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7章 南錢與北錢
能讓老道士親自下廚的人，屈指可數。
闊別一年，李胖子今日就有幸得此殊遇，把李胖子激動得嗷嗷叫。
是夜。
清風徐徐，院中大樹沙沙摩挲，三人圍著樹下石桌而坐，聽著耳邊不絕於耳的知了知了，喝著井水裡冰鎮了一天的江州府特色老黃酒，舒爽得勁得不停哈氣。
就連山羊也在一旁啃紅蘿蔔啃得搖頭晃腦，時不時晃晃小短尾，表明心情很好。
酒過三巡，李胖子聽完晉安、老道士過去一年的經歷，唏噓不已，當聽見還未找到削劍下落說幾句寬慰的話，都說久別重逢理應高興才對，晉安不想與李胖子大家久別相遇是在傷感氣氛中度過，所以轉移話題問起李胖子這一年的經歷，又是怎麼被調配到江南的？
當說到自己的公職，李胖子面有豫色。
晉安說刑察司出公辦事，不方便透露案件細節可以理解，然後就在他要帶過這件事時，李胖子一口悶完碗裡的酒水，帶著微醉熏的語氣說道：「這裡就晉安道長、陳道長和李某人三人，對，還有大師兄四人，五臟道觀沒把我當外人，我也從沒把五臟道觀當外人，我因為武州府辦事不利，捅出大簍子，這次以戴罪之身調配到江州府的確是接手了個棘手案子……」
也不知李胖子是真醉還是假醉，醉意朦朧的他，從懷裡拿出兩隻錢袋，分別倒出兩堆銅錢，問晉安和老道士是否有看出什麼來？
結果還不等兩人回答，他已經借著酒意自問自答起來。
「這堆份量沉些，被老百姓摸得光亮的銅錢是在南邊流通的南錢，但並非官方鑄造。這堆新些的是官方鑄造的北錢，因為老百姓用得少，所以成色看上去新些。」
「坊間流通南錢，不流通北錢，我這次來江州府的差事，就是調查南錢北錢之案，是否有人私鑄銅錢！蠱惑民間百姓棄用北錢只用南錢做生意！私鑄銅錢，這是危及江山社稷安定，在聖君臥榻之側懸了口利劍，是誅滅九族重罪！」
「玉京金闕、鎮國寺、天師府派出仙師護送皇子代天子巡視天下，第一站偏偏選在最富庶，商貿最發達，全國上繳賦稅最多的江州府，你們可知道是為什麼？」
晉安和老道士對視一眼，沒有回答，民間妄論朝綱、江山社稷，是殺頭的死罪，所以在他們第一次發現南錢北錢差異時，晉安才會特地叮囑老道士把這事藏進肚子裡，別對人提起。
坊間百姓只認南錢，不認官方鑄造的北錢，這事足以撬動江山穩固，分化民心。
當事態嚴重到國庫上繳不上來北錢，只上繳到南錢的時候，到那時，上到滿朝百官俸祿、軍餉開支、邊關戰事，下到每年賑災救濟、撥款各地的錢，全都依賴南錢，全國萬萬張口都等著南錢，就可以輕易拿捏住康定國國運。真到了那天，南方站出一個權勢遮天的人，振臂一呼，就是南北撕裂，帶兵造反之時。
這些事對於朝廷來說都是大逆不道的話，晉安和老道士心中明白，但沒有說出來，就是怕給五臟道觀帶來無妄之災。
李胖子借著醉意還在繼續往下說：「私鑄銅錢不是一天兩天，一年兩年能做到的事，這其中牽涉的方方面面很多，比如不在朝廷記錄的私人銅礦、比如大量工人開礦、鑄造銅錢還需要到很大的場地和充沛水源…這些若沒有十年八年處心積慮布局，是成不了氣候的。」
「這可不是小事，直接驚動到京城裡的聖君，聖君震怒，一個字，查！這事不管涉及到南邊多少文官武官，是否有南邊官員勾結叛黨，查出一百人就誅一百人的九族，查出一千人就誅一千人的九族！這次聖君讓諸皇子代帝王巡視南方，一是考驗、二是震懾、三是試探幾位皇子、四是借諸皇子背後的黨派勢力剷除異己、五也是表明聖君態度，穩定天下浮躁人心。」
「像我這種只是打前鋒的小嘍囉，只是先來摸摸南邊的底，給諸皇子們探明這潭渾水有多深。諸皇子們登台，才是這次南錢北錢案的真正主角。」
「你們可知道民間現在流傳開哪些流言蜚語嗎？說天地異象，晝短夜長，是帝王星暗淡之兆！」
晉安和老道士沉默，慢慢消化李胖子的每一句話。
想不到這次在江南重遇李胖子，對方會帶來這麼驚天消息，著實讓兩人吃驚不小，需要好好消化下。
「這麼大的案子都能交到李胖子你手中，老道我怎麼覺得這不像是貶職調配，對伱的處罰？倒像是一點不受武州府的事影響反而還升遷了，居然指派你來查這件案子。」老道士看向李胖子，結果發現對方已經喝醉趴在桌上睡著，打呼聲震天響。
然後老道士憂心忡忡看向晉安：「小兄弟你對這事怎麼看？」
晉安抬頭望天：「大爭之世，不止牽扯世俗界、修行界，還牽扯到中央朝廷，整個天下就如一個大烘爐，看似平靜的湖面下正被慢慢煮沸，沒有幾個人能置身事外。」
今天的夜色很晴朗，夏夜繁星燦爛，星月明亮，就如沿海颱風來臨前的最後寧靜。
「會不會是跟袁先生那批人一樣，北方草原部落的人一直亡我漢人之心不死？」老道士猜想道。
晉安猶豫：「或許是吧，又或許不是吧…這次的手筆太大，不像是幾個散兵游勇就能下出的大棋盤……」
老道士看過來：「小兄弟你在擔心什麼嗎？」
晉安嘆口氣：「南錢比北錢貴，如果真有人藉此發揮，這太平盛世恐要染上無情戰火，而每次起戰事最先受苦的永遠是普通百姓。」
老道士氣得大罵：「好好的太平不好嗎，人人吃飽喝暖，每天都有妻兒盼著回家！可總有人想著天天打仗死人！見不得好！」
越是站得高，越是發覺個人力量在這大爭之世里的渺小，不管是修行者，還是上位者，還是老弱婦孺百姓、一花一木，都逃不出大爭之世漩渦。而他唯一能做的，只能努力做好自己，盡全力保護好身邊的每一個人，晉安目光堅定，更加堅定了修行決心！
晉安和老道士收拾出一間廂房，讓喝醉了的李胖子在道觀里住了一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