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一章 毀滅

  紫月時代有秩序嗎?有!但那只是建立在實力之上的,服務於強者的秩序。

  在這個以生存為大前提的時代,禮法是崩壞的,人們就算想要建立前文明那樣的秩序和法典,也是有心無力。

  稍有見識的人都知道那些東西既無法約束強者,甚至也沒有辦法約束普通人。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還沒有一個勢力真的能給普通人提供真正的安穩,讓他們每一天醒來不用為食物擔憂,不用對未來充滿危機感。

  既然無法安居樂業,又拿什麼來遵守禮法?道德感嗎?不要低估了人性的脆弱。

  所以,紫月時代的大基調是混亂的叢林法則。

  在沒有禮法的約束之下,人心中的道德感還剩下多少?沒人敢做這樣的一個評估。

  就如唐凌的現在,他被針對了,所有人離開才是理所當然。

  紫月時代的最高準則是什麼?是活著!

  「唐凌,現在會是什麼樣的心情?」蘭開斯特抹去了嘴角的鮮血,站在人群的前方,遙遙的看著唐凌的背影。

  關於這次航海的厄難終於結束了嗎?蘭開斯特也沒有想到自己又一天會戰鬥到如此的地步。

  在下一刻,他就準備離開了。

  在這個時代,沒人能夠指責為了活下去的任何行為,畢竟不是如此堅持,在紫月之災降臨以後,人類早就應該滅絕了。

  如果說,還有一點底線的話,無非就是這樣的行為不能反人類。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蘭開斯特有些為唐凌難過,所以他迫切的想要知道唐凌內心是什麼想法?

  似乎知道了唐凌的想法以後,才能平復內心那非常陌生的情緒——愧疚。

  為什麼要愧疚啊?在這個時代唯一的安慰是什麼?是上天讓人類進化的不太像人類以後,卻還沒有剝奪人類內心的情感。

  愛情,親情,些許的,只能建立在幼時天真的友情。

  所以讓人們在殘酷的時代,因為有了愛人,親人,朋友,才能感覺到暗夜中的一點點溫暖。

  於是愧疚這樣的情緒,只能給以上三種身邊的人,怎麼會給到一個唐凌呢?

  他不是親人,也算不上朋友的吧。另外為了活下去這種事情,實在無須內疚啊

  蘭開斯特看了一下手心,鮮血的血液在提醒他,該離開了。他押在唐凌身上的籌碼已經輸掉了

  而他自己呢?在涅槃巨塔的收穫也好,還有最後得到的晉升資源也罷,都意味著他還有一個很好的未來。

  只有活著的人才能背負責任,不是嗎?

  「那麼,我還是與唐凌道謝一聲再離開吧。」不管想的再理所當然,蘭開斯特也無法避開內心的情緒,甚至這情緒還越來越洶湧,他決定用一種自己能夠接受的方式離開。

  「唐凌,謝謝你。但我必須」就在蘭開斯特做好了決定的時候,一個聲音已經響起了。

  蘭開斯特猛然抬頭,發現李斯特已經帶著屬於他的人,找到了一艘殘破的,但應該還能用的船,沉默的離開了。

  李斯特會第一個這樣做,應該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和唐凌的恩怨所有人都知道,之前如果不是因為沒有選擇,大概也不會一起作戰吧。

  只不過,李斯特的做法給所有人一個下台階的便利,所以在李斯特這樣做以後,自然就有少年站出來選擇離開了。

  蘭開斯特看著這一幕,微微的嘆息了一聲。

  他倒是沒有想過利用李斯特必然離去的事情,當做自己的台階,或許是因為心情太過於複雜,聰明如他也根本未想到這一點。

  「但多少每個人都有些羞愧吧。不然也