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阿卡姆家族不養閒人

  10月份，泰瑞城中。

  一場冷空氣翻山越嶺而至，帶來入冬的氛圍。

  年輕人卡洛夾緊單薄的外衣，揣著雙手，往下城區捲軸工坊的方向走去。

  突然，路過河邊開闊地帶的時候，他發現對岸靠近法師塔的方向多出了一個占地面積不小的工地。

  那是上城區尚未開發的地塊當中，地理位置最為優越的一個所在。

  卡洛出身平民階層，對這些也沒有什麼直觀的印象，但經常在報紙上面看到一些新聞事件，還有各種各樣的八卦消息，也就明白，那是正在清整場地的「泰拉德爾舍」。

  前方大橋上，好些勞工正在排隊進入上城區。

  他們都是被頒發了工作證件的新移民，據說大多都是從諾森領的各處鄉鎮徵募而來。

  「真是走運的鄉巴佬啊，搬磚都有快50銀幣每月，搞得我都想要去了。」

  「得了吧，就你那副小身板，別把腰給折了。」

  旁邊幾個路過的市民議論著，語氣當中帶著幾分酸澀。

  也有人不甚在意：「那些都是辛苦錢，沒什麼可羨慕的。」

  「就是，進工坊或者坐辦公室才輕鬆體面呢。」

  「我姐姐還進了上城區的百貨商店，成為高貴的售貨小姐，往來出入都是些有錢人！」

  「哇，那她可還真是有本事！」

  卡爾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轉移，一時之間不知應該如何吐槽。

  不過自己現在乾的是魔法相關的工作，跟那些法師老爺一樣抄寫捲軸，豈不更加高貴？

  卡洛想到這裡，頓時昂首挺胸。

  「真是多虧了女王陛下，才有這麼好的日子呀。」

  結果沒走幾步，寒風吹來，又不由得佝僂了腰。

  他一邊暗暗咒罵這該死的鬼天氣，一邊盤算著，這個月的工資下來，是否該置一件新大衣了。

  作為月薪高達90銀幣（9金幣）的魔法捲軸抄寫員，他的收入已經遠勝大多數小市民。

  但作為搬進城裡沒幾年的新移民，卡洛一家早已在過往的戰亂當中失去了故鄉，不得不死命摳錢，夢想著有朝一日能夠攢夠金幣，置地建房。

  只有等到那個時候，他們一家才能在這個地方落下戶來，成為真正的泰瑞人。

  時下的泰瑞城，置地建房的成本還不是非常高，花個幾百金幣就能辦成，但就算在下城區，不同地塊和街區也大有區別。

  卡洛夢想著，能夠找個好點兒的地段，甚至購買那些亞特萊茵人建造的多層大洋房。

  那是用魔法技術建造而成的，質量不知比那些小磚房好上多少。

  不過那些房產至少也得花費上千金幣，自己就算不吃不喝不用，也得攢上九年多。

  但在泰瑞城這樣的地方，吃喝拉撒都要花錢，怎麼可能節省呢？

  這是一個大苦惱。

  突然，前方傳來一陣騷動。

  好些市民圍成一圈，聽著某人站在高處，語氣激昂，聲討著什麼。

  「那些亞特萊茵人燒毀了我們的房子，殺害了我們的親人，統統都該死！」

  卡洛聞言，嘴角微翹。

  或許是因為人和人的悲傷並不相通，他內心毫無波瀾，甚至還覺得有些好笑。

  周圍也沒有幾個人感同身受，畢竟能夠來到這邊定居的，大多都已經生活安定下來，為了往後的日子奔波勞碌著。

  誰管你那些悲慘的往事呀？

  「嗶！嗶！」

  突然，遠處有一陣尖銳的哨聲傳了過來。

  幾名警察提著警棍，快速接近。

  卡洛趕緊躲到旁邊，免得麻煩上身。

  然後就見人群哄散，之前還在那裡演講的人也被抓了起來，一頓拳打腳踢，綁上雙手帶走。

  卡洛不禁搖了搖頭，加快腳步往工坊趕去。

  ……

  「放人，趕緊放人！」

