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盧銳前傳(與正文相關)

  懷上盧銳的時候,他的父母還沒有結婚

  尚在二十二三歲的年紀,突然就有了盧銳

  雖然雙方已經見過了家長,但是所有人,都沒有準備好迎接這個孩子的到來

  一個不被所有人期待的孩子,最後還是決定被生下來

  是因為盧銳的母親的姑姑,堅定地對她說

  「姑娘,你們是互相相愛的,這孩子是你們愛的結晶,他得留下來,如果你們不養的話,就給我養吧。」

  但是

  生產的時候,盧銳的母親難產,孩子怎麼都生不出來

  等孩子終於被生出來的時候,盧銳已經沒了呼吸

  渾身青紫,眼睛緊閉

  母親一度已經放棄了希望

  還好在醫生的搶救下

  他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盧銳的家人,看到是個男孩,他母親的身子又因為生他傷到了,很難再生育

  最終,這個孩子被盧家留了下來

  盧銳的名字,是在他一歲多快兩歲的時候才定下來的,沒有什麼寓意,只是因為簡單好記

  既然決定要了這個孩子,他們也不會虧待他

  這個家給了盧銳所有的愛

  剛開始,盧銳的家庭是幸福的

  他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都非常愛他,這個家也很圓滿幸福

  可這一切,在盧銳有意識開始,一切就都變了樣

  父親母親,因為工作原因,將他丟給了爺爺奶奶來管,一星期只回來看一次,有的時候,甚至是半個月才回來一次

  但盧銳並沒有很在意這些,他的爺爺奶奶還在

  後來,因為學業問題,盧銳不得不離開爺爺奶奶,去到城市裡,和父親母親一起生活

  從他有意識起,就沒有和父母親住過的盧銳

  在回到城市裡的那個家的第一天

  他十分的不習慣,總覺得自己與這裡格格不入

  六歲的盧銳,拘束的坐在沙發上,背挺得很直

  看著桌上紅艷艷的蘋果,又看看面前走來走去,做自己事情的父母

  再三衡量之下,終於忍不住問

  「媽媽,請問,我能吃這個蘋果嗎?」

  ……

  房間被按下了暫停鍵,他的父母親頓在了原地

  他們驚訝地看向盧銳,嚇的盧銳把嘴巴趕緊閉上

  見盧銳這樣,母親趕緊說

  「當、當然可以,盧銳,這是你家,桌面上擺著的,你想吃就吃,隨便拿。」

  因為父母親的工作很忙,盧銳很懂事的不去打擾他們

  早上,他們一起去上班上學

  晚上,盧銳先回到這個空蕩的家庭里,會踩在小板凳上,先把飯煮好,然後乖乖的回房寫作業

  等他們下班回家,再噠噠噠地跑出來,給他們送上一杯水

  然後得到父親母親的一句

  「哎呀我們家盧銳,真乖,我們這個班啊,上的真值。」

  盧銳就會因此開心上一整晚

  因為生了盧銳的原因,母親的身體不是太好,傷了腰,還經常頭暈

  每次看到盧銳用羨慕的眼神,望著別人家被父母舉高高的小朋友時

  母親也很心疼,會彎下腰來,對盧銳說

  「盧銳,來,讓媽媽抱一會。」

  盧銳會看著母親張開的雙手,溫暖的懷抱,猶豫幾秒,然後堅定地搖頭

  「不了,媽媽,你的腰不好,我不要抱。」

  而盧銳的父親,是一個警察,也是盧銳從小就崇拜的對象

  小時候,盧銳總是掛在父親的手上,當鞦韆盪

  他覺得父親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

  每次媽媽講述父親的英勇事跡時,盧銳的眼睛都是亮亮的,纏著她再多講一點

