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困惑，希望和新生
迭戈連忙就坐，略微安定下來之後，這才發現，老師已然換上了一副正式場合才會穿戴的得體服飾，這位平日裡並不怎麼修邊幅的先生，如同出席重要晚會那樣莊嚴而又肅穆。
那些城中富裕階層的市民，知識分子或者落魄貴族，小貴族家庭出身的眾人，同樣一副前所未見的認真面孔，靜靜的看著講台。
老師語氣聽著還算淡然，但隱約之間，卻又似懷著幾分悲愴和遺憾：「諸位，這是我最後一次給大家上萊納語課了，總督府有令，從今往後，萊納王國將會以霍洛威河和阿迪羅山為界，劃分成為東西萊納兩個國家。
根據多方簽署的協約，東萊納將由上邦亞特萊茵繼續庇護，西萊納，也即是萊納努爾，則將在黑龍王朝的杜比家族，卓爾精靈的暗影議會，以及過去叛軍赤沙軍團等率領下聯合自治，成立新的聯邦制國家。
東萊納將不再實行萊納語教學，而是全面性的推行過去實驗教學性質的亞特萊茵語課程，部分副課轉為主課……」
在座的學生們都是萊納王國的少男少女，10多歲的年紀，正當花樣年華。
聞言不免有點兒驚訝，但卻未能真正理解這件事情背後所代表的意義。
他們只是被老師和周圍人群所營造出來的悲愴氣氛所影響，莫名的有點兒哀傷。
講台上的老師開始按照教綱，一五一十的講起課來。
他所教授的內容正是萊納王國的語文。
和幾乎所有文明種族的國家一樣，這包含了本國主體民族的語言和文字，也包括了本國歷史上所曾誕生過的諸多偉大文學作品。
中學的課本，已經在著重於培養鑑賞能力和文化薰陶。
「今後就不用背這些了？」
迭戈跟著其他同學一起朗誦萊納人自己的詩歌，心中多多少少有點茫然。
這些曾經被他們所痛恨的「背誦全文並理解」的東西，將要徹底滾出課本，消失在自己的生活里？
這些尚未真正理解國讎家恨的少年們，尚還不足以真正體會到即將失去的痛苦，但是大人們，那些聽聞消息，自發前來上這最後一課的城內愛國者們，還有教這語文課的老師，跟著一起朗讀。
「在夜的寂靜中，月光灑下，
鋪陳出一條燦爛的道路，
引領我走向遠方的所在，
那是我與萬物共享的家園。
如絲的雲霧繚繞，宛如神秘的面紗。
如縷的細發毫芒，投下斑駁的光影。
如詩的波光粼粼，照映繁星在閃爍。
如畫的浩瀚圖卷，令人陶醉在其中。
願這美妙的月光，永遠伴隨我們前行。
讓我們共同守護這美好的時光，直到永遠……」
老師讀著讀著，連聲音都哆嗦起來，最後竟開始哽咽著，再也難以繼續。
就在這時，人群騷動，教室外面突然闖進來一群身穿錦衣的士兵。
為首的是一名腰間挎劍，身材高大的武者。
他來到講台上，居高臨下的掃視了下方的學生和周圍的人群一眼，隨後把目光投在老師的身上。
「你，你們是什麼人？」
「先生，我們是戍衛王都的奧術衛兵，剛剛接到舉報，說有懷念前朝的提尼亞拉分子正在這裡煽動人心，圖謀不軌！」高大武者蔑視的看著老師和眾人，放大了聲音道，「這是真的嗎？」
「一派胡言，這裡只有萊納人的語文課，哪裡有什麼提尼亞拉分子？」老師的臉一下漲紅，變得極為憤怒。
「正常上課的話，怎麼會有這麼多無關人員聚集？我看你們分明就是在鬧事！」高大武者把手一揮，乾脆利落下令道，「通通都給我帶走！」
「放開我，你們這群蠻夫，不知廉恥的幫凶，賣國賊！啊……」
兩名士兵上前，一左一右控制住老師，直接就往外拖。
期間老師還試圖叫罵和掙扎，結果被其中一個不耐煩的士兵朝肚子上面揍了一拳，立刻要腰身弓成了蝦米，乾嘔著再說不出話來。
而外面的人也亂成了一鍋粥，逃的逃散的散，少數幾個留下來的也全部被控制住，通通抓了起來。
