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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銀灰色包裝紙泛著光,裡面裹著一層白色薄紗做裝飾,看起來雅致有格調。

  花很新鮮,修剪過後紮成一束拿在手裡既好看又不會顯得太礙事,單手就能握住。

  「謝謝老闆。」司嫿捧著鮮花湊近鼻尖,還能聞到淡淡的清香。

  她沒急著走,坐在花店的歐式白色圓桌旁,從透明櫥窗能清晰看見女孩的側面,她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那裡,單手支著下巴,文雅淑靜,光是側影就能令人心動。

  「你好,請問方便坐這裡嗎?」

  一個陌生男人走進來買了一束花,老闆娘正在外面按照他的要求挑選包裝,男人便有足夠時間和理由來到臨時休息區。

  花店不大,一張圓桌三把椅子,另有一排長椅可供客人坐著等待,司嫿當然沒理由霸占唯一的圓桌。

  「請便。」她頷首道。

  僅僅兩個字,從美麗的女人口中聽到,自帶濾鏡音效,只覺得悅耳又動聽。

  時常聽說「背影殺」這個詞,男人走進花店時還抱著賭博心態,想看看對方正面,結果令人驚喜萬分。

  這是個從臉到身材都極其出挑的女人,看起來還很年輕,若是能留下聯繫方式深入交流……想想都心動。

  男人迅速整理一套說辭,打算跟面前的女人搭訕,別具深意的目光在室內流轉,最終聚在那束花間,「這位小姐,我看你旁邊這束花很漂亮,是什麼花?」

  司嫿瞥頭看著那些藍白相間的花色,為保鮮灑過水,顆顆小水滴掛在花葉枝上,像晶瑩的露珠。

  「抱歉,我也不知道呢。」她是以顏色和外觀形狀挑花,若要問名字,她也回答不出。

  對方願意回答,觀她不是高冷性子,男人順勢與她交流,「這花不是你的?」

  「是我的。」司嫿承認。

  「你買了花卻不知道這花名字?」男人也沒多想,反倒教她,「你既然買了花,可以問老闆。」

  司嫿輕輕搖頭,「我知道的,謝謝。」

  選花時老闆娘就在身旁,她沒問花名,只想知道贈予朋友是否合適。

  男人還想說什麼,司嫿已經移開視線,拿起花束移到旁邊獨立的長椅上。

  男人的目光太殷切,主動性太強,會讓她感到不適。基於禮貌她回答了男人的問題,也無需忍耐在原位坐下去。

  「先生,您要的花已經包裝好。」花店老闆娘的出現打破沉默氣氛,男人買的那束花很大,扎在一起要雙手才抱得住。

  「麻煩你將這束花送……」

  男人的眼神毫不掩飾落在司嫿身上,他想借老闆娘的手把這束花送給這位漂亮的女性,司嫿的手機鈴聲響起,阻斷男人獻殷勤。

  鈴聲剛響起兩聲,司嫿便拿起手機。

  近兩天經常接到工作上的電話,怕錯過,所以一直打開著鈴聲。

  她站起身走到角落,聽著手機里傳來的聲音。

  她跟人打電話時的聲音不輕不重,隔遠些就聽不到。男人清楚看見,這個漂亮的女人在接通電話後一秒,嘴角微揚,臉上綻放明媚的笑。

  她的笑容不誇張,明媚之中帶著溫婉與含蓄,極美。

  「嗯,我等你。」