  自己也會偷偷拿父親的警帽,帶在自己的頭上,對著鏡子左看看右看看,想像著自己長大後的樣子

  「我以後也要成為,像父親那樣厲害又帥氣的警察!」

  父親也從小就教育他,並帶著他一起鍛鍊

  「你是一個男子漢,盧銳小朋友,要照孝順父母、尊老愛幼、保護弱小……」

  這些教育,一一紮根於盧銳的心中

  盧銳也為之付諸了行動

  「幫助他們真的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

  每次,做完好事的盧銳,在受到表揚的時候,他總是這樣說

  原以為,生活會就這樣一直下去

  直到某一天,放學回家的盧銳,撞見了一個完全陌生的父親

  自己崇拜的父親,竟然在酗酒、家暴、出軌、賭博、拿爺爺奶奶的錢

  樁樁件件,血淋淋地被剖開在盧銳的面前,他呆愣愣地看著這一切

  儘管之後,受傷的母親拼命地把他往門裡面推,不想讓他看見這一幕

  【原來...他只是個稱職的警察,並不是個稱職的父親是嗎?可那些美好的回憶呢?訓練、教導、遊玩,這些算什麼?】

  年幼的盧銳,第一次受到如此大的衝擊

  他一時間,甚至不知道這是什麼感覺

  他被母親關在門裡,聽著外面的吵鬧聲,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又或者能做些什麼,只是覺得難過

  那天之後

  這個家不再對盧銳隱瞞這些事情

  這個家也漸漸地變得壓抑,變得陌生

  但盧銳無法離開,因為這是他的家

  離開了這裡,他無處可去

  為了讓自己好受一點

  盧銳只能當做那些都不存在,他低著頭,當他還是之前的那個乖孩子

  壞事總是接踵而至

  一直被教導,要幫助同學、團結友愛的盧銳

  突然被全班孤立了

  盧銳不明白為什麼,又發生了什麼,也沒人願意告訴他

  盧銳也不敢和家裡人說這件事,只能獨自苦惱

  在愛玩的年紀,盧銳突然不知道自己要玩什麼,該玩什麼

  他努力的想去討好之前的朋友,修復他們的關係

  盧銳總是認為,是自己哪句話說錯了,是自己哪裡不夠好

  盧銳這副小心翼翼地樣子,反而成為了他們變本加厲的資本

  「盧銳!給我買這個,不然絕交。」

  「盧銳!道歉,你怎麼可以說這句話,不然絕交。」

  「盧銳!出來玩,不出來就說明你沒有拿我當好朋友,絕交!」

  「盧銳!你在這看東西,我們去那邊玩了,我可是拿你當好朋友,才這麼相信你的。」

  「……」

  就在這樣,盧銳一直過著在學校里討好同學,在家裡做個乖孩子的日子

  可他看起來過的很充實,內心卻變得愈發迷茫

  迷茫、痛苦,卻又十分清醒

  盧銳不知道自己這樣每天重複的,毫無意義的日子有什麼意思

  他不想去學校,也不想回家,但他不知道該去哪

  甚至於連母親都很少看過他的笑容了

  「盧銳,你怎麼不和他們出去玩啊?」

  「不想。」

  【他們根本不想和我玩。】

  「盧銳,媽媽帶你去遊樂場啊?」

  「不去。」

  【不要,家裡已經沒有錢了。】

  但盧銳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

  也很慶幸,自己有一個好身體,他很少生病,即使生病了,不吃藥,過兩天就會好

  即使他受了傷,哪怕不去治,也很快就會好

  雖然在癒合的時候會很難受,但盧銳卻覺得很開心

  【真好,能給家裡減少一些負擔。】

  母親總是會問他

  「痛嗎?難受嗎?」

  盧銳也總是搖搖頭

  「還好,不用去醫院,很快自己就會好的。」

  母親心想:這孩子真是太乖了,太聽話了,不過好像變得有點內向了?

