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中間的藝術
「你們還太年輕，給了你們機會，自己把握不住啊！」
無人知曉處，羅蘭喃喃自語。
「這才第一次月考，竟然就有人舞弊？
一定是有學院的講師泄露了題目，就在出題組當中！」
當列伊從羅蘭口中得知這件事情的時候，露出了訝異之色。
旋即立刻道：「這件事情關係到學院的風氣和名譽，我認為絕不應該姑息。
無論是學徒生那一方，還是我們塔里的人，都應一視同仁，予以懲處。」
「我也贊同，不過為了防範這種事情再度發生，我並不打算同時處理參與舞弊的兩方。」羅蘭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看得列伊都頭皮發麻。
「不打算同時處理？」
「沒錯，在這種事情上面，共同參與舞弊的兩方是利益共同體，同時打擊，難免讓他們結成聯盟，負隅頑抗。
我打算抓大放小，嚴肅處理泄題一方，但卻放過舞弊學生。
至少，明面上不因為這件事情明正典刑處理他們，等他們落到我手裡，怎麼拿捏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
這樣一來，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受賄者就要考慮後果了。」
列伊瞬間就明白了這樣做的妙處。
因為相比那些學徒而言，出題的講師無疑是強勢的一方。
他們掌握著主動權，理應為此事負主責。
羅蘭主要對付的也是那些人。
如果這件事情明確下來，以後再有學徒生試圖行賄，那些人都得考慮是不是故意釣魚，坑害他們了。
又或者，辦完事情之後反手舉報，直接把他們驅逐出萊納世界。
舞弊者同盟之間的信任關係就被破壞了。
羅蘭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
他第一時間就根據自己探查所得的名單招來學徒生問話，很快便通過一些語言藝術鎖定參與舞弊的博納等人。
他親口對博納等人承諾，只要老實交代，不僅不追究他們的責任，還連這次月考成績都有效，保舉進入精英學徒名單。
一面是既得的利益，一面是有可能遭受的嚴厲懲罰，博納等人瞬間就可恥背叛了。
「我們願意檢舉！」
「泄題給我們的，是烏勒恩老師！」
「烏勒恩嗎？」
羅蘭腦海之中浮現出一個平平無奇的中年講師的樣子。
這個人沒有什麼深厚背景，本身也只有五階上下的奧術等級和法師戰力。
倒是個送上門來的立威對象呢。
但就在這時，他突然心中一動。
這個人雖然犯了錯誤，但好像也並沒有達到十惡不赦的地步。
而亞特萊茵的體制，對待法師，基本上就是北宋文人的那一套，是非常寬容和大度的。
基本上，不是勾結外敵危害本土，又或者搞出影響重大的奧術成果舞弊之類的事情，都判不了死刑。
自己最多也就是把他開除，趕回本土而已。
這甚至都無法影響到他本身的奧術師等級和講師職稱，法術配額等等權限。
因為亞特萊茵相信，一名中階以上法師所擁有的一切都是通過自己奮鬥得來的。
尤其法術配額這種東西，一向以來都被視作是與魔網體系緊密關聯的配套權利，神聖而不可侵犯。
魔網想要推行，原本就要取得全體法師的信任，如果能夠輕輕鬆鬆就被剝奪，那很快就要被棄之不用。
所以，魔網的法術配額，在亞特萊茵的法師體系當中，基本就等於政治權利這些東西。
剝奪法術配額，基本上是觸犯了「剝奪政治權利」這種重罪才能夠得著。
舞弊案本質屬於法師塔內部矛盾，不容易夠得上的。
如果自己貿然把他趕回亞特萊茵老家，清潔了這邊的隊伍之餘，就是收穫一個遠在本土，心懷怨恨的潛在敵人。
