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辯白(5)

  東璧猛然驚醒。

  他的額頭上滿是冷汗,太陽穴突突的發疼,夢中被硬生生挖出血肉的左手小臂仿佛還在隱隱作痛,那個真實到恐怖的夢讓人不寒而慄,以至於床頭柜上的手機又震動了兩下,他都沒反應過來。

  東璧揉了揉眉心,喘了幾口氣,將不斷吵鬧著的「救命恩人」從床頭柜上拿下來,劃開了接聽鍵,只是他下一口氣還沒喘上來 又給活生生的噎了回去,直把他嗆了個咳嗽不止。

  電話那邊的律師助理人都要急飛了,東璧連咳了好幾聲,後面的話一句都沒聽見。

  他只聽見助理衝著他的耳朵來了一句「東律師,當事人服了安眠藥,現在在城南少管所附近的醫院搶救!」

  他又嗆咳了兩聲,平復下來,邊套衣服邊問道:「吃了多少,什麼時候吃的,吃的是哪類,怎麼發現的,詳細信息和我說一遍。」

  「吃的是三唑侖,大約半瓶,大概服藥時間是三個小時前,他的舍友想趁他睡覺的時候 把他的安眠藥換成瀉藥,結果發現瓶底空了,」助理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平復了心情接著說,「當事人進少管所時上報有失眠症狀 所以有備安眠藥,但不能排除他人教唆的可能。」

  「還行,死不了。」

  東璧換好衣服,別上藍牙耳機出了門。

  黑色的奧迪風馳電掣 套上衣服往醫院趕的東璧看上去沒有前幾天去少管所時,那麼齊整,那麼有條不紊。

  從事律師行業這麼久,當事人還沒開庭先自盡他不是沒聽過,但自己經手還是第一個。

  對方可能是知道了什麼,所以選擇了這條不歸路。

  東璧住在城西,少管所附近的醫院則是偏南一些的地方。

  藍牙耳機上面連著助理的電話,對方的藍牙耳機大概是用久了,總有些漏音,雜音混著醫院的聲音闖進他的耳朵里。

  助理那邊一五一十的轉達他信息。

  東璧面無表情的看著面前的紅燈,看見他變綠後之後一個右拐,在醫院保安亭那裡刷了臨時車位,找了個位置停車。

  半夜的醫院依然不缺乏病人,一樓急診的喧鬧和醫院獨有的藥水味,在他踏入醫院時就將他整個包圍。

  他耳朵上別著藍牙耳機,問道:「我到醫院了,幾樓,脫離危險了嗎。」

  「四樓拐角盡頭搶救室,還……亮了,亮了,脫離危險了!現在準備轉到住院部二樓看護,我先跟過去,等一下給您房號。」

  東璧呼了口氣,從電梯裡面出來,又往住院部大樓走過去,他沒那個閒情等現在在五樓的電梯下來,腳步一拐就往樓梯而去,那邊的助理報導:「0213號病房,當事人現在睡著了,大概在西邊拐角第四個。」

  「誰送他過來的,把人留下來,」東璧道,「那個發現的舍友在不在,不在就去少管所把人提出來,理由用用作證人搪塞,實在不行走程序,四個小時後我必須看見他。」

  「……在,在,都在,」助理急切地說,「東律師您等一下,我現在和他們交涉。」

  東璧大步往0213號病房走去,偶爾側過眼數一下幾號病房。

  他看見0213號病房的白色木門外坐著一排人,有上次去少管所時看見的胖大叔,還有一個和當事人差不多大的少年,自己的助理正在那裡等著他。

  「東律師。」助理率先站了起來,等著東璧發話。

  東璧對著他點了點頭,示意對方做的還算不錯。

  他隨意瞄了一眼病房門口,從包里翻出來錄音筆 掃了一眼面前的人,示意那個少年先來。

  「只是問幾個問題,不需要緊張,我不是警察,」東璧看著面前那個看上去有點橫 但又帶著恐懼的少年,「是你發現他——你的舍友阿喻服用了安眠藥的嗎?」

  「是我,」少年回答道,「我已經回答過了,我想給阿喻放點瀉藥,然後發現他的藥瓶子空了。」

  「阿喻搬進來的第一天,宿管過來搜過箱子,問他那是什麼東西,」少年不自知地摩挲了一下手指道,「阿喻說是安眠藥,他失眠很嚴重,我當時正好曠工被罰不准吃飯,就在宿舍睡覺,他們把我吵醒了。」

