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曾子舊事

  林微之問道:「鹽乃是國家重中之重,就算南方降雨也不會淹沒鹽田吧,還是五縣全淹,這不是扯淡嗎?」

  「再退一步講,南方雨量過大,真就超過河堤,江南道的官員難道不知道別處開閘引水入江保護鹽田嗎?」

  「這也就是為何皇帝會派你去江南道的原因了,為父分析其中有三種可能。」

  「其一,江南道官員玩忽職守,認為水量不大,卻沒想洪水滔天直接沒過河堤造成鹽田被毀之事。」

  「其二,儋陽河堤年年加固,朝廷撥了款項,但這其中的銀兩被貪污,導致河堤失修,大水一來就擋不住了。」

  「前面兩點固然可惡,但尚能在接受之中。陛下與我最怕的是這個其三,這其三便是有人故意炸斷河堤沖毀鹽田。」

  「父親,你說這有可能是人為?」林微之詫異道。

  「是不是人為也需要調查之後才能獲知。若只是前面兩種情況,你此去該辦就辦,不必姑息,若真是有人故意為之,可能會給你帶來殺身之禍。」

  【啊?皇帝老兒這麼可惡,我為了他立下汗馬功勞,他竟然讓我去送死?】

  「你也別怕,此行你雖是明面上的欽差,暗地裡靖王會與你同行,皇上給了靖王一塊金牌,這塊金牌作用很大,可保你二人平安。」

  【狗皇帝果然偏心,有金牌這種好東西就知道給他兒子,還讓我拿個破節杖在前面給他兒子吸引火力,真是不當人子。】

  林世平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喉嚨繼續說道:「那我再說回曾子固,二十年前為父與曾子固是同榜進士,那年科舉曾子固最是驚才絕艷,同屆之中無人可比。」

  「你爺爺貴為吏部尚書都折節下交此人,為父也將其引為知己親朋,本以為曾子固能拿個狀元魁首,但奈何其人在殿試之時公然抨擊舊宰輔國策,被舊宰輔安了個「沽名釣譽,誇誇其談」的名聲,最後被逐出皇宮與前五絕緣。」

  「讀書之人最怕的便是名聲污了,曾子固還沒嶄露頭角便落下這麼個名聲也是可惜,你爺爺憐惜他的才華,便給他尋了個河道員外郎的官外派出去。」

  「不曾想,這才上任幾月,曾子固又開始鬧么蛾子了,你說一個小小的河道員外郎好好治好河道就行了,非得碰儋陽之事」

  「當時儋陽出什麼事了?」林微之問道。

  「儋陽其實一直都是我朝的一個結症所在,前面為父講了儋陽五縣全是鹽田,雖說這是官辦鹽田,但從百年前就已開始有儋陽當地官員給上司送鹽的例子,後來越演越烈,開始直接送鹽產量份額,到最後巧施手段將公田私有。」

  「往復百年來,公田已不足百年前五分一。」

  「五分之四都被貪了去?」林微之聽到數據如此驚人,都忍不住打斷。

  「最可惡的還不是這裡,公田畝產是記錄在案的,每年固定給朝廷繳納多少鹽是不變的,可實際情況卻是鹽田五去其四,僅靠這剩餘的一來供給全部份額,其中百姓生活艱難,日日在鹽田勞作風雨無阻,一年下來也余不下錢財。」

  「其餘被私有的鹽田地主見狀,紛紛開始壓迫其下佃戶,導致儋陽一地民生凋零,苦不堪言。」

  「曾子固將此事來龍去脈整理成冊,欲呈送皇帝,奈何被舊宰輔半路攔截,後被安了一個捕風捉影、妄議國政的罪名被判流放抄家。」

  「既然父親知道此間細節,為何不上報皇帝徹查呢?」林微之問道。

  「查?怎麼查,昔日陛下親政不久,根基不穩,朝中勢力盤根錯節,舊宰輔黨羽眾多,一著不慎皇位都可能丟。」

  「後來,曾子固因風聞言事而罪,激起天下讀書人匯聚京城為其鳴冤,你爺爺見狀趁機聯合當今陛下掀起了我朝著名的「言論之爭」。」

  「以言論無罪,宰輔結黨營私,國朝大事一言而決,蒙蔽聖聽為由扳倒了舊宰輔,而這其中與陛下聯繫之人就是為父了。」

  「這其中為父英明神武……」

  【能不吹牛嗎?這與你有多大關係?全是爺爺的功勞好吧。】

  「咳咳……繼續說你爺爺,你爺爺扳倒舊宰輔之後本可成為新的宰輔,但你爺爺卻急流勇退,致仕之前你爺爺曾跟我說過,皇帝雖然年輕,但是心狠手辣,帝王之術也是深諳於心。」

  「若是他老人家當這個宰輔會遭皇帝忌憚,不出幾年,林府便會倒台,此時退出皇帝才會放心,也會念林家幫他收攏權力的好,為父今後的仕途才能走得更順,可沒曾想老爺子前腳致仕,後腳為父就做了宰輔。」

  【看看,看看,爺爺才是真正的英明神武。】

  「那皇帝收攏權力之後就沒管儋陽的事了?」林微之問道。

  「怎麼管,那時候千頭萬緒,皇帝也剛接觸國家大事,為父也第一次擔任宰輔之職,都在摸著石頭過河,就這樣,我和皇上並肩為大夏前景籌謀,這一做,就是二十年。」

  「儋陽之事就這麼耽擱了,回頭想要整治,已無從下手,再加上,儋陽涉及到當今皇帝的叔伯長輩,皇親國戚,陛下也就一直沒動手。」

  「下午召為父入宮後還在說,豆腐掉在了灰堆里,不拍不行,拍重了也不行,久而久之釀成大禍。」

  【豆腐?跟豆腐有什麼關係?】

  「皇帝這是話裡有話呢,明著說豆腐其,不過是暗諷儋陽之事,二十年的耽擱終是釀成了大禍。」

  「那曾子固呢?明知道他是被冤枉的,為何不平反任用?」林微之問道。

  「曾子固在邊城戍守,自有他的用處。在京城也好,在邊關也罷,在哪裡不是為國效命?為陛下分憂?」

  「此去儋陽為父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若真是人為,這群人已經喪心病狂,國家鹽田都敢毀還有什麼做不出來,你需得萬事小心。」

  「是,爹,我知道了。」

  「你明日去禮部領了節杖就出城吧,讓禮部給你多派點人,排場大一些,至少能恐嚇一些宵小之輩。」

  「不去宮裡跟皇帝謝恩?」

  「不必了,辦好差才是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