  「萊納是自由民主的國家，你們這樣抓捕演講者，是落後的暴政！」

  「我要曝光伱們！」

  在工坊裡面度過了充實的一天之後，卡洛依舊步行回家。

  結果來到橋邊的警局，就見大批民眾聚集，指指點點的看著一幫人圍堵在警局面前，抗議著什麼。

  他看了看天色，發現離太陽徹底落山還有一段時間，於是湊了過去，踮起腳尖觀望。

  「裡面到底怎麼回事？」

  「我怎麼見著好像有些記者也來了？」

  「不知道，我也是剛剛才過來的。」

  「有沒有好心的說一下情況？」

  吃瓜群眾相互打探著。

  很快，有一名來得較早的好事者給大家分享了他所了解的前因後果：「警局這下踢到鐵板了，他們抓的那個人，是德爾公爵僱傭的學者老爺，不是泥腿子！」

  「聽說還是什麼法學專家，在泰瑞日報社當法律顧問呢。」

  「怪不得，原來是個專家呀！」

  這樣的人，顯然無法輕鬆處理。

  不久之後，局長不得不出來應付記者，連連道歉。

  「專家老爺就是厲害呀！」

  卡洛由衷感慨。

  這些體面人物能夠結交真正的權貴，果然不是自己這樣的作坊工人能夠相比的。

  第二天，卡洛再次看到了一些人在街頭演講，甚至還變本加厲的派發起了傳單。

  看見他路過，有人塞了一張傳單到他手裡。

  卡洛看了看，費力無比的辨認著：「女王……背叛……人民……」

  「什麼玩意啊。」

  他不太懂萊納文。

  近些年來，學校都不怎麼教這門語言了。

  本土的文字正在慢慢消亡著，取而代之的是亞特萊茵和賽里斯的文字。

  而這兩者當中，因為女王新政的緣故，也是後者後來居上，占據了優勢。

  卡洛恰好就是一個賽里斯語優於亞特萊茵語的年輕人，最近能夠被選入魔法捲軸工坊，還跟入門了這門語言有關。

  卡洛也沒有太過在意，拐了個街角就隨手把傳單給扔掉了。

  結果下午的時候，工坊內，一名主管就神色緊張的帶著人進來巡檢，給幾名工友身上搜出傳單，當場銷毀。

  「你們真是傻子，什麼傳單都敢亂接！」

  「這些是叛黨的狂悖之語，詆毀女王陛下的反動文章！

  再敢帶進來，直接開除！」

  那幾名工友嚇得面色蒼白：「我，我就準備帶回家糊窗戶……」

  「糊窗戶也不行！」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主管離開之後，眾人紛紛相互打探。

  有消息靈通的工友道：「你們還不知道嗎，阿洛迪親王，德爾公爵和查德公爵公開發表文章，指責女王，要求退位呢……」

  「還有以前的利爾黨，他們又回來了！」

  卡洛聽得迷迷糊糊，到最後也沒有弄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但卻隱隱明白了一件事情：「王室怎麼又鬧內訌啦？」

  阿洛迪親王是女王陛下的叔叔，用民間的說法，也有爭家產的資格呢。

  ……

  「你的父王遇刺後，那些個叔伯弟兄沒有半句吭聲，這下倒好，有爭奪王位的機會，一個個都跳出來了啊！」

  法師塔內，學院辦公室中。

  羅蘭看著手底下的情報處呈送上來的內部消息，不禁搖搖頭。

  蘿莎頹然道：「阿洛迪叔叔怎麼會這樣！

  阿洛迪叔叔，過去對我和西萊爾很和善的。

  就算費列舉旗反叛，也站在我們這一方……」

  羅蘭安慰道：「你不要難過，王家之事，本來就這樣殘酷。」

  蘿莎搖了搖頭，卻是比他預計還要更加堅強：「我現在終於明白，先生您所說的『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不祥，是為天下王』的意思了。