  盧銳在很早的時候,母親送了他一桶小小的塑料積木,不多,卻被他翻來覆去玩了很久

  有多久呢?積木的邊角都出現了碎裂,滿滿一桶的積木只剩下零星幾個

  他不肯丟

  因為,家裡沒有新的東西給他玩了

  偶爾一天,母親路過影片店,給盧銳帶回來了一盤光碟

  他招呼正在玩積木的盧銳過來

  「盧銳,快來,看媽媽給你買了什麼?」

  盧銳接過光碟,上面寫著《泰羅奧特曼》

  「泰羅...奧特曼?」

  「是啊,奧特曼是保護人類的英雄哦。」

  媽媽手把手教盧銳如何使用光碟

  等到畫面出現,媽媽將遙控器放在盧銳的手上

  「盧銳,媽媽去上班了。」

  「...嗯,媽媽再見。」

  盧銳的眼神已經完全被畫面吸引,連回應都變得遲鈍了些

  泰羅奧特曼里,精彩富且有深意的世界,如同一道光,撕破了盧銳黑暗的世界,將他從裡面拖了出來

  盧銳的生活開始出現了顏色

  盧銳豐富的想像力在這一刻被激發

  他寫的作文,總會得到老師的表揚

  他的手工創作,總會拿到獎勵

  甚至,在這之中,盧銳認識了一個新朋友

  他在聽到盧銳的夢想也是警察的時候,就認定了這個朋友

  他總是拉著盧銳,帶他一起玩,並且不斷開導盧銳,引導他走出來

  他總是樂觀又充滿活力

  「盧銳,天底下沒有比你再好的兄弟了,只要有你在,我甚至都不用帶腦子出門哈哈哈哈哈...」

  「盧銳,不要這么小心翼翼!我是你兄弟,你和我說什麼謝謝?!」

  「盧銳,我們以後要一起上軍校哦,我們都要當帥氣的警察,一起抓壞人!」

  這是盧銳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真正的朋友

  盧銳覺得,這肯定是泰羅奧特曼,給自己帶來的好運

  又或者,就是他來到了自己的身邊

  現實生活再苦,他只要和朋友呆在一起,只要回到這小小的電視機前,所有的苦都會被他們驅散開來

  但好像冥冥中,還是有人不肯放過他

  小學畢業那年,父母親離婚了,盧銳跟了媽媽

  初三備考那年,盧銳的爺爺去世了,奶奶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

  高三備考那年,盧銳唯一的朋友去世了,他為了保護自己的母親不被父親家暴,被活生生地打死了

  高考前,盧銳在母親的抽屜里,發現了父親的入獄判決書

  盧銳的整個人生,就這樣被毀了

  如此的輕而易舉

  一個警察,竟然犯了法,多麼可笑又不可思議的事情

  可卻真真切切的發生在了他的眼前

  奔潰的盧銳,高考一塌糊塗,只勉強夠上了本科線,進了一個管理混亂,錢權至上的三本院校

  母親的頭髮一夜之間,白了一半

  盧銳的眼神麻木,什麼也不想看,什麼也不想聽

  他不知道,不知道自己這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家人、朋友、夢想、甚至是未來,他好像都沒了

  這是他第一次想自殺

  盧銳拿起刀,輕輕地放在手腕上

  即使並沒有沒用什麼力,鋒利的刀刃,還是輕易的在盧銳的手腕上,劃破了一條細線

  細細的口子,卻是格外的疼痛,盧銳的身體痛感很強,生活中他總是保護自己不受到傷害

  乃至於這次,疼痛讓盧銳眼前有那麼一瞬間的清明,他想起了獨自撐起家庭、在他面前永遠樂觀向上,但白髮怎麼都遮不住的母親;想起了獨自在老家,等待著自己孫子變得有出息的奶奶

  盧銳放下了刀,這天,他看了一整晚泰羅奧特曼

  已經大學的他,不是不知道還有別的奧特曼,可他全部看完之後,還是回頭,繼續打開了泰羅奧特曼觀看

  太陽於山海之間升起

  盧銳一改之前頹廢的樣子

  他想活出個樣子

  哪怕要實現很難,他想,但只要自己夠努力,一定能夠出息的

  盧銳開始勤工儉學、努力學習知識

  只要、只要等到他工作,家裡就會變好

  媽媽不用為了生活奔波,奶奶不用為了自己擔憂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但好像,這個家,從始至終,都不太需要他

