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空白的空間。
這裡仿佛沒有空間和時間的流動,寂靜的蒼白中只有瑩瑩的綠樹在搖曳,枝椏間開出白色的花朵,在氤氳的金光中輕輕擺動。
朝倉陸出現在生命之樹底下後,往四周張望了一下,然後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身影。
「爸爸!」
他快速跑過去,發現青年似乎正仰頭在看著什麼。
在他走近後,追羽忽然出聲道:「小陸,你喜歡星空嗎?」
聽到這話的朝倉陸下意識抬頭看了眼,但這裡除了一片蒼白還是什麼都沒有,這就是一個上下左右都盡數純白的地方。
這時,追羽輕輕揮手,白色迅速褪去,黑暗又璀璨的宇宙瞬間鋪滿了四周。
在他們頭頂有條銀河在閃閃發光。
於是朝倉陸奉承的點了點頭:「嗯,喜歡。」
接著他又道:「爸爸,外面的戰鬥已經結束了,我是來帶你回去的。」
追羽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麼,走向不遠處矗立在虛空中的生命之樹,打量了下它的狀態,半響笑道:「你倒是熟練的還挺快。」
朝倉陸有點小驕傲的抬了抬下巴:「那是當然,我學什麼都很快的!」
「可惜考了兩次才考上帝都大學。」
「……」
這件事為什麼就不能忘掉啊!!
追羽輕點地面,飛到生命之樹的樹冠上,搭起腿懶懶的坐在樹枝間,看著下方的朝倉陸說道:「你知道我為什麼想要你跟生命之樹融合嗎?」
「啊?」朝倉陸一時沒反應過來。
追羽繼續道:「小時候帶你去看生命之樹的時候,祂會承認你我還是挺意外的,所以從那個時候起,我就已經打算後面的事了。」
朝倉陸想了想:「這次的戰鬥?」
「嗯,生命之樹作為智慧生物的啟蒙來源,在宇宙開始分化時就誕生了,是世界上最為重要的存在,祂的成長是沒有極限的。」
追羽語速很慢的說道,悠然的感覺就像是在講故事般。
「格里姆德和我有單向仇恨,只要我活躍在宇宙里,就必然不會避免這場爭鬥,所以我需要早做準備。而那個時候,剛好有了棵生命之樹,而之後,也剛好誕生了一個人工生命體,捷德奧特曼,並且被生命之樹認同了。」
青年說到這裡,看著朝倉陸的眼裡含著深意。
朝倉陸已經快聽懵了,但至少還算理解了一些,當下撓著頭有些不自在的說道:「這些……我都知道啊。」
「那……」追羽溫和的笑了笑:「你知道,如果這次極寒星域沒有擋住博爾赫斯的攻擊,那麼生命之樹作為最後的防線,將會直接以所有能源作為代價摧毀那個封印出口,而作為和生命之樹共享的你也同樣會消失。而這些,都是很早之前就安排好的。」
「但不管怎樣,我們還是成功了不是嗎……」朝倉陸這時候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他更加不明白青年為什麼會突然說這些,只是侷促的說道。
「所以,我一直以來其實都在利用你,你不覺得生氣嗎?」追羽挑了挑眉。
他記得這小子以前被斯特魯姆星人刺激了時,好像還挺在意這種問題的,還特地跑過去問他。
只不過那個時候被他搪塞過去了。
「可是、可是……」朝倉陸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就算您收養我的初衷有所目的……這些我也一直都知道,但和爸爸在一起生活的日子,我也很開心啊!那些時候……」
說到這裡,原本正想回憶些快樂時光的朝倉陸,腦海中突然浮現了——被推倒在地上被欺負到哭的片段,被數個醜陋宇宙人圍著驚嚇的日子,被某個惡劣的傢伙換著法子玩弄的時候,還有背都背不完的宇宙歷史書,可怕的科幻小說觀後感,做錯事就要罰跑二十公里,好不容易去遊樂園玩結果卻把他單獨丟下了,更過分的是離家出走還把錢都拿走了……