「同學們，很抱歉打攪了你們上課。
這節課改成自習，或者想要提前下課的也請自便。
從明天開始，萊納語課取消，一切聽從總督府命令安排……」
這高大武者操著一口慣熟的萊納母語，說出的，卻是取消萊納語課的殘酷結果。
少年們噤若寒蟬，怔怔的看著那高大武者轉身走出教室，帶著他的人馬揚長而去。
迭戈也怔怔的看著這一幕發生，莫名的把手撫在心口，感覺到了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疼痛。
為什麼？
為什麼他們要抓老師？
為什麼自己感覺這並不對？
好想要阻止，好想要改變……
但，究竟應該怎麼做？
……
「你們都把這些打包起來，還有這個，那個……」
亞特萊茵，涅維斯城，香舍爾十號中，魅魔伴侶艾爾已經在開始指揮著希爾特公司送來的奴僕下人們打包他的東西，為著去往萊納王國發展學派的事情而忙碌。
這次的事情，對於羅蘭而言是個真正的考驗。
之前他從奧維斯托法師塔里獲得正式法師身份而畢業，留在裡面駐塔，以及前來涅維斯城發展，都更像是一個過渡性的實習。
但現在，卻是要真正開始為自己，為學派的基業而打拼了。
她們自然也得跟隨著搬家。
對於羅蘭而言，尋常物質上面的東西都不可能會缺，所以除開擁有較高價值的魔法材料和羅蘭所囤積的那些寶石之外，真正需要打包打走的，還是之前露妮芙絲的贈禮。
這位伊瑟爾的長公主，亞特萊茵的大法師可是沒少送過東西給他呢，至今從雪堡帶回來的好些吃的穿的用的仍然還在，羅蘭也是個簡樸日子過慣了的，用都用不完。
一如既往的，魚骨筷子，雪松木貓抓板什麼的，統統帶上。
各種衣裳鞋襪，生活用品，也帶上。
但更多的，是他在涅維斯城期間收集到的各種各樣的魔法材料和書籍。
羅蘭已經開始擁有一些財富，在涅維斯城這樣方便的地方，購置一些私人藏書，是足夠的。
羅蘭吩咐過艾爾，把當中的絕大部分都帶上。
萊納王國是個低魔地區，很多東西都不會有的。
到時候，想要再弄到相應的雜誌，圖書，工具字典之類的東西，可就得托人從國內帶來。
位面旅行，就算對於高階法師而言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再加上塔里的職責所在，不能輕易離開，托人的機會也不會太多的。
伴隨著兔耳娘和犬耳娘的搬運，兩隻貓耳娘乖巧懂事的過來幫忙把書紮好。
然後摞到旁邊放好。
這些藏書品種暫時而言還不算太豐富，數量也不算多。
但幾乎都是精品，是在亞特萊茵這樣的地方也經受過歷史考驗。
其中最上面的一本，封面赫然是《農業魔法大全》！
不久之後，貓耳娘又抬來另外一摞，最頂上的一本封面是《魔導工業基礎》。
忙碌之間，艾爾也隨手撿起旁邊散落的一冊稿件，放在了那些羅蘭指定要帶的東西上面。
那是白皮封面，簡單裝訂，意味著尚未正式發行的東西。
《亞特萊茵本草》——作者：嘉陀斯！
……
樓上書房裡，羅蘭和前來拜訪他的列伊對坐交談，卻是在為他的新語文教學和語言課程的開展計劃進行著商討。
因為奧術委員會下發了權力的緣故，現在他們這些準備去往南讓王國發展的法師已經歸於華生大法師和霍爾摩斯大法師管轄了。
這兩位奧術委員牽頭成立了萊納王國法師議會，連同著現任的萊納王國總督府總督，帝國軍團元帥之一的大法師，人稱「荊棘王冠」的波拉斯·龐·考倫斯共同執掌整個萊納王國。
這對於萊納王國而言，是從一個太上皇變成了三個太上皇，但更多的，卻是權力結構上的調整。
他們現在就是在討論著這些方面的問題。