  而一門之隔的當事人正在昏昏沉沉的睡夢之中浮沉,他像是一葉小舟,在沼澤之中越陷越深,直至沼澤輕而易舉地淹沒了他的頭頂,他感覺自己的肺部要爆炸了,一片污泥之中他有些混亂,直到他的腳踩到一處硬邦邦的東西。

  是石頭嗎?他想。

  眼前突然大亮,消失的空氣又重新回到他的身旁。

  他躺在沙漠之中,天上點綴著的星星和月亮格外的明亮,漫天的星辰美的不似真實。

  他動了動手指,沙礫從他的指縫中緩緩漏下。

  他聽見幽幽鳥啼,哀獸悲泣 枯木被風吹過時的哀鳴。

  阿喻從沙土之中坐起來,在月光的照射下,看見了遠處的白骨,殘缺的頭骨上空空如也的兩個大洞盯著他,著實把他狠狠地嚇了一跳。

  他甩甩頭,轉過身去,看見了千萬尊石頭雕刻而成的神佛,有的手指著月亮,有的長著六根手臂,有的已經殘破不堪,被黃沙淹沒一半。

  他聽見了風聲,還有幽幽的,不知是誰在說話的聲音。

  手指著月亮的那尊佛像上,似乎站著兩個人,正在月亮之下竊竊私語,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還不容他仔細聽個分明,那指著月亮的食指突然從佛像的手上滑落,直直墜落下來!

  阿喻見狀不好,就地打了個滾,滿頭白髮沾滿了沙子,讓他覺得很不舒服。

  他這一滾,又滾到了那頭骨面前,他忒了一聲,被嚇出了一句髒話。

  然而還不等他罵出第二句,那根原本作為食指的巨大岩石猛地墜落下來,在黃沙之中砸出來一個沙坑,又揚起不少沙礫,叫阿喻老實地吃了一口沙子,沒罵出第二句來。

  然後他聽見了笑聲。

  是近乎癲狂的笑聲,那笑聲是在神像之上發出來的,他只能聽清楚那個人在笑,瘋狂的笑。

  他覺得那個聲音似曾相識,卻隔著遙遠的距離,聽的不甚清楚。

  然後,比起那個令人後背發麻的笑聲,出現了更詭異的景象。

  天上的星星開始不斷地往下墜落,一顆一顆,方才還點綴著在夜空中的星星點點,全部帶著火降落在這片沙漠之中,他們將佛像砸破,將沙土揚起,它們帶著非比尋常的速度和熱量不斷地往下墜,讓阿喻感到渾身像是在火場中灼燒一樣難受,那恐怖的熱量似乎要將他徹底燒化,沒了食指的佛像上,那笑聲一直不停,穿越墜落的星辰,纏繞在他的耳邊。

  然後一顆星星轟然砸在了神像上。

  石像被砸的飛濺,笑聲戛然而止。

  一顆沾著血腥氣的,紅色的珠子從石堆中滾落,直至阿喻的腳邊

  下一秒,攜帶著火焰的隕石直衝他而來,阿喻的瞳孔縮小到極致,火焰燃燒起了他的白髮,他像是被定在了原地一般,僵硬著一動不動,腳邊的紅珠不安分地滾來滾去。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一個人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突然撈過他,猛地幾個翻滾,滾到了旁邊。

  阿喻喘了幾口粗氣,勉強從那副世界末日的景象緩過來,冰涼的刀鋒抵上了他的脖頸。

  他眨巴了幾下眼睛,看著將刀鋒抵在自己脖頸上的人,震驚道。

  「東律師?」

  下一秒,滾燙的鮮血從他的脖頸噴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