「……」
朝倉陸木了一會兒。
然後他又很快振作了起來,重新醞釀好情緒激動說道:「不論如何,您永遠都是父親!」
青年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接著招了招手,說道:「小陸,你過來。」
朝倉陸一愣,接著連忙飛過去,兩人立在生命之樹的頂端,遙望向面前的宇宙。
然而此時,頭頂那條閃耀的銀河已經沒有了,宇宙中混亂一片。
他們目光遙望而去,仿佛站在最高處看到了整個世界的模樣,不只是局限於眼前的星域,而是整個龐大而廣袤浩渺的宇宙。
宇宙中充斥的只有一片混亂的風暴,沒有星河,沒有生命,沒有秩序,除了隨意肆虐的能量分子,什麼都沒有,宇宙混亂中又帶著蒼茫的孤寂。
追羽伸出手,指了指某處,「那裡。」
驚愣中的朝倉陸下意識看過去,隱隱約約見到了無數不可名狀的東西。
它們巨大無比,在狂暴的能量中穿梭移動,渾渾噩噩的嘶吼著、掙扎著,毫無感情的與這個混亂的宇宙融為一體。
朝倉陸莫名有股不寒而慄的感覺,僅僅是注視著那些虛影,就讓他不可遏制的升起恐懼與噁心感,就像之前面對了格里姆德那般,但還要更加複雜的不適感。
「那是什麼?」他茫然問道。
這時,青年又開始以著講故事的語調,慢悠悠說道:「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那個時候宇宙中還沒有光與暗之分,只有一片無窮無盡的混沌,能量斑駁複雜,亂七八糟的邪神怪物掙扎在其中。」
「接著,宇宙中又誕生了另一個個體,在混沌中掌握了光與暗的力量。」
「從這之後,宇宙仿佛脫離了無拘無束的蒙昧,開始向著「秩序」進化,那些沒有自我管理意識的混亂邪神都被封鎖了起來,光與暗的力量也開始徹底分化。」
伴隨著他的聲音,面前的這片混亂至極的宇宙也緩緩安靜下來,肆虐的風暴逐漸停歇。
然後在寂靜無比的黑暗中,一道光投射而出。
這道耀眼的光,最後凝聚成了一個神聖莊嚴的光之巨人,祂靜立在黑暗中,第一條銀河自腳下延伸而出,閃閃發光。
自這之後,無數的星辰開始在宇宙里閃耀,原本黑暗而死寂的宇宙,逐漸璀璨起來。
「星星出現了。」追羽淡淡說道:「接著,第一棵生命之樹開始綻放。」
朝倉陸下意識看向了自己腳下這棵樹。
「對,就是這棵樹。」
追羽隨手揪了一片葉子,悠悠說道:「第一棵生命之樹是世界好不容易培育出來的,所有甦醒的存在都在下意識保護祂,而緊接著,在智慧的果實成熟後,這個世界才真正徹底『活』了起來。」
「這是無法阻止的規則大勢。」
智慧生物開始在不同的星球上出現,各種各樣的物種極盡瑰麗,文明也開始誕生。
朝倉陸掃視著整個世界,光與暗已經分化,文明也在發展,在智慧生物繁衍的過程中,不同的意識與信念開始碰撞,爭鬥與矛盾不可避免的發生。
那是個朝氣蓬勃的時代,也是個混亂無比的時代。
銀河上的光之巨人注視著整個世界,對於一切紛嚷爭鬥都無動於衷,祂只負責維護世界的秩序,保持著世界的平衡。
光暗的分化給予了宇宙秩序,但不同的信念與力量也引起了無盡的紛爭。
映照著第一道光芒的影子,由無盡黑暗中走出的惡魔,從錯誤的扭曲之地誕生的黑暗魔神,操控著無數凶獰怪獸的邪惡究極生命體,可怕而強大的黑惡勢力在宇宙中掀起毀滅的狂瀾!
而在這個混亂的時代,除卻由不甘被封印的混亂邪神們所引發的黑惡勢力之外,也誕生了一股由正義與和平之理所組成的光明陣營。
傳說中的最強大的光之戰士,代表了宇宙意志的光之巨人,還有希望與奇蹟之稱的光芒,形形色色的戰士站了出來,他們勇敢無畏,毫不猶豫的沖向混亂肆虐的邪神,將這場啟蒙的大宇宙戰爭推向了巔峰!
