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白丁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叔父白重喜的話並非全無道理,想想白天天聖廟門口那位仙師的話,自己要加入其他門派,這事必須要先和雲霞宗說清楚,以免日後惹來麻煩。
白丁又想起邱大成的邀約,四百兩銀子的拜師費,自己也不是拿不出。
雲霞宗每年都會送來一百兩的例銀,白重喜全都存在那裡,分文未動,算一算如今該有五百兩,再過兩個月就是六百兩。
只是白重喜說過,等過兩年白丁十六歲,就用這筆錢開一家自己的船廠,叔侄倆共同經營,做成湖口鎮最大的船廠。
白丁對此並沒有多大的興趣,但那是叔叔的夢想。
(算了,那邱大成的話還不知是真是假,先去灕水城看過再說。)
想到這,白丁不再糾結,忙累了一天忍不住沉沉睡去。
睡夢中,白丁夢回五年前那晚......
地動山搖,電閃雷鳴,母親摟著自己和年幼的妹妹蜷縮在牆角瑟瑟發抖,父親與哥哥從門窗縫隙偷偷望向外面。
窗外忽明忽暗,母親雖然害怕,依舊安慰白丁說神仙在天上打架,等他們打完就會沒事了。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僅僅是神仙打架的餘波掃過,白家村就只剩下斷壁殘垣,父親與哥哥當時就被埋在了磚石下。
接著白丁看見天空中燃起五顏六色的絢麗煙花,火花如雨點一般落下,轉瞬之間四周成為火海。
奄奄一息的母親帶著白丁與妹妹從火場中逃出,臨死之前交代白丁要照顧好妹妹。
可是白丁不過是九歲的孩子,面對這樣的災禍如何能夠護住妹妹?
人都說丈天山「山高萬仞,足以量天」,這也是丈天山名字由來,可就是這樣高聳巍峨的雄山,也被神仙大能將山尖打得四分五裂。
古木亂石漫天橫飛,與白丁一樣倖存下來的人四散逃命,但兩條腿又能逃到哪裡,凡人只能像螻蟻一般無助,期望厄運不要降臨到自己頭上。
妹妹死了,就死在自己面前,砸死妹妹的是一塊比自家房子還大的巨石。
白丁跪在地上痛苦無助,只能大聲哭泣,周圍全是落石砸擊大地的巨響和村民的哀鳴,白丁在石縫間奇蹟般活了下來。
倖存下來的村民藉著哭聲找到白丁,把白丁從亂石堆中救了出來。
白丁哭了一夜,咽疼失聲,第二天一早雲霞宗來人的時候白丁一句話也說不出。
他很想質問這些神仙老爺,這白家村一百多條人命到底算什麼?自己溫馨幸福的家庭沒了又該去怪誰?
白丁說不出話,活下來的叔伯能說話卻不敢說話,當神仙老爺表達出一絲善意後還要跪地感恩戴德。
白丁臨走之前在自家廢墟前跪地三拜九叩,不拜仙佛只拜父母,願他們去往另一個世界安好。
冥冥中似乎起了感應,斜立在廢墟上一棵焦黑的古木突然裂開,露出裡面一截鮮嫩的木心。
負責護送白丁的雲霞宗弟子說這是雷擊木心,可以消災避禍,將木心挖了出來送給白丁,做個念想。
至此,白丁被迫離開了生長的故鄉......
第二天一早醒來,白丁感覺仍有些睏倦。
這幾年已經很少夢到那晚的情景,不想昨晚上在夢中又經歷了一遍。
白丁摸了摸胸口那塊木心製成的太平無事牌,心中念道:
(看來你又偷懶了,害我不能睡安寧。)
洗漱完畢,白丁與嬸嬸宋玉打過招呼後,自灶上拿了兩塊蝦米糍粑啃著,獨自往學堂走去。
白丁已經想好,等兩個月後與雲霞宗派來的弟子講清楚,再去灕水城報導。
學堂就設在周夫子家中,據說周夫子原先是灕水城的書記官,退下來之後就在小邱村開了間私塾,教鄉里的十幾個孩童識字算術。
雖然這個世界有修仙的神仙,但修仙之人不問世俗王權交替。
潛龍湖一帶是出了名的魚米之鄉,灕水城便是陳國南部重鎮,周夫子能在灕水城做書記官,在村民眼裡已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對他都尊敬有加。
白丁來到學堂的時間尚早,只有五六個孩子圍在一起聊天,說的不外乎是昨日紫氣門選拔的事。
「白丁,你來了。」
一個古銅色皮膚的健壯少年看見白丁,主動打招呼。
少年名叫趙強,是村北漁民趙永安的兒子,自小跟隨父親在湖面上討生活,所以曬得黝黑髮亮,今年十五,比白丁還大上一歲。
趙強問:「你昨天去參加了紫氣門選拔嗎?」
「去了,你去了嗎?」
「沒去,三年前我去過一次,嘿嘿。」趙強撓著頭,有些靦腆,「不是那塊料,再去也沒意思了。」
旁邊一個矮瘦的孩子問白丁:「白哥哥,你被選上了嗎?」
白丁笑著答道:「沒有呢,我資質不行。」
一側王家的小胖子叫道:「哇,你還測了資質,比我厲害,我前面那一關就被淘汰了。」
一群孩子嘰嘰喳喳又開始說起來,後面來的孩子也陸續加入進來,沒人發問白丁就聽著,在一旁聽了個大概,原來年紀偏大一些的都在三年前去過一回,這次去的幾乎都是十一二歲以下的孩子。
而這些人,清一色的在測試心性的考核中被刷了下來。
白丁問趙強:「既然你們都去參加過一次,為什麼沒人和我提過這回事?」
趙強有些尷尬地小聲說:「周夫子要我們不要告訴你。」
白丁皺了皺眉,又問其他參加了的孩子:「周夫子告訴你們選拔是在哪天?」
「當然是昨天啊!」
「周夫子說的不是今天?」
「自然不是,這麼重要的事,周夫子怎麼會弄錯。」
白丁心中充滿疑惑,這很明顯,周夫子不想讓自己去參加選拔,可這又是為什麼呢?
「咳咳!」
門外傳來咳嗽聲,屋裡的孩子立刻跑回自己的座位坐好,還有人小聲叫道:「夫子來了!」
不一會,滿頭銀髮的周夫子就帶著微笑走了進來。
「都來齊了,那好。今天我們一起來讀一讀《周公遊記》,這本書是講了一個姓周的文人,在大陸各地遊玩的經歷,裡面記錄了許多不同的風土人情.......」
周夫子講得妙趣橫生,可白丁聽得索然無味。
他看著和藹的周夫子,想不明白周夫子為什麼要這麼做,等會兒非得單獨問上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