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沒有人知道葉婉晴和顧老爺子之間還有那樣一場對話,葉婉晴回來的時候,木木和林林在樓下大廳,兩人正好奇的跟一位金髮碧眼的外國管家聊天。
這位管家相當紳士,顧榛木已經能流利的用外語和他交談,葉婉晴注意到,他說的並不是英語,而是一個小語種。
葉晨林在旁邊艷羨的看著顧榛木,垂著的兩隻手不安地絞著衣角,顯露出他的膽怯、緊張和不安。
「CanyouspeakEnglish?」
葉婉晴推著輪椅過去,一看見她,葉晨林眼睛裡立刻迸射出光亮,歡快又熱情的拉著她:「媽咪,你看,這裡有個外國叔叔!」
幼兒園也有外籍英語老師,但是老師在課堂上不會這樣一對一教學,葉晨林沒有這麼近距離接觸過,所以很是好奇興奮。
「女士,如果你覺得不方便,我其實也可以說國語。」
管家用流利的國語說,葉晨林驚呼,眼睛發亮的看著他,實在太崇拜了,長這麼大,葉晨林還沒見過國語發音這麼字正腔圓的外國人。
葉婉晴也有些意外,通過交流,得知管家叫布魯克,來自一個國土面積和人口數量都非常小的一個海島國家。
布魯克的言語之間對顧家這個百年世家相當崇拜,他的思想開放,說話也沒那麼多顧慮,直接問葉婉晴為什麼兩個孩子明明長得一樣,在語言天賦上會存在這樣大的差距。
葉婉晴並不覺得這是天賦上的差距,而是因為葉晨林一開始沒有接受和顧榛木一樣良好的教育。
葉婉晴沒有跟布魯克解釋太多,只請求他能和自己一起陪兩個孩子玩一個遊戲,身為管家,布魯克自然十分爽快地應下。
遊戲很簡單,是幼兒園裡常見的你畫我猜,由老師出題,可以命名任何一個物品,讓一個小朋友畫出來,另一個小朋友說出這個物品的英文詞彙。
布魯克很快找了紙筆來製作遊戲需要的紙板,為了培養葉晨林的能力,葉婉晴特別讓布魯克加了一條遊戲規則,猜物品的人,全程只能用英語,包括求助。
葉晨林的口語比較差,聽了規矩立刻舉手強烈要求讓他畫畫,被布魯克拒絕以後,他便耍小性子說不要玩了。
這個年紀的小朋友,對老師有著特別的敬畏,在幼兒園裡葉晨林是不敢這麼跟老師說話的,現在布魯克對他來說只是一個臨時玩伴,加上最近葉婉晴沒時間管他,他的小脾氣就顯露了出來。
「林林,遊戲還沒開始你就說要放棄,這是很沒有勇氣的表現。」
「我畫畫很好,為什麼不能讓我畫畫?」
葉晨林大聲反駁,眉宇間儘是不耐煩,像個被寵壞了的熊孩子。
葉婉晴剛和老爺子談完話,保證以後會離開,絕對不打擾顧靳淵和三個孩子,葉晨林現在的反應刺痛了她緊繃的神經。
她特別害怕她不在的時候,顧靳淵忙於工作,不能給林林、森森正確的人生引導,讓他們變成驕縱蠻橫的富二代,以為只要有錢就可以為非作歹。
她不希望林林和森森太強,以後會跟木木爭家產,手足相殘,更不希望他們適應不了顧家奢靡的生活,自甘墮落,酒色一生。
她擔心的太多,在葉晨林表現出任何一點不好的時候,便成了驚弓之鳥。
「你的口語不好,現在有布魯克在,你可以很好的練習自己的發音,你為什麼要抗拒?你不知道這樣的機會很難得嗎?」
葉婉晴不受控制的拔高聲音,最後一句話,她問的是葉晨林,卻是說給她自己聽的,以後像這樣由她陪著兩個孩子做遊戲的機會,已經越來越少了,甚至這次可能是最後一次。
「我就是沒有木木哥哥聰明沒有他說得好,我不想說,媽咪你為什麼要逼我?」
葉晨林也生氣了,他已經有屬於自己的一套思維邏輯系統,情感的應知也十分敏銳。
回到顧家老宅以後,他一直都自卑著羨慕著,顧榛木表現出來的見識、禮儀全都是他遠遠比不上的。
他心裡只想著買了好吃的餅乾分給外婆、媽媽和森森吃,可顧榛木學的卻是怎麼做好一個管理者,怎麼管理一家公司。
現在對他們說管理公司是很遙遠的,但葉晨林知道,他和顧榛木的差距,特別特別大,大到除了臉,他和顧榛木再沒有一點相似的地方。
他知道自己必然是要融入顧家的,融入這個陌生的環境,但他害怕自己以後會活在顧榛木的陰影之下,再也找不到以前的自己。
他不想玩這個遊戲了,葉婉晴的逼迫讓他很難過,好像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能發現他的恐懼和不安,沒有一個人在乎他的感受。
越想越傷心,葉晨林轉身就跑,葉婉晴不想慣他這個脾氣,厲聲呵斥:「葉晨林,給我站住!」
做了五年母親,她沒對他們說過一句重話,今天是第一次用這樣的命令語氣。
葉晨林停下,他轉過身來,因為靠近門口,逆著光,葉婉晴看不太清楚他的臉,只聽見他軟糯的,帶著奶音的宣告:「我早就不叫那個名字了,我現在叫顧晨林,你沒有資格管我!」
一劍封喉不過如此。
葉婉晴呆呆的坐在輪椅上,血液開始倒流,渾身虛軟發冷,呼吸裹了火星,灼燒得五臟六腑都在疼,疼得她都要窒息了。
她以為自己早就做好了準備放手離開,她以為她築好了銅牆鐵壁,可以不再受任何傷害,卻被這一句賭氣的話攻破城池,穿了心魂。
她的孩子,現在姓顧了,她沒有資格管他們了。
若干年後,他們甚至不會記得曾經有過她這樣一個母親。
她臉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得乾乾淨淨,蒼白如紙,但葉晨林沒有看見,他沉浸在自己的傷心裡,拔腿就跑了出去。
「布魯克!」葉婉晴拼盡全身力氣開口:「麻煩幫我看著林林,不要讓他出事。」
明知顧家老宅的安保極好,葉晨林不會出什麼事,她還是說了這句話。
那是她十月懷胎,受了無數痛苦折磨才生下來的孩子,便是心臟被傷得無一處完好,她又怎麼可能真的生他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