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洛沐修第一次對葉婉說對不起。
他的額頭抵著她的，體溫從額頭源源不斷的傳到她的心窩，明明那麼溫暖，卻讓她渾身的血液一點點冷卻下去。
太冷了。
她想，冷到她甚至有點想伸手把洛沐修推開。
他對她這麼好，從來沒有說過一句重話凶她，怎麼可能對不起她還騙了她呢？
她什麼都不記得，整個世界只剩下一個他而已，還有什麼好讓他騙的呢？
葉婉想不明白，洛沐修像是能感應到她在想什麼，幫她答疑解惑：「寫這首曲子的姑娘，叫葉婉，是我愛了十年的人，也是我這輩子，唯一愛過的人。」
他說的每一個字葉婉都聽得懂，可組合起來，卻完全不能理解他想表達的是什麼。
他喜歡了一個叫葉婉的姑娘十年，那個姑娘為了他努力考上國外的大學，為了他寫了一首歡快好聽的曲子，為了他奔波萬里。
那個人，不就是她麼？
從她在醫院醒來，從她被接回他住的地方，他就是這樣告訴她的啊。
「阿修，那個人，不是我嗎？」
葉婉抱著最後一絲僥倖，瞪大眼睛看著洛沐修問。
她的身體在輕微的顫抖，手腳都一片冰涼，好像被人丟進冰窟，連胸腔的心臟都快要被凍結成冰再也無法跳動。
「婉婉，那個人，不是你。」
洛沐修堅定的，不容拒絕的抹殺了葉婉最後一絲希望。
他親手在她這張空白的紙上寫下的痕跡，現在要被他親手一點點擦拭掉。
葉婉抗拒不了，也沒有理由抗拒。
他愛的人從來都不是她，他填充到她腦海里的，也根本不是她的記憶。
「阿修，那個人怎麼可能不是我呢？你不是說我就在這裡念書，我會很多門樂器，我……」
葉婉把他之前說給自己的那些話列舉出來，試圖作為證據證明自己就是葉婉，卻被洛沐修捉住手。
她的手太冷了，襯得洛沐修的手一片滾燙，燙得她指尖發顫，眼眶一熱險些湧出淚來。
「婉婉，學樂器的人，手上都會有很厚的繭，你看看你的手。」
她的手十指纖細，指尖蔥嫩，即便給洛沐修做了兩年的飯，又貼身照顧了他兩年，手上也沒有粗糲的老繭，抓在手裡是很柔軟的觸感。
葉婉不自覺縮了縮手，洛沐修卻僅僅抓著不肯放開，定定的看著她的眼睛：「婉婉，你只是我兩年前在海邊意外救下來的一個陌生人，你身上帶著一張虛假的身份證，那張身份證盜用的是葉婉的信息，就是這個原因，我才會把你帶在身邊兩年，甚至……」
一口氣說這麼多話，洛沐修有點喘，也有點說不下去，因為葉婉在他面前哭了。
她哭得悄無聲息，只是無辜又柔弱的看著他，像只可以被任何人欺負的小兔子，兩行清冽的眼淚從她的眼角滑落，划過臉頰，最終在下巴處匯聚滴落。
洛沐修胸口一刺，感覺那眼淚像一根針，狠狠刺進了他的心臟。
他不該這樣中傷她的，明明當初是他單方面決定要救下她，又單方面決定把她變成另外一個人，現在，更是他單方面決定讓一切回到原點。
從頭至尾，他都沒有問過她想不想，願不願。
但即便是這樣，洛沐修還是堅持著把最後一句話說完：「我並不是在對你好，而是想讓你以她的身份待在我身邊，好幫我彌補一些缺憾。」
他說，他把她變成另外一個人留在身邊，只是為了彌補他的缺憾，所以他對她那些好，也都是為了彌補那個因為意外早就不在這個世界上的姑娘嗎？
葉婉覺得這一切都難以置信，阿修這麼好的人，那些對她的好，怎麼可能全部都是因為另外一個人偽裝出來的？
如果愛也可以偽裝，眼神可以偽裝，那為什麼不能一直偽裝下去？他說的話她都相信，只要他不說出真相，她就永遠不會發現這是一個騙局啊！
就這樣一直騙她不好嗎？
「阿修，你……為什麼要突然跟我說這些？我們之前不是一直好好的嗎？你想讓我做葉婉，我就是葉婉，不會是其他人，我們這樣不是一直過得很好嗎？為什麼你要……」
葉婉的聲音抖得厲害，不受控制的帶了哭腔，她是真的不明白洛沐修為什麼要這麼做。
除了洛沐修灌輸給她的記憶，她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即便洛沐修現在告訴她，她所接收到的一切從頭至尾都只是個騙局，她也不想就這樣被丟下。
然而她想緊緊抓住的人，卻一次次不留情面的把她往外推。
「因為我不能再繼續騙自己了！」
葉婉聽見洛沐修冷酷殘忍的說，他掀眸定定的看著她，眸底一片冷靜，冷靜得像個事不關己的旁觀者，好像他們並沒有在一起生活兩年，好像他們根本只是陌生人。
「你不是她，婉婉，不管過去多久，你都不會是她！」
她不是真的葉婉，不管過去多長時間，不管她被塑造得多好，她都不是他心裡想要的哪個人。
他騙了自己兩年，現在終於騙不下去了，他要清醒過來，所以他不要她了。
葉婉張了張嘴，還想再為自己說點什麼，喉嚨卻好像塞了一團棉花，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能緊緊的抓著輪椅把手不放。
直到這個時候，葉婉才感覺到一絲慶幸，慶幸洛沐修的腿不能自由行走，這樣她才不至於立刻被丟在這裡，再也找不到他。
「婉婉，我這次回國的目的，是想讓一切回到原來的軌跡。」
什麼事原來的軌跡？
葉婉不明白，仿佛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下一刻洛沐修就做出解答：「我會幫你找回以前的記憶和身份，把你送回你的家人身邊。」
「那你呢？你打算去哪兒？」
葉婉的聲音很輕，輕到她覺得自己好像在一個易碎的夢境裡面，聲音稍微大一點，這個叫洛沐修的男人就會在他眼前消失不見。
「我會帶婉婉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