  母親有了新的伴侶,在他的陪伴下,母親開始去追尋自己的夢想

  奶奶也不再念叨他,她也有了老伴,老伴家裡的兒女陪在她的身邊,對奶奶很好

  「嗯,媽媽,我支持你,有他在,你過的很開心,你的開心最重要。」

  「嗯,奶奶,我支持你,老家有他們在,我都不用時時刻刻擔心你的安全了,這多好。」

  掛斷電話後

  盧銳突然一下子

  不知道自己該幹些什麼

  他看著電腦里的泰羅奧特曼桌面

  【我來到這個世界上,到底是為了什麼呢?夢想?親情?友情?】

  盧銳不敢再去觸碰友情,他害怕再次失去

  盧銳從沒去想過愛情,現在這樣子的他,只會耽誤別人

  就這樣,盧銳的生活,好像一下子沒了目標

  他刪掉了自己電腦里,所有的奧特曼視頻,強迫自己忘掉了所有與奧特曼相關的記憶

  深意被藏於山林之中

  盧銳學著社會上的樣子,學著他們的規則,和所有在底層掙扎求生的人一樣,嘗試著踏入了社會

  多疑、猜忌、冷漠、虛偽,成了盧銳的圍牆

  「謝謝」、「對不起」,成了盧銳的保護傘

  記性不好,成了盧銳努力活下去,唯一的情感出口,因為他沒有人傾訴

  但有時會連一些工作的事情也忘掉,因此盧銳養成了寫日報的習慣

  理解能力強,是盧銳為了省去一些麻煩事,為了更好的處理人際關係,逼自己練就的

  盧銳總覺得,自己要變成一個冷漠無情的壞人,只有這樣,自己才不會被再次傷害

  但有些東西,是已經刻在骨子裡的了

  遇到有人遇到困難,等盧銳反應過來時,他已經幫完忙了

  遇到有人示好,等盧銳反應過來,他已經將這份好,加倍的還了回去

  遇到有人請求幫忙,等盧銳反應過來,他又控制不住的,幫人幹了一天苦力

  盧銳就在這樣的自我折磨中,渡過了一天又一天,他無法走出這個漩渦

  他的身邊漸漸多了一種聲音

  「盧銳,你是沒睡醒嗎?」

  「盧銳,你看起來好睏。」

  「盧銳,沒休息好嗎?」

  盧銳感到很疑惑,他很精神啊,一點都不困,為什麼這麼多人說他看起來很累的樣子?

  帶著這種疑惑,盧銳走到鏡子前,看到了現在的自己

  盧銳很久沒有好好瞧過自己了

  對於鏡子裡面的人,他感到很陌生

  厚重的眼袋,憔悴的面龐,慘白起皮的嘴唇

  最重要的是

  毫無生氣的眼睛

  【這是誰?這是...我嗎?我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這個時候,盧銳才恍然發覺,自己好像在學會了很多技能的同時,失去了一樣東西

  他的想像力

  盧銳現在,再也想像不出,什麼新奇有趣的東西了

  有的只有

  『今天我要幹什麼?』

  『這份資料今晚要寫出來。』

  『……』

  原來,他已經變成了這樣嗎?

  【我已經變成這樣了嗎?可我的生活,為什麼還是沒有變好?】

  學校總是不干人事,即便盧銳已經找到了工作,但如果不去學校指定的地方工作,他就拿不到畢業證

  盧銳只好從現在的實習單位離職,去到了學校指定的工作單位

  新的工作,就是拿著最低的工資,干最累的活,因為你有把柄在他們的手上

  面對這樣的日子,盧銳只有一個想法

  【再等等。】

  【再等等。】

  【等我拿到了三方協議....】

  可這次

  他等不到了

  虛空之中,似乎有聲音傳來

  「盧銳......」

  「記憶無法被遺忘,它塵封於你的心中。」

  「你的靈魂已經黯淡,再這樣下去,會歸於虛無的。」

  「務必請你,一而再,再而三,三而不竭,千次萬次,毫不猶豫的,救自己於這世間水火之中。」

  正在做被老闆PUA夢的盧銳睜開眼

  「我去!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