  言雋說要過來找她,此刻卻被堵在路上,因為交通擁擠耽擱時間,還在電話里跟她道歉。

  不知怎的,就想笑。

  明明在這兩通電話之前,他們還在惴惴不安設想對方的態度。

  見狀,想要製造艷.遇的男人不再自討沒趣,在老闆娘追問之下,他填了個地址讓人送去。

  男人走後,司嫿又回到圓桌位置,一直坐在花店,耐心等人,不惱不燥,連不熟悉的老闆娘都感覺這年輕姑娘脾氣耐性極好。

  老闆娘端了一杯自製檸檬汁過去,擺在司嫿面前,閒聊問起,「你是要等誰?」

  「一個朋友。」司嫿回答。

  「男的女的?」老闆娘投來意味深長的目光。

  司嫿垂眸,坦然道:「是位先生。」

  話音剛落,花店門口處提示音叮了一聲,一位長相氣質出眾的先生走進來,一眼就能發現他的與眾不同。

  「你終於到了。」司嫿拿起花朝他走去。

  「抱歉,讓你等了這麼久。」在路上甚至想過到店後買束花跟她「賠罪」,但見她已經捧著一束,就沒必要今天送。

  「沒關係呀,我今天沒什麼事的。」司嫿笑著取下充電線,將租借的充電寶歸還,再向老闆娘揮手道別。

  「再見。」和氣的老闆娘莞爾一笑,見司嫿與那位先生並肩而行時,她最後提了一句:「小姑娘,我看你那束花,很合適。」

  司嫿停住腳步,握著花束手指微微收緊。

  這句話聽起來並無他意,沒有參與買花過程的言雋自然聽不懂她們之間在打什麼啞謎,「剛在這裡買的花?」

  「嗯,好看嗎?」她側頭問言雋。

  「很漂亮。」好聽的話使人心情愉悅,言雋從不潑人涼水,什麼話從他嘴裡說出來都很自然。

  「我自己挑的。」被誇贊時,隱隱有些小驕傲。

  她的眼睛很亮,靈動的神態特別乖巧,言雋抬起手忽然想摸摸女孩那頭柔順的烏髮,「或許你有插花天賦。」

  「啊。」司嫿轉過頭來,道出真相,「可我只是挑了花,老闆包裝的哎。」

  幾乎是在她扭頭的瞬間,言雋垂下手,假裝若無其事,唇邊浮起笑意,「是麼,那我以後教你?」

  「好啊。」她毫不猶豫答應,心情甚是愉快。

  沒見面的時候總惦記著尷尬事,內心百感交集,等到真正見面,聽到對方的聲音,仿佛一切阻礙都瞬間湮滅,不復存在。

  *

  司嫿沒忘今天出門的正事,率先去服裝店購買得體的衣服。

  白襯衣和西裝褲在視覺上拉長身形,司嫿平日都不是個這打扮,乍一換裝整個人看起來成熟些,格外襯氣質。

  「以前沒見你穿過這種風格。」鏡子裡出現言雋的身影。

  「第一天,總要穿得正式些。」至少這樣不會出錯。

  為看效果,司嫿系上白襯衣最高那顆紐扣,下巴輕揚,唇瓣翹起一抹淺淺的弧度,水潤光澤的朱唇充滿誘惑。

  她自己渾然不覺,陪伴在側的男人卻將她的一舉一動甚至每個神情變化都盡收眼中。

  眼神變得更加溫和。

  這家店面積寬廣設有多個分區,簡直是購衣愛好者的天堂,女孩子大多愛穿衣打扮,司嫿對服裝更敏感。

  她忍不住環顧四周,站在原地不捨得走,但又想到男人似乎都覺得逛街是煎熬,今天有言雋在,她總得考慮一下朋友。

  正欲開口,忽然聽旁邊的男人說:「店裡的衣服似乎都不錯,不如再去看看其他的。」

  司嫿:「?」

  正合我意!