舊時代的大戰過後,世界用了很長很長的時間恢復。
朝倉陸愣愣的看著這一切,好半響反應過來,忽然問道:「爸爸,你那時候在幹嘛?」
追羽悠悠說道:「我在無聊的砍樹,想看看能不能砍完。」
下方的生命之樹:「……」
朝倉陸:「……」
生命之樹只要第一棵存活了下來,那麼祂就永遠不會凋零了。
成熟的生命種子會散到了千千萬萬個宇宙和星球上,有一棵樹凋零,便會有一棵種子發芽,以此往復,無窮無盡。
除非整個世界毀滅,重回混沌。
生命之樹的存在至關重要。
而那場宇宙大戰的始作俑者們也沒能如願,光明陣營的戰士們將這些邪惡力量與混亂魔神都封印了起來,那個宇宙古戰場「博爾赫斯」,從此也陷入了扭曲的時空裂縫中被流放到世界盡頭,成為了無法被尋找到的未知之地。
大戰也犧牲了很多英雄。
傳說中的戰士散開了自己的光芒,落到宇宙中等待有緣人繼承。
從宇宙意志中誕生的戰士一分為二,光芒成為了兩個個體,雖然變得虛弱,卻繼續在守護著這個世界。
不同的戰士有了不同的結局。
偉大而震撼,悲壯而無憾,是那個時代許多戰士的寫照,自此,光明陣營如日方升,和平與正義的信念開始在宇宙中傳播。
「後來,某個星系的太陽爆炸,炸出了一窩光之巨人,他們利用這份力量,開始在數個宇宙中自發維護起了和平。」
追羽揚手揮了揮,無數道閃耀的光芒蜂擁而出。
原本世界上也不缺少光之巨人的,但那些光明陣營低調又沒有組織,做好事都是遇到就做,零零散散的。
但光之國不一樣,完全發展起來後,什麼奧特警備隊、宇宙司令部、行星文明觀測部,各種隊伍嘩啦啦就組織了起來,然後開始任勞任怨的滿世界跑,有組織有紀律的維護和平,自覺的很。
混亂的舊時代過後,無數嶄新的文明重新綻放,世界重回瑰麗璀璨的盛世。
而這一次,卻是順利了很多。
雖然依舊有各種黑暗力量試圖再次掀起混亂,曾經被封印的魔神也在暗處伺機而動,邪惡的究極生命體盤虬蟄伏著,等待捲土重來,宇宙中暗潮湧動。
但不論如何,那些光之戰士也還是支撐了下來。
「先輩們為你們穩定了整個世界的格局,而前輩們也抵過了最艱難的時候,用自己的光芒再次保護了一個時代。」
「到現在,是你們的時代了。」
閃耀的光之戰士升起又落下,新星開始綻放。
未知領域裡誕生了新的宇宙守護者;而荒蕪的星球風雪飄零,戰士之巔也出現了祂的繼承者;在另一個世界,星星的徽章閃耀起來;光之國,等離子火花塔光芒綻放,一個又一個新生代的戰士飛向宇宙中。
朝倉陸遙望著宇宙,看到了自己的戰鬥,也看到了很多小夥伴們的戰鬥。
不知不覺中,現在這個宇宙,確實已經由他們來保護了。
這個宇宙,似乎已經是屬於他們的時代了。
青年語氣中帶上了些感慨說道:「宇宙是個擁有無限奇蹟的地方,但我早就已經見識過了很多不同的風景,之後不論怎麼看都有些千篇一律的感覺了,不過,這次跟著你們這些光之戰士玩鬧,倒還是第一次體驗。」
以前都是那些光明陣營追在卡諾斯後面叨叨叨,他跑都還來不及,根本理都不想理。
沒想到如今卻還能擁有這樣一段經歷,是他未曾設想過的道路。
看著那些稚嫩的光之戰士經過不斷的磨練與成長,從開始的跌跌撞撞,到最後已經可以獨當一面的去戰鬥與守護。
卻是挺有趣的。
追羽莫名笑了笑。
朝倉陸看著上方的星河幻象有些失神,從宇宙的蒙昧混亂到如今的璀璨如華,世界經歷了無數的時光,也經歷了無數的改變與進化。
到如今它才有這樣美麗的景色。
令人震撼,也令人感慨。
但是……
但是——
為什麼要跟他說這些呢?
其實他沒有想這麼多,也不是過來想這麼多的,他來這裡的目的並不是來暢談宇宙史的啊!
在與生命之樹融合了之後,其實他也知道了很多事。
朝倉陸看向那個靜靜的立在宇宙中,在浩瀚無垠的星河中毫不起眼的身影。
恍若一個沒注意,就會隨著時代消散於這片璀璨瑰麗的星空中,和這個浩瀚的宇宙融為一體的身影,空洞而神秘,即使注視著星河,那雙眼眸中也什麼都沒有倒映出來。
「父親!」
朝倉陸張了張嘴,忍不住出聲喊道:「我們回去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