同親人團聚,一家人熱熱鬧鬧的多好,哪裡還有閒心操心你這小丫頭。」

  小八撇了撇嘴,眼中是同樣的落寞,也但:「想必朱玲姐姐這會兒也同母親一起說說笑笑吃團圓飯,多好。」

  兩個小丫頭在熱鬧里落寞著,同樣一臉愁苦的還有大生,此時正一杯接一杯的灌著酒。儘管他素來酒量還算不錯,這麼個喝法此時也已經有幾分醉意了。

  吳哥有些看不過眼,奪過他手裡空了的酒杯,勸道:「年輕人,喝酒可不是你這麼個喝法,喝悶酒易醉傷身。」

  大生搖了搖頭似是想要清醒一些,然而眼前還是陣陣發暈,腦袋裡也一團漿糊似的,含含糊糊道:「醉了、醉了才好。」

  吳哥搖了搖頭,語重心長道:「年輕人甭管遇到什麼事都想開一點,這天下除了女人孩子還能有什麼事值得讓男人發愁?

  反正這兩樣你都沒有,所以也沒什麼值得讓你醉酒傷身的。」

  大生嗚嗚哭訴道:「就是因為沒有,我才發愁的。」

  吳哥:「……」

  他大掌一拍大生的後背,指著自己說道:「這有什麼好愁的?你看你吳哥我,無牽無掛瞭然一身,就從來都不愁,瀟瀟灑灑多快.活!」

  這廂正真心實意的勸著,一旁的阿五終於聽不下去了,起身欲走,被吳哥發現問道:「唉,你不過來一起勸勸,幹什麼去?」

  阿五頭也不回的答道:「去快.活快.活。」

  前廳熱鬧非凡,喧譁聲寢室裏白嫣然和季凌雲都能聽見。彼時兩人正煮了茶解酒,不由坐在窗前捧著茶杯會心一笑。

  季凌雲搖頭失笑道:「這樣的場面想必先生正是如魚得水,正好喝的痛快。單大娘是蜀中人,酒水席上是女中豪傑,怕是慧娘和鄭伯會有些招架不住。」

  白嫣然忽而問道:「王爺可知慧娘為何對小八另眼相看?」

  以季凌雲的心思,不可能不知道小八的問題。以小八的年紀當年是斷不會被買進王府的,朱永更不會因心生憐憫將人買回來。

  說起來小八其實不算是王府的下人,她是慧娘買下的人,從前每個月的月錢也一直是慧娘暗中給的。後來小八來了白嫣然身邊做大丫頭,才算真正成了王府的人。

  季凌雲面上的笑意略淡了些,嘆道:「大約是因兩人相似的身世,慧娘從小八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所以才施以援手多加照拂。」

  慧娘亦是當年被家中賤賣入了宮,小小的丫頭在那吃人的宮裡討日子自然不容易,好在她謹言慎行手腳麻利,慢慢竟熬到了個小小女官。

  只可惜宮裡不是個安生地,慧娘因得了佟氏的青睞,被捲入嵐貴妃和皇后的鬥爭中險些喪了命。後來季凌雲出宮建府,她便自請跟來王府做了管事。

  白嫣然聽罷點頭,片刻後又道:「鄭伯雖以年邁,但我觀其秉性氣度也不似是尋常人家出來的,尤其那一手好字更是難得。聽說就連裴先生都頗為推崇,想必鄭伯從前不是庸庸碌碌之輩。」

  季凌雲唇邊的笑意徹底隱去,點頭道:「鄭伯……鄭老從前是翰林院學士,與藍老太師是同窗,曾經也是風光無限。只是鄭老性子耿直,行事過於分明磊落,難免得罪了人。

  後被奸人誣陷,一家老小都下了獄,除他只在都被流放了。後來雖我與皇兄雖替他平了反,但鄭老家中卻已無人,心傷之下不願再回朝堂,便來了我府上。」

  不待白嫣然再問,季凌雲便接著道:「至於單大娘,也是個可憐人。」

  單大娘從前只是個民間廚娘,後因廚藝高超又脫了關係入了宮做御廚,後來宮裡一位貴人生下了死胎,太醫說是貴人孕中飲食不調才引出的禍事。

  單大娘因此被牽連趕出宮中,回到家中卻發現重病的丈夫拿著她的月俸請了名醫醫好了身子,卻瞞著她早已與人有私。

  單大娘一怒之下提著菜刀追砍姦夫贏婦,丈夫慌亂逃命之下不慎失足落井而亡,單大娘因故被判殺夫之罪,幸而被顧月瑤無意間得知所救。

  顧候府上不太平,正巧季凌雲出宮建府,顧月瑤便舉薦單大娘來了安王府。且單大娘的確做的一手好菜,從前在宮中便深得季凌雲的胃口,便將人留下了。

  白嫣然聽罷喟嘆,鄭伯、慧娘、單大娘、裴先生,各有各的境遇。素心、朱玲、阿阮、小八,亦是各有各的難處。人生百態,如今眾人齊聚安王府,也算是緣分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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