這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呢。
……
東萊納法師塔，賽里斯學院，大會議室中。
眾人因著緊急的通知匆匆而來，面上各自帶著幾許疑惑。
「大晚上的，怎麼突然就要開會？」
「外邊還有個伯爵夫人邀請我共進晚餐呢。」
有些人的抱怨惹來了善意的調侃：「你天天都去，小心死在人家床上！」
作為亞特萊茵的法師，他們這一群人在萊納世界是非常受歡迎的。
就算再怎麼相貌平平，奧術成果也沒有多少，放在萊納這樣的低魔世界，也稱得上頂尖人物了。
就連一些二三階的冒險者，都被視作是精英上流人物，能夠出入於各方貴族的莊園，受僱於貴族成為各個領域的專家顧問，就更不用提他們這些人了。
烏勒恩也在受召前來的法師當中。
他並沒有參與其他人的抱怨，但心中多少也有一些不滿。
按照往日的行程，他這會兒應該已經出塔，享受假期去了。
他在亞特萊茵並沒有娶妻生子，因為亞特萊茵較為發達，女性地位也高，對於配偶的選擇自有一套高魔文明的邏輯。
很多時候，法師結婚都被視作是一個難題，想要締結具有法律效力的夫妻關係，是要簽訂一系列複雜而又麻煩的魔法契約的。
來到這裡的法師們，乾脆在萊納找了不簽契約的本地妻子。
只要付出一些對他們而言非常廉價的金幣，就能在當地租賃到別墅，莊園，享有各方主動投懷送抱的美女。
有些人甚至已經三妻四妾，展開了幸福快樂的異世界生活。
每周的周末，他都要回家和自己的妻子們一起共度假期的。
據他所知，法師塔的上層人物，比如羅蘭閣下，身邊也有號稱「萊納第一美人」和「萊納薔薇」的蘿莎公主殿下相陪。
列伊閣下也和幾位貴族夫人不清不楚，經常召開各種舞會，派對。
這就叫做上行下效。
「看來今天是享受不到新鮮的鮑魚大餐了……
難得東邊港口送來了新鮮的漁獲，我還打算品鑑一下夫人們的廚藝呢。」
烏勒恩帶著這樣的遺憾整理資料，一時之間卻沒有想到什麼舞弊的問題。
因為此刻的他們，多多少少對萊納世界的一切抱著居高臨下的心態。
不要說什麼舞弊，就算是在萊納世界殺人放火，也不受當局審判。
從原則上來說，他們這些隸屬於法師團的成員，是具有法外治權的人上人，真正的土皇帝。
隨著眾人的陸續到場，幾名賽里斯學院的高層也到了。
列伊，布萊茲，還有隸屬於評議會，但卻不屬於學派成員的幾名高階法師一一到來。
最後到的是羅蘭，隨著他的落座，這次會議正式展開。
「很抱歉，大晚上的把大家召集起來，但是最近月考成績剛剛出來，精英學徒名單確立，有必要對此事進行一番總結和說明。
現在，先由列伊閣下對大體情況進行通報。」
羅蘭雖然只有20出頭，但是裡面住著一個兩世為人的靈魂，大大小小的會議也參加過不少了，因此輕車熟路。
眾人因亞特萊茵是真正學而優則仕的地方，也都已經習慣。
列伊心知這次會議的真正目的，但因為還有一些正事要辦，所以也不慌不忙進行了通報，安排好接下來的工作。
「……總的來說，我們的工作取得了極好的成效，萊納世界的精英學徒被篩選出來……
但是！
也有個別法師，用賽里斯的成語來說，就是害群之馬，玷污了我們的榮譽，損害了我們的利益。
竟然膽敢在這次月考當中收受賄賂，泄露題目！
這是不可原諒的罪行！」
眾人聞言一驚，面面相覷。
烏勒恩則是整個人都慌了。
他一直都生活在象牙塔中，剛被金幣腐蝕，哪裡經歷過這樣的場面？
這時候才突然意識到，舞弊損害的並不是萊納人的利益，而是法師塔本身的利益。
「烏勒恩，參與舞弊的學生指控了你，通過調取塔靈的監控，也證實他們曾經出入你的房間，還有什麼話說？」
烏勒恩正胡思亂想中，突然聽到列伊沉喝一聲，厲聲質問道。
「閣……閣下……」烏勒恩面色慘白，額頭止不住的冒汗，「他們只是有問題不明白，找我請教而已。」