  這個位置，從來都不見得是什麼好東西，它足以讓兄弟反目，親友成仇。

  至於利爾黨的那幫人，原本也有不少愛國志士，有識青年，但是當中一些被偏激情緒裹挾，有些則因自身遭遇逐漸走偏，已經漸漸變成阻礙萊納發展的叛亂分子了！」

  她神色一肅，道：「我打算立刻下令，逮捕所有涉案之人，以最強硬的手段回應阿洛迪的試探！

  如果他們還執迷不悟的話……

  就算揮動屠刀，也要快刀斬亂麻，儘快消除這些不穩定的因素！」

  羅蘭道：「這又是何苦呢？」

  蘿莎道：「我總要為孩子打算。」

  羅蘭不可能永久留在萊納，他將來遲早是要回歸亞特萊茵，執掌高層權柄的。

  如果不趁著他還在的時間肅清這些不穩定的因素，整個萊納，難免變成一個膿瘡似的存在。

  到時候，羅蘭在亞特萊茵可能存在的政敵和學派鬥爭上面的敵人，都有可能拿萊納做文章。

  那樣非但難以給孩子更多支持，反而要受到孩子拖累。

  蘿莎其實是非常聰明和敏銳的，她早早就在謀劃母子的未來。

  羅蘭自然明白她的心思，但他實在不忍心讓一名孕婦干那種殺伐之事。

  孕婦情緒原本就不穩定，孕激素、雌激素和絨毛膜促性腺激素等激素的影響，是產後抑鬱的重要成因。

  為了孩子能有一個健康可靠的母親可以依賴，他最近是對蘿莎百般呵護，寵愛有加。

  羅蘭想了想，勸道：「你先不要衝動，那些幕後主使者未必見得把那些所謂專家學者當作人來看待，他們也只不過是一些投石問路的棋子罷了。」

  漫長的歷史，給了羅蘭足夠多的經驗和智慧。

  類似的情況，他很輕鬆就在前世自己民族的幾個黑暗時期尋找到。

  他完全可以確信，亞特萊茵的統治始終還是不得人心，就算再過一兩百年，仍然還是會有反亞復萊的口號喊出來。

  一味依靠魔法力量去征服，是沒有用的。

  就算存在「支配人類」那樣的法術，你又能夠支配幾個人？

  但是文化的力量不同，文化和語言，是比「支配人類」強悍百倍的神奇法術。

  前世藍星的魔法，可比魔法世界還魔法多了！

  他一面傳令各方，下達各種旨意，一面對蘿莎解釋道：「他們有專家學者，我們也有專家學者，輿論戰場並不見得會陷入劣勢，這裡不難爭取到中下層貴族的支持。

  至於普羅大眾的層面，繼續推行發展經濟，刺激消費的各種政策，推行城鎮化，魔法化建設……

  亞特萊茵人也好，萊納人也罷，有房有地，有吃有穿，傻子才願意跟他們鬧。

  而若是反過來，你就是再正統的萊納王族，甚至洛奇亞末裔之輩，也沒有人願意買帳！」

  蘿莎微怔：「權力的來源，不應是血脈嗎？」

  羅蘭搖頭道：「那你可就想岔了，血脈也是要有力量支撐的。

  這個世間，從來沒有天生尊貴的血脈，只有天生強大的血脈。

  血脈是因力量而尊貴，不是因尊貴而擁有力量，不要把因果關係搞反了。」

  這個問題，他是有深入研究過的。

  首先要認識到的一點就是，魔法世界存在著血脈力量上面的繼承，血統論某種意義而言是有效的。

  但究其本質，仍然還是暴力手段那一套。

  血脈是會衰減的，而奧術，某種程度上也是反血統，反術士的。

  具體問題要具體分析。

  他既沒有避諱談及超凡和血脈的力量，也沒有放棄前世經濟基礎和生產關係的那一套，因而對魔法世界的權力體系有著自己的理解。

  「權力的來源，其實應該是『秩序』才對。

  只有守序陣營才會崇奉權力，才會尊重權力。

  中立的遊俠和混亂的惡魔可不吃這一套！

  『秩序』的力量是強大的，我就算成了學派的領袖，也不是用「支配人類」掌控這個學派吧？為什麼大家還是願意尊我為領袖，學習我的奧術呢？

  還不是這種『秩序』已經建立起來，他們在這一套規則之內，只要按部就班，就能夠獲得和維持自己的利益？

  王國內憂外患，我叫你效仿秦制，打破過去以血脈流傳為延續的規則，與功勳者共治天下，也是這個道理。

  那是以新秩序去替代舊秩序。

  所以，這裡有個至關重要的根本問題。

  那些反叛者不滿的是什麼舊秩序，想要建立的是什麼新秩序。

  在我們的秩序下，在他們的秩序下，大家各自的位置是什麼，能夠獲得什麼樣的利益？

  這個問題掰開了揉碎了談明白，所有人就都會清楚自己的定位，知道應該支持誰。

  大勢其實在我們，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節奏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