  從衣服褲子到外套,司嫿各挑一樣搭配成套,換裝之後,她站在全身鏡前左看右看,踮起腳尖。

  橘色薄毛衣和白色鉛筆褲,修長筆直的大長腿上露出不盈一握的小蠻腰。司嫿身材出挑,穿什麼衣服都好看,典型的衣架子。

  另一位陪女友逛街的男士頻頻回頭,言雋微抿唇角,拿起剛才挑選好的外套替她披在身後,蓋住暴露在外那截瑩白的細腰。

  「現在有點熱,不想穿。」司嫿扯了扯外套衣袖。

  「嗯,就是試一下顏色搭配。」言雋不著痕跡的擋住視線,司嫿並未發覺任何異樣,笑盈盈抬起胳膊,「那你覺得這套搭嗎?」

  「很襯你。」款式簡單適合日常,但顏色鮮明不至於單調,身材方面更是沒得挑。

  這套衣服選定,司嫿又迫不及待奔向下一個區域,認真打量之後,提起一條藍色長裙舉在身前對比,「好看嗎?」

  「顏色版型不錯。」她能單獨拎出來就代表滿意,無論如何他都不能敷衍對待,只不過他長居景城,考慮情況會更全面,「景城天氣不比濱城,最近在降溫,這條裙子有些單薄。」

  司嫿低頭盯著手中的裙子,手指撩起腰間系帶,根根分明的黑色睫毛翹起,沉默片刻才道,「我喜歡這條裙子。」

  「那我們就把它買下。」

  她極少在人前明確表達自己的喜好,如今開口已是難得,言雋只想什麼都依著她。

  這般態度被過路的情侶聽見,女方極其不滿的將手裡的衣服丟給男友,「你看別人的男朋友寸步不離跟在女朋友身後,叫你幫我挑個顏色你都敷衍!」

  正準備去更衣室換回衣服的司嫿:「……」

  無辜,就很無辜。

  依照言雋的性子,恐怕不管陪誰出門都會遵循禮貌不敷衍。

  但她沒考慮過,並不是所有人都能讓言雋主動開口留下。

  店裡服務不錯,因為司嫿購買的衣物總價高,直接填寫地址送到現在的住處,雙手才得空閒。

  言雋抬手看了眼時間,「已經六點半,我們去吃飯?」

  「嗯嗯。」

  起初司嫿沒有異議,到了餐廳點單時才說:「別點太多,我最近胃口不是很好,吃一點就夠了。」

  雖然不差錢,但也沒必要太浪費。

  「胃口不好?身體不舒服?」言雋眉頭微蹙,放下餐單。

  司嫿搖頭,「可能是換季的原因,沒什麼事,吃得少,但也不會讓自己餓著肚子。」

  她也不是個任性不顧身體的人,言雋點點頭,表示了解。

  餐廳環境雅致,四周縈繞著浪漫的聲樂,每到整點還有鋼琴手上台彈奏。兩人陸陸續續坐在這裡聊了些事,都默契避開生日那天。

  離開餐廳已經接近八點。

  言雋開車送司嫿回酒店,路上提起住宿地址,「來景城工作應該要長期居住,需不需要幫忙找一個合適的地方?」

  「你不會又想租房給我吧,言老闆?」司嫿抿唇一笑。

  「很明顯嗎?」他停頓半秒,又補充道:「天娛公司總部附近,我知道一些交通便利的房子。」

  儘管他用詞委婉說「知道」一些房子,但這句話在司嫿看來跟「我有一個朋友」的暗喻無異,老闆就是老闆,哪哪兒都有房,但她只能拒絕言雋的好意,「我已經找到合適的地方,過兩天就會去確認下來。」