「還敢狡辯嗎？我們在場有不少人掌握測謊的法術，羅蘭閣下更是曾經獲得過7級的珍稀法術，『有限祈願術』，到時候一問便知，你確定真的要跟組織對抗，對組織撒謊？」列伊嚴厲的看著他，問出一個令在場所有人驚心動魄的問題。
不止烏勒恩，就連其他沒有犯錯的法師也心中一驚，忍不住把頭轉向羅蘭。
列伊提議道：「如果你確定真要這麼做的話，就讓羅蘭閣下施展法術，判明真相。
到時候，我們將剝奪你在這裡的一切權益，並且開除公職，驅逐出境！」
眾亞特萊茵法師可是清楚知道，羅蘭真的掌握『有限祈願術』那種珍稀法術的。
那是晨星獎得主的特權，奧術界罕有的榮耀！
羅蘭托著腮，一臉深沉的坐在那裡，並沒有說話。
但在知識即是力量的亞特萊茵，他的形象早已高大無比，此刻被點破，掌握有隨時隨地戳穿中低階法師謊言，以及一言決其去留的權力之後，更是叫人油然的生出了幾分真正的敬畏。
亞特萊茵是對法師寬容不錯，但也因此很少有所責罰，所有人的承受閾值都變低了。
被這樣趕出去，沒有法師塔要，也沒有地方公會和研究所願意重用。
因為名譽已經損失，連商業公司都不太敢用，搞不好得原地退休養老。
至於成為冒險者當中的野法師，在法師塔的眾人看來，簡直是難以想像的恥辱。
他們還沒有墮落到那種程度，除非實在難活下去。
「還是不要這樣嚴厲吧，烏勒恩就算犯了錯，也只是一時糊塗而已。
眼下學院內正是用人之際，不如罰沒非法所得，警告處分一下就是。」
在眾人心驚，烏勒恩膽寒的時候，布萊茲突然開口求情。
他也是高階法師，說話很有份量。
「烏勒恩？你怎麼說？」
羅蘭沒有理會他們，而是看向烏勒恩本人。
烏勒恩一個激靈，忽的福至心靈，明白過來。
不要看列伊和布萊茲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紅臉的，真正說話算數的，還得要屬羅蘭閣下！
真正能夠決定自己去留，甚至奧術生涯的，是羅蘭閣下！
「我坦白，我是收了那些學徒的各種好處，名義上以僱傭私教為由進行補課，實際上泄露了一些東西給他們。
但我可以保證的是，絕對沒有涉及到禁止出口的限制法術和禁忌知識……」
烏勒恩開始混淆概念，顧左右而言他了。
在場眾人都是法師，按照古魔法帝國的評判標準，智力這一角色屬性最少也在16點以上，豈能看不出來？
但看得出看不出並無所謂，裁決的還是羅蘭。
「此事不可姑息，罰沒，撤職，處分，一個也不能少。」
羅蘭打了三大板子，聽得眾人再次心驚。
但作為當事人的烏勒恩卻是如同劫後餘生，感覺自己又活了過來。
這個處罰……
怎麼說呢？
要說不痛不癢吧，還真有些難受。
但要說傷筋動骨吧，但卻也不至於。
這還沒有開除，以及驅逐出境呢！
比列伊閣下提議的寬仁多了。
烏勒恩連討價還價都不敢，連忙道：「我認罰，願意接受評議會安排！」
「好，關於烏勒恩的處分，容後再議，先來總結一下這次的事件。
考試舞弊，在亞特萊茵也不算罕見，主要發生在學徒生和見習法師的階段，因為這時候評判法師的唯一標準就是分數。
應試教育的優點是客觀，缺點卻是成績容易為人所左右。
它不像奧術方面的探索，自由自在，沒有標準答案。
所以接下來，我們要堵住這個漏洞，加大附加題分值占比，以及導師主觀評判的權限……」
羅蘭點評了幾句，順勢推行自己主張。
「當然，過分強調主觀能動性，同樣存在缺陷，我們必須在中間取得一個合理的平衡，綜合考量各種機制的優缺點。」
說來說去，還不都是你說了算？
眾人暗自吐槽。
但事已至此，他們也只能接受這個現實。
誰叫人家奧術地位高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