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在一個小時後結束。
負責手術的是林淮,他走出手術室的時候,一身都籠著疲憊,他抬手揭開口罩,面色凝重的沖眾人搖頭:「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
這是很多影視劇里都會有的一句台詞,但無論看過演過多少次,都不如像這樣親身感受一次才知道這句話對聽到的人來說,有著怎樣強大的威力。
洛沐修沒有時間了。
他的父母第一時間痛哭起來,衝進急救室。
急救室的燈熄了,在宣告這個叫洛沐修的人,再也不會鮮活的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葉家的人也跟著進去,葉婉晴聽見洛沐修的媽媽似乎在責罵葉家的人,又似乎是葉家的人在和洛家的人吵架,沒過多久,急救室安靜下來,只剩下低低地啜泣聲。
葉婉晴靠在牆邊沒動,整個身子都有點僵。
覺得冷,然後是沉重且綿延的悲傷,石頭一樣壓在心裡,棉花一樣哽在喉嚨里,沒辦法跟人形容那是怎樣一種感受,也沒辦法向人訴說尋求解脫。
她知道這悲傷會持續很久,久到洛沐修這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一座冷冰冰的墓碑,久到那墓碑底下的屍體腐壞成了白骨,只要一提到這個人的名字,她也還是會抑制不住的難過,難過到想到流淚。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哭得眼睛紅腫的婦人走到葉婉晴面前,啞著聲近乎哀求的說:「你進去看看他吧。」
葉婉晴愣了一下,隨即開口:「謝謝!」
她沒想到,洛沐修的媽媽認得自己,還會讓自己進去看看他。
葉婉晴朝急救室走去,走了兩步,回頭看見顧靳淵站在原地一直沒有動,見她回過頭來,淡淡的開口:「我在這裡等你。」
他的聲音很平靜,一點沒有兩年前那個叫顧靳淵的男人的影子。
他明知道她在洛沐修身邊待了兩年,期間可能和洛沐修發生過任何事,但他帶她來醫院見他,甚至讓她單獨去跟他告別。
「謝謝!」
葉婉晴很真心的向他道了謝,提步走進急救室。
急救室里,其他人已經出去了,只剩下一個護士站在角落,葉婉晴走到手術台,看見洛沐修身上插著各種各樣的醫療儀器,現在那些儀器已經停止了工作,所有的屏幕都黑下去。
像一個肅穆凝重的告別儀式。
葉婉晴走到手術台旁邊,輕輕抓住洛沐修的手,他的眼睫顫了顫,醒轉過來,怔愣的盯著她的臉看了半晌,忽的低聲笑了一下。
「怎麼了?」
葉婉晴溫聲問,語氣鬆快,和平時沒什麼區別,好像他們還在國外,這只是那兩年時間裡再普通不過的一天,他睡了一覺醒來,她陪在他身邊和他說話,一會兒還要陪他出去曬曬太陽。
「我還以為你不會想來見我了。」
他應該也知道她恢復記憶的事,所以才會這樣意外。
葉婉晴攏著他的手,在他手背上親了一下:「即便恢復記憶,洛先生也是我這麼久以來遇到的最好的一個人,不管什麼時候洛先生想見我,我都會義無反顧的來到你身邊。」
他是她記憶中最美好的存在,是她最長最美的一個夢,即便夢醒以後,她想記住的,也只有他的好。
洛沐修低低地笑起來,嘆了口氣,終於釋懷。
「我去了她的老家,將她埋在了她日記里經常提到的那棵槐樹下,那裡風景很好,就是冬天會下雪,會冷。」
「不會冷的,你不遠萬里親自送她回去,她會很開心的。」
葉婉晴安慰,感覺洛沐修的手軟綿綿的,正在一點點變涼,瞳孔里的光也一點點渙散開來。
「婉婉……」
洛沐修喚了一聲,想起那個時候他在飄雪的山頂,埋下葉婉的骨灰後,準備給葉婉晴打個電話。
明明那個時候他已經把她拉黑了,但在做完所有的事以後,他第一個想到的人,是她,想要分享心情的人,也是她。
不過他沒能打通葉婉晴的電話,最後想辦法撥通了顧靳淵的,顧靳淵沒給他說話的機會,搶先說她出了車禍,正在手術,讓他跟她說說話。
那一瞬間,他整個人突然比在雪地里還要冷。
手機被拿進手術室,有個人低聲說,他可以說話了,他的腦子卻一片空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葉婉的骨灰就葬在他面前,而他拿著手機,聽見別人在給葉婉晴做手術,不知道手術結束,她還能不能活下來。
一切都是未知的,卻又像極了上天給他的考驗,讓他在臨死之前,在兩人之間做一個選擇。
他克制了自己兩年,最終還是做了俗人。
他拿著手機,當著葉婉的面,對電話那頭的人說:婉婉,如果我們都能好好的,給我生個孩子吧。
他不是草木不是石頭,她那麼好那麼好,兩年的相處時間,完全足以讓他愛上她。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病,也許明知道她是顧太太,他也要靠著洛家的家境和顧靳淵爭一爭,看誰才是最後能給她幸福的人。
他對不起葉婉,因為葉婉的生命永遠的停留在了她出國留學來找他那天,直到生命結束的時候,葉婉都熱烈而專一的愛著他,而他,只是將身體的忠誠維持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心臟早就叛變。
不過如果他沒有生病,他也不會和葉婉分開,葉婉不會死,他也永遠不會和這個叫葉婉晴的女人有任何交集。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阿修?」
葉婉晴輕輕推了一下洛沐修的肩膀,剛剛他叫完那聲『婉婉』以後就沒有聲音了,洛沐修遲鈍的睜開眼睛,沖葉婉晴彎了彎眸。
然後他說:「我從來都沒把你當成任何人的替身。」
他比誰都清楚,即便他強行把葉婉的記憶灌輸到了她的腦子裡,她也沒有變成葉婉,還是她自己。
過去兩年時間裡,他眼裡看到的人都是她,那些溫柔關愛也都是給她的。
只這麼一句話,葉婉晴眼眶發熱,喉嚨哽得說不出話來。
阿修,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