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和加洛的首次會面
幾日後，涅維斯，城東的一所私人住宅前。
名流貴婦們相繼到來，在不時閃動的魔法閃光燈中，踏著大紅的地毯走進了裡面的院子。
院子裡的露天空間中，已經擺好了聚會常見的諸物。
然而在各式桌椅，精緻華美的杯盞等物之外，最為引人注目的，無疑當屬掛在住宅主樓面前的巨大橫幅。
那是布匹掛在繩索之上，一幅幅大字貼在上面，以單字拼接而成的兩行標語。
上行：「賽里斯書法協會。」
下行：「歡迎各位法師蒞臨指導！」
羅蘭在眾人的熱情圍簇中，攜著一身盛裝的艾爾同來，遠遠看到這場面，頓時心中暗道了一聲臥槽。
橫幅！
國粹泄露了！
我這也沒有跟你們說過這事啊，居然無師自通了？
充當女伴的魅魔伴侶順著羅蘭的目光把注意投向那橫幅，也油然的驚嘆了一聲。
這些人，有點東西呀。
「羅蘭，這是我親筆所書楷書大字，怎麼樣，看起來還不錯吧？」
列伊迎了過來，看到羅蘭一副莫名的表情，略帶幾分自得說道。
他當然不會告訴羅蘭，這幅字是他費了好大功夫從幾百份失敗作品當中精心挑選出來的大字拼湊而成的作品。
「是挺不錯的。」羅蘭不忍打擊對方自信，苦笑一聲道，「不過以後是否可以用完整的紙張，一氣呵成的書寫？」
列伊老臉一紅，嚅嚅著沒有言語。
這樣一張一張貼起來，看著確實感觀凌亂。
說話之間，又有幾名身穿常服的中老年法師入場。
結果，整個會場都安靜了一下，眾人紛紛避道行禮，向來人致以崇高的敬意。
那竟是奧維斯托，坦佩利斯，伊斯貝，迪亞斯，阿卡迪，派達斯……
足足六位大法師！
看到這場景，跟隨在羅蘭身後不遠處的綠龍翠娜都禁不住頭皮發麻，有種想要立刻離開現場，逃之夭夭的衝動。
然而她很快又反應過來，這些大法師只不過是來參加這場書法協會成立慶典的。
這些大法師們都是因著各自興趣愛好而加入書法協會，對於藝術和娛樂消遣上面的追求，更重於其本身具有的奧術價值。
「你們人類還真是無聊，就連大法師都免不了附庸風雅！」
翠娜忍不住吐槽道。
羅蘭笑言道：「翠花姐，人都有追求完美和圓滿的本能，藝術上面的成果，是補充內心能量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作為『哲人王』所不可或缺的一環，一味只知道研究，或者打打殺殺，是成不了奧術帝國所崇尚的偉大人物的。」
「嘁！」翠娜面露不滿，「我怎麼感覺你又在說教？」
出身山野的綠龍對此表示強烈抗議，這是種族歧視，職業歧視！
羅蘭卻顧不上理會她，而是跨步來到自己的老師面前，向其見禮，然後又向其他幾位大法師閣下問好。
「羅蘭，去年晨星獎頒獎典禮一別，已經好些日子沒有見面了。」
幾位大法師其實是與他有過一面之緣的，見狀都笑著說道。
為了表示對賽里斯學派的支持，竟然還是用羅蘭所熟悉的賽里斯語來交流。
雖然聽起來腔調怪怪的，有點像是西方國家的老外，但卻已經稱得上是流利了。
這才只是一年多的功夫，這些大法師們的學習能力簡直驚人。
「幾位能來參加這裡的活動，實在是令我等受寵若驚。」羅蘭衷心說道。
「你這麼說就言重了，其實我們也是出於對賽里斯學派的興趣，想要增加一兩門陶冶自己性情的藝術愛好。」
幾位大法師道出了真相。
的確是如同羅蘭之前所說的，附庸風雅。
不久之後，眾人分散開，各自和相識的或者有必要相識的賓客交談。
奧維斯托作為羅蘭的老師，留了下來，詢問一番他近來的狀況。
轉頭看了看四周，卻是頗帶感慨道：「我早就想到賽里斯文字應當有書法這麼一種藝術形式，但卻沒有想到，竟然有這麼豐富的內涵。
你的想像力和創造力著實驚人。」
羅蘭頗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這明明是2000年以來，無數文人士子，名家大師共同推演的成果。
實在當不起這稱讚呀。
「不過我眼下更加為你感到欣慰的，並不是這些看得見的成果，而是賽里斯學派正在成為一種被接受的新興潮流。」
聽到老師提起這件事情，羅蘭神色一肅，道：「確實如此，最近在亞特萊茵，精神賽里斯人多了起來。」
