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其言冰涼

  「清燉蟹粉獅子頭,文思豆腐,再一個水晶豬蹄......」

  「你還有要補充的嗎?」

  我看向蘇清淺詢問她的意見。

  蘇清淺搖了搖頭,黑重的眼袋微微下垂,眼神重新轉回到了屏幕上。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安靜了?」

  我下意識地開口去問。

  回應我的是蘇清淺那雙疑惑的眼神。

  「在你眼裡,難不成我一直都是一個很聒噪的人?」

  我搖了搖頭,「不是,我只是覺得你沒有半點的心情。」

  「換你來我的這個位置,每天都要應對一群大叔的刁難,然後又要面對公司繁重的事務。」

  蘇清淺收回目光,重新轉移到了手機屏幕上,「我算是明白了為什麼我爸爸死得那麼早了。」

  「這些破事壓在我身上,我現在感覺,我明天早上還活著就得給觀音菩薩燒香了。」

  她一邊說,一邊搖頭。

  語氣里是雲淡風輕的音調。

  眼睛裡是一抹無奈厭煩,還有一點,百無聊賴。

  像是和一個陌生又熟悉的朋友說著半真半假的自嘲玩笑。

  這種話音給人的感覺就是,她劃下一條道道。

  明擺著告訴我,我可以窺探她的心事。

  但是只能聽她說,她說得有多深,我就只能聽到什麼地步。

  邊界,很強的邊界感。

  我定定地看著蘇清淺。

  「你最近還好嗎?」

  「明知故問。」

  蘇清淺輕聲說。

  「姜玉峰像條狗一樣粘糊著我,姜心流知道我之前說的都是假的了,蘇氏重新又和華興集團重新走到了一起。」

  「那些以前常去的酒吧都好久沒去了。」

  「都說秋冬之際,天道主殺,我沒想到我爸竟然扛不住這個冬天,我還以為明年春天他還會催我結婚生子呢。」

  蘇清淺說到這裡,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笑完之後,她又輕輕搖頭,吐出了一句:「好氣。」

  「什麼?」

  我不明所以地問。

  「之前在雲夢會所沖的十年高級會員,竟然沒時間去玩了。」

  蘇清淺回答了我的問題,放下了手機,一隻手慵懶地撐著腦袋。

  「我大概是想躲一下公司里的那些麻煩事,才叫你出來吃個飯吧。」

  「你以後都可以叫我出來吃飯的,我都有空。」

  我想了想,說了那麼一句。

  今天和蘇清淺的對話可真是很奇妙。

  這是我第一次,嚴格意義上用和蘇清淺平等的身份與之對話。

  我們明明才有半個多月的時間沒見面。

  誰曾想,竟然會像是多年未見的老朋友一般,拘謹而親切地說話聊天。

  「算了,各有各的肚皮疼,我要維持住集團,平衡各方勢力,你要賺錢,謀求你們公司的未來發展。」

  「以後這種面,是見一次少一次,說不準下次見面,就成永別了。」

  蘇清淺說了一會,端起桌子上放著的一瓶果汁,搖了搖擰開,喝了兩口。

  咽下果汁之後,她又說道:「我都給我自己寫好輓聯了。」

  「嗯?」我愣了愣。

  「是的,輓聯,我讓我秘書等我死的那天做個我自己送給我自己的花圈,然後貼上我自己給我自己寫的輓聯。」

  蘇清淺擺了擺手,眼睛看向別的地方,聲音還是清淡到不像話。

  「你還蠻有儀式感?」

  我看著蘇清淺,忍不住想開個玩笑緩和一下這個讓我有些不適的氣氛。

  「儀式感?」

  「你不覺得,我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蘇清淺摸索了一下兜,從兜里掏出一盒細煙,抽出一支,扔給我一支,自己點燃。

  「說這些如寒冬冰雪一般的話,會影響到人的狀態的吧?」

  我手指捏著那支細小的紅中支,有些無奈地看著蘇清淺說道。

  蘇清淺倒是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無所謂了。」

  「我以前天真地以為,我是天命所歸的富家大小姐,直到我爸爸去世之後,我重回蘇氏集團,我才知道,只是因為之前有我爸替我扛著這個世界。」

  「正如我剛剛所說的一般,各有各的肚皮疼,等我知道我爸爸的疼時,他已經不在了。」

  蘇清淺吸了兩口,大概是覺得嗆到了,乾咳了兩聲,隨後將菸蒂摁滅在菸灰缸里。

  「以後我只能靠我自己了,舉目四顧,近無叔伯兄弟,遠無姑姨姐妹,我竟然在人間獨自彷徨了?」

  「以後我可以幫你的,我們不是說好了的嗎?」

  蘇清淺搖了搖頭,嗤笑了一聲,「你幫我?」

  「你幫我的話,李家大小姐會炸開了鍋吧?」

  「算了,各自安好就行了。」

  我張了張嘴,忽然有種失措感席捲心頭。

  就在我茫然糾結,不知怎麼把這天繼續聊下去時,蘇清淺忽然抬眸,眼睛裡難得閃爍起一絲精光。

  「菜來了。」

  服務員上菜了。

  敲門聲我都沒有注意到。

  等菜擺滿了桌面,我才緩過神來。

  一頓飯,吃得無聲無息。

  「味道真難吃。」

  這句話是蘇清淺吃飽之後,一邊擦掉嘴角的油污,一邊露著極度的噁心模樣說出來的。

  我怔了怔,看著蘇清淺,「那你不早說,我們換一家地方吃啊。」

  她搖了搖頭,「我現在好像生病了,吃什麼都能吃得下,難吃的好吃的,都無感。」

  這是病也不是病。

  心裡出了毛病。

  我正要安慰蘇清淺的時候,蘇清淺的手機卻不合適宜地響了起來。

  「餵?」

  「嗯,我知道了,我會處理。」

  簡單的一句話,蘇清淺就掛斷了電話。

  「走了,你付過錢了嗎?」

  我放下筷子,看著起身的蘇清淺匆匆扯了一張紙,擦了擦嘴我才說道:「點餐的時候已經付過了。」

  「那行,下次有機會再一起吃飯。」

  蘇清淺說著,起身開門就走。

  「誒,清淺。」

  我喊住了她。

  她回頭,臉上閃過一點輕輕的疑惑。

  「有什麼事,我可以幫上忙的,務必叫我。」

  「行。」

  蘇清淺露出一個標準的職業性假笑,美且落落大方,「那,將軍不下馬,各自奔前程。」

  「再見。」

  她走了。

  我坐回去,看著半殘的桌面頓了頓,拿起外套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