「波拉斯閣下即將從總督的位置退下，僅僅只保留駐軍統領，大法師元帥這麼一個身份。
他將從萊納王國當之無愧的統治者退居二線，把統治的權利讓渡給我們這些國內來的法師們。
而我們這些法師，更大程度上是在政治經濟文化的戰線上繼續維持對萊納王國的統治。
許多做法，都將變得大為不同了。」
「是啊，在過往的日子裡，法杖所代表的武力更加重要。
亞特萊茵的法師們用高魔文明的魔法進行著直接的統治，對萊納王國的資源實行掠奪，對人口實行奴役，都是直來直去，毫不掩飾。
但隨著位面形勢變化，反殖民主義浪潮不斷掀起，這一套直接的武力統治顯然是已經再難維持了。
所以說，羽毛筆所代表的文化更加重要。
還有那些叮噹響的金幣，在任何時候也無法忽視它們的作用……」
亞特萊茵是富有經驗的老殖民國，以前也曾經有過殖民其他異世界的經驗，深知再這樣下去就不僅僅只是小虧，而是要深陷泥潭之中，難以自拔了。
所以在萊納王國的財報開始出現赤字，甚至有了一些亞特萊茵法師的傷亡之後，國內撤軍的聲音就越來越大，相關的利益團體推波助瀾，基於改變殖民集團的統治結構。
軍工集團為代表的法師軍團那一幫人，也只能暫且停下他們吃獨食的舉動，把萊納王國打開，放其他的集團進來。
所以這件事情本質上還是挺簡單的，就是一魚三吃，換個部位繼續。
這個部位面朝文科法師和商人為主的集團，也該是時候輪到他們大快朵頤了。
而羅蘭，這個恰逢其時的穿越者，正好湊到了跟前，擁有了上桌的資格。
他忽的輕嘆一聲，對列伊道：「坦白來說，我還真挺討厭殖民統治的。
這種野蠻而又落後的剝削方式，從來都只有失敗的結果。
不過對於被統治的國度而言，遲來的正義也許並不見得是正義。
在最終擺脫殖民統治的時候，也許價值早就已經被榨乾。
更加可怕的是，幫助他們擺脫殖民統治的大善人，突然之間換上一副陰險的臉孔，桀桀怪笑道，該輪到我上啦！
換成你是萊納人，是不是感覺很絕望？」
「哈哈哈哈……」列伊沒心沒肺的大笑起來，只感覺他說話風趣幽默，很有意思，「想想是有些絕望的。」
「不過，自強者方能變強，自助者方有人助。」
羅蘭話鋒一轉，卻是又針對這些評價起來。
「我一向都認為，必須自強不息，自力更生，才有希望擺脫這種困境。
人和人之間之間，個體化的單位，內部成員之間，或許應該保留扶危濟困，同情弱小的良心，這是為了整個族群的道德考量，但國家和國家之間，民族和民族之間，那就真的只有弱肉強食了。」
「這可真是絲毫僥倖都留不得啊！」列伊顯然也認同羅蘭的觀點。
「所幸他們遇上了我，遇上了擁有超前文明意識和可持續發展觀念的賽里斯主義觀念，我打算授予他們全新的文明火種，教導他們以自立自強，煥發新生。」
羅蘭忽的起了個高調，對列伊透露出了自己的計劃。
那將會是他去往萊納王國之後的教學思想。
又或者說……
是「傳道」的核心！
「嗯？」列伊有些意外。
他並不知道，羅蘭太了解殖民主義，太了解老牌高魔文明對低魔文明的剝削了。
同樣的，他也遠比亞特萊茵的國民更加清楚，那些被剝削的低魔文明應該如何自救。
因為只有他，明明看著是出身在高魔文明的高貴奧術師，實際上，最具和低魔文明共鳴的同理心。
因為他對這種祖國落後的境遇感同身受！
「對了！」閒聊之中，羅蘭想起一事，從書桌後的木架上取出一冊稿件，遞給列伊，「幫我看看這份東西。」
「這是你最新的傑作嗎？看來我這趟真的是來得巧，又可以獲益良多了！」
列伊帶著幾分興趣接了過來，看到封面上的標題，卻是微微一怔：「《論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