「哦，精神賽里斯人？」奧維斯托頗感興趣的頓了頓，一副願聞其詳的神色。
羅蘭解釋道：「請允許我用精神賽里斯人，而不是賽里斯文化愛好者或者普通的學派成員來稱呼大家，實在是賽里斯主義的本質是一種精神，一種文明，它更加傾向於形而上的文化模因。
我曾聽說，人類文明和社會權力等物的本質，其實是基於想像的精神共同體。
無論血緣，家庭，民族，還是職業，國家……
一切的一切，看似客觀唯物，本質上卻是在精神世界的映射。
這種基於精神世界的敘事，構建了一個虛構出來的共同體，包括社會倫理，道德規範，政治契約，一切和人相關的安排都在其中。
文明由此而誕生。」
「這是伊瑟爾學派和霍米爾學派的架空主義所崇尚的內容。
客觀和主觀孰輕孰重的問題，有待商榷，不過從某種意義而言，人類的文明還有共同的精神信仰，組織的凝聚力等等，的確都是這樣而來。」
奧維斯托說到這裡，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權力也同樣是基於這種思維的影響力而來。
如果說不斷增加的精神賽里斯人是這個新興的共同體的子民，他們需要一個引領探索和前進的王者，那個人必定是非你莫屬。
然而在你達到這一步之前，我希望你能夠嚴格要求自己，以便配得上這樣的位置。」
羅蘭謙恭行禮，深以為然道：「我一直也都是這樣要求自己。」
簡單的交談過後，奧維斯托便進了裡面，在單獨的活動室內欣賞列伊搜羅到的所有賽里斯書法作品。
這些東西是他自己和協會成員共同創作的，這段時日裡，賽里斯書法已經開始流行起來，羅蘭和列伊等人作為先行者，書法作品已經足以成為其他人的典範，正在成為大家競相模仿的對象。
就連這幾位大法師也對此頗感興趣。
就在這時，羅蘭突然看到，住宅前院的大門口，幾個人走了進來。
那為首者是一名年紀約摸30多歲青年法師，面容英俊，氣質高傲，行止之間充滿古典貴族所獨有的風範，身上穿著類似西裝燕尾服的禮服，頭髮梳得一絲不苟。
「那就是加洛，他竟然來了！」
列伊在羅蘭的身邊出現，道破對方身份。
「我本來只是禮貌性質的發個邀請函，沒想到他竟然會來。」
「他就是加洛？」
羅蘭略帶一絲好奇道。
這位歐托多克斯學派的天才，他已經有所領教，這段時日以來，也沒少被他們給找麻煩。
不過說到魔網之下的見面，還真從來沒有過。
確切來說，甚至就連魔網上面的線上交流都不曾有過。
在羅蘭看到加洛的時候，加洛也仿佛心有所感，目光投了過來。
隨後，他便領著自己的女伴，還有歐克塞亞等幾名學派成員走了過來。
「加洛先生，幸會幸會，沒有想到，你百忙之中也拔冗前來參加我們協會活動。」
列伊帶著淡淡的笑意，客氣對他說道。
「賽里斯書法的名頭已經打響，成為了時下最新的獨特藝術，我們作為符文學派的一份子，又怎麼能夠落後於人。」
加洛簡單回應付了他一下，卻是看向羅蘭。
「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羅蘭先生了，去年緣慳一面，我們都未曾相見，實在是遺憾……」
他說到這裡的時候，面龐微微抽動了一下。
其實他去過頒獎典禮的現場，也看到了羅蘭。
只是，還沒有等典禮開始就走掉。
他是見過羅蘭的，羅蘭沒有見過他而已。
「加洛先生，久仰大名。」
羅蘭笑著和他握了握手。
「我曾聽說，您是華生大法師的高徒，曾經參與過歐托多克斯符文的最新彙編，並且在精靈一族的歷史文化領域多有建樹，是精靈語領域的權威專家，真是幸會。」
「閣下謬讚了，不過是參加一些收尾的工作而已。」
加洛淡淡說道。
歐托多克斯學派的人對於那項工程感觀頗為複雜，當中還涉及到了當時的學派爭鋒，以及大法師之間的主導權之爭。
這和奧維斯托所主持的古代魔法符文彙編，其實是有所交集的。
不過那些已經是前輩們的事情了，他現在所想到的，是自己和這羅蘭之間。
原本兩人之間本該沒有太多交集的，從奧術地位和年齡來看，差了好幾個階位，以及10多歲，根本就是不同的世代。
但卻沒有想到，羅蘭橫空出世，竟然就這麼一躍成為同時代的競爭對手。