  「嗯,知道了。」

  別看她外面柔和,實際上很獨立性很強。

  回去路途有些堵車,二十分鐘車程硬是翻倍堵了四十分鐘才到。快到酒店時經過一家燈光明亮的超市,司嫿趕緊招手,「就在這裡停下好了,我去超市買點東西。」

  她最近不太愛吃飯,怕晚上會餓,還是先買些東西備著方便食用。

  「附近就有停車場。」地圖語音有在提示,超市旁邊就有一個地下停車庫,下車之後坐直乘電梯就能達到超市一樓入口,極其方便。

  司嫿是想買些類似於餅乾麵包,既能隨時開袋,又能充飢的東西,不知怎的轉到零食區。

  原本擅長烹飪,宣揚健康美食的男人忽然拎起一袋薯片,問她,「你覺得這些零食怎麼樣?」

  「挺好的呀。」司嫿眨了眨眼。

  然後,她就看到那袋薯片進了購物推車。

  不僅如此,言雋還陸續拿起各種不同類型和口味的零食放進去,司嫿看得目瞪口呆,「你幹嘛?」

  「……給你買零食。」

  儘管他認為不健康,但言曦說女孩子都愛吃這些,偶爾縱容也沒關係。

  得知真相的司嫿哭笑不得,「可我過兩天就不住酒店了,買這麼多吃不完,到時候麻煩。」

  「行。」言雋又挨個把零食放回原位,「等你搬新家之後再買。」

  說起搬家,她才想起留在四季那一堆,「我有好多東西帶不走,都還留在四季。」

  「沒關係,那邊幾乎沒人去,放多久都可以。」言雋沒直說會保留那間房。

  拿起最後一包零食放回架子,剛好站在司嫿身後,他微微瞥頭,低聲道:「還有你的生日禮物在我那裡。」

  那天送司嫿回酒店,他故意留下琵琶,這東西就是兩人之間斷不開的紐帶。

  「噢,以後再拿吧。」柔順黑髮垂落於肩,司嫿勾撩起幾縷髮絲勾在耳後,不自然的移開視線。

  一是現在住在酒店不方便,二是遺落的東西特殊……兩人都知道是指什麼。

  考慮目前情況,司嫿結帳時東西加起來只有一小袋,之後回車裡拿花,言雋打開車門取出那束花,遞給她的同時向她道賀,「明天入職順利。」

  「謝謝。」果然,一旦勾起那段回憶,他們之間就會開始尷尬。

  這座停車場另一邊的電梯也通往酒店,司嫿一手拿著花,一手拎著袋子往前走,偶爾抬頭看下指示牌。

  司嫿按下電梯,數字降下兩層忽然卡住不動,不知道那層樓的人在做什麼,耽擱了一兩分鐘。

  終於,數字不斷跳轉,此時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等等。」

  言雋追上來,把一盒話梅交到她手中,「話梅開胃,可以試試,但記得不要吃太多。」

  「叮——」

  話音落時,電梯門隨聲打開。

  「快進去吧。」他沖司嫿微笑,很溫暖很有安全感。

  聽他的話,司嫿盯著那盒話梅呆呆的踏進電梯。

  電梯門緩緩合上,在司嫿看不見的地方,男人臉上笑容消失,瞬間失掉支撐他偽裝的力量。

  是真的、由心底傳來襲遍全身的無力感。

  那股聲音一直在體內叫囂著,衝破限制去表達、去追求,於是他不斷嘗試,進一步再進一步。但每當他認為有進展時,兩人的關係就會變得彆扭。

  他去過許多地方,遇見過千千萬萬的陌生人,能夠看透複雜的人性,卻無法理智的讀懂自己喜歡那人的心。他一直遊刃有餘的處理著所有人物關係,卻不曾預料終有一天自己會深深陷入,生出慾念。

  或許在司嫿看來,他們可以做很默契的朋友,卻無法成為親密的戀人,一旦他想越界,現實都會赤.裸.裸的揭露真相——她從未對他心動,哪怕一點點。

  他在害怕嗎?

  大概是的。

  站在電梯門前,腳下仿佛生根難以抽離,男人疲憊的閉上雙眼,默默低頭,身影落寞。

  「叮——」

  還未啟動的電梯門再次打開,緊接著,他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叫著他的名字。

  「言雋。」

  聲音柔軟,極其動聽。

  男人低垂的眉眼緩緩抬起,明亮的光線之中站在一抹纖細的身影。

  -

  從手裡被塞進那盒話梅那刻,司嫿的意識開始游離,所以當他說「快進去」的時候,她下意識的邁出腳步踏進電梯。

  進去之後腦子開始急速運轉,那幾秒鐘的時間她想到很多。

  剛才去超市她只想著買食物以備不時之需,言雋卻想到從根本上幫她解決問題?點餐時隨口一句話,他竟記得這般清楚,甚至悄悄買下這盒東西,她都不知道。

  她親眼看著電梯門合上,眼前仿佛殘留著男人最後那抹笑容,於是在電梯啟動前一秒,抬手按下開門鍵。

  然後,她看見了微微低頭,臉上不見笑容的言雋。

  心口忽然加重的跳了一下,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敲擊。

  趁電梯打開到關門那短短的時間,她從電梯裡跑出去,把手裡那束藍色的花塞進言雋懷中,抿了下唇角,道:「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