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加洛才決定正視自己，過來看一看這羅蘭。
不過，大家都是文明人，就算暗地裡再怎麼劍拔弩張，明面上的功夫還是做足，默契的對那些過去事情避而不談，如同真正的老友會見，相互引薦了一番。
羅蘭由此而看到了曾經在報紙上黑過自己的歐克塞亞。
他還專門跟對方打了一聲招呼：「歐克塞亞先生，您的文章言辭犀利，視角獨特，可還真是叫人印象深刻呀。」
小黑子被線下當場抓住，面色有些不太自然。
不過他既然敢來，也是早就有過心理建設。
當下義正詞嚴道：「當時我也不知賽里斯學派和賽里斯語的本質嘛，現在回頭看看，有些觀點確實是說得過於輕浮了，我應該再嚴謹一些的。
不過奧術上面的爭論，都是為了共同進步，羅蘭先生，您不會介意的吧？」
我他媽的非常不爽！
羅蘭自動把歐克塞亞的話語翻譯成為了「我以後黑你會再小心謹慎一些，嚴謹一些」以及「不會吧不會吧，不會真的有人介意吧？」。
但是吐槽歸吐槽，他的面上卻掛著微笑，儒雅隨和道：「當然，不介意。
不過閣下的幾個觀點，叫我至今都仍然印象深刻，也幸好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裡，賽里斯學派的理論構建也已經有了長足的發展，過往您所曾提出的那些觀點，我也已經有了足以反駁的回答。」
「哦？」加洛，歐克塞亞等人都露出了感興趣的神色。
不單只他們，就連旁邊到處閒逛，採訪的幾名記者也豎起耳朵，趕了過來，在旁邊記錄著。
這次的典禮也邀請了一些記者觀禮，實地採風和探訪。
因為法師們的交流場合，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誕生一些奧術交流甚至辯論。
這樣的新聞是法師們所感興趣的，也是《奧術通訊報》，《奧術評論報》這些媒體的主要新聞來源。
羅蘭也知道，在這樣的公開場合，記者出沒，自己的一言一行必定會成為眾人討論的熱點。
這些話語其實並不是為了跟歐克塞亞爭論什麼，而是為自己，為賽里斯語正名。
「賽里斯語是一種意義非常豐富的分析語，一詞多義，多詞一義，乃至於諧音，借譯種種，本質上都是為了靈活運用。
你曾說過，賽里斯語的語法混亂，音、形、義雜糅，這些將會成為施法的阻礙，但現在，你們的老師，華生大法師閣下所推出的「祈願術」已經證明，它在有的時候反而是一種優勢。
賽里斯語可以在一些語境下面表達非常精妙的內涵，產生一語多關，耐人尋味等效果。
這是施展「祈願術」所必需的。
而單音節的特性，適用於真言術，造詞規則，適應於不斷發展變化的現實世界……」
其實歐克塞亞的觀點，也是前世藍星一些批評賽里斯語的觀點。
在百年之前的那個黑暗年代裡，華夏文明落入了前所未有的低谷，昔日所曾擁有的輝煌不再，仿佛這賽里斯語便成為了落後的原罪。
賽里斯語對人稱，時態，格的變化等等的表達和運用，並不像西方的很多語言那樣。
但仔細剖析，不點名某些語言，所謂精準是從何而來？
奶牛是一個詞，小母牛是一個詞，牛肉是一個詞，居然都還不是同一個詞根所衍生……
它們並不像賽里斯語那樣，用一個牛字和其他文字組合運用。
至於日語，的確曾經對漢語有所反哺。
好些現代漢語的詞彙，比如說文化經濟等等，都是古詞新用，被賦予了現代化的意義。
但實際上，仍然還可以在古代的典籍裡面找到根源。
是近代以來，現代化發展進程有所反超，利用漢字重新組合，表達新的概念，然後又傳回來。
但到了現在，因為一些去中國化的思潮，還有受到西方文化影響的英語源流，深深影響了日語的發展。
最大的問題就出在利用片假名來拼讀，硬生生的發展成為了表音文字。
這本質上是英語化的發展路線。
所以說，片假名越多，文化越少。
羅蘭之所以提起這些，當然也不是無的放矢。
他這是在委婉批評歐斯字母音標方案的拼讀方式。
同時也是在映射亞特萊茵語和精靈語之間的關係。
去精靈化……
亞特萊茵語最大的問題就在於去精靈化。
從過往的「優雅的森林之子」，「神之使者」發展到「長耳朵怪物」，「生活在叢林裡的鄉下人」，精靈們太難了。
在場不是所有人都能聽得懂羅蘭想要表達的意思，但作為歐斯字母音標方案的發明人，還有精靈語和精靈族歷史文化的權威專家，加洛卻是有所領悟。
「賽里斯語是表意的語言，重在形象和意義之間的關係，的確有可取之處，但現在就斷言能夠適應於未來不斷的發展變化，未免也有些言過其實。」
加洛淡淡說道。
「之前歐克塞亞也曾經說過，賽里斯語相比字母文字最大的缺陷，就是字太多。
目前為止，羅蘭你已經創造出2萬多字，實在難以想像，你要怎麼把它們的符文關係和文字編碼一一對應？」
另外一名跟隨著加洛來的學派成員也忍不住反駁道。
羅蘭看了看那無名小卒，淡淡一笑。
這在前世藍星同樣不是什麼新鮮的觀點，計算機剛出來的那會兒，還有人以為要像活字印刷術那樣搗鼓出幾千上萬字的鍵盤來輸入呢！
但事實證明，那條路線是錯誤的。
漢字的信息化編碼還有輸入方式，自有其解決之道。
「現在我們已經在進行著這些編碼工程了，「抄寫術」收錄了幾乎所有已經發明（搬運）的漢字單字，我以前就強調過，賽里斯文字和字母文字是截然不同的體系，就算要類比，也應該把偏旁部首當做字母或者詞根，而一個字就是單詞了。
這同樣也可以證明，賽里斯文字攜帶的信息量非常之豐富。」
那人聞言，頓時就是一滯。
如果換在一年前，他還可以嘴硬說不知將來狀況如何。
但到了現在，就真的沒有辦法再這麼說了。
賽里斯學派的發展是看得見摸得著的。
「亞特萊茵語的改革勢在必行，你是覺得，賽里斯語理應能夠取而代之，成為帝國所指定的官方語言？」
加洛聽著羅蘭在這裡大談賽里斯語的優越性，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當然，我覺得賽里斯語有這樣的資格。」
羅蘭毫不掩飾道。
其實這句話的意思，是賽里斯學派，賽里斯學派的成員有這樣的資格。
加洛道：「我倒是覺得，以歐托多克斯學派所推出的改良方案更加優越，也兼顧了亞特萊茵的歷史文化傳承。
亞特萊茵語固然有這樣那樣的毛病，但是根基同樣深厚，而我們學派所推崇的，就是在不影響這些根基的前提下進行優化和改良。
如果賽里斯語有優越的地方，我們會考慮吸收和接納的。」
旁邊的眾人聽到，精神一振。
列伊和歐克塞亞等人同樣暗驚。
他們從中聽出了針鋒相對，也聽出了兩名學派領軍人物各自的主張和發展路線。
這已經不是普通的爭執和辯論，而是學派跟路線的交鋒。
兩人這一番算是坦率交換意見，各自表明立場了。
等到協會開張的慶典結束之後，幾名記者面帶興奮，急匆匆的往各自的報社趕去。
加急剖析，點評，短短几個小時的功夫，原本還不算太劍拔弩張的交流就被炒作起來，成為了兩個學派的正式對立。
《新舊勢力的交鋒，兩大學派終將對立！》
《年輕晨星獎得主放狠話，亞特萊茵語必將被淘汰！》
《羅蘭先生一一反駁針對賽里斯語的批評》
《羅蘭宣稱：賽里斯語是世界上最好的魔法語言！》
有道是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普通的人見了這些新鮮出爐的新聞，只是當個消遣，但明眼人卻已經看出來，羅蘭這算立起杆子扯上大旗，合作為官方顯學的歐托多克斯學派對上了。
其實按照一般戰略上的安排，應該廣積糧，高築牆，緩稱王的。
但是學派之爭不比其他，歐托多克斯學派的人都已經把持了好些重要的崗位，能夠對他們的經費和過稿有所影響，這一套低調發展的招數也就不好用了。
加洛等人是不會因為羅蘭的低調而放鬆警惕的，也不會放棄圍追堵截的機會。
與其如此，還不如切切實實的把名氣打響，擺明車馬對著幹。
而在這時，恰逢委員會年底清算，還有來年的一些計劃制定。
有一個重要的消息被傳了出來。
「今年財政赤字，準備來年削減某些並不必要的項目，把更多資源和經費集中起來……
關於萊納王國殖民統治是否繼續的決議，將於近期召開聽證。
屆時，將有一攬子方案，包括政治，經濟，文化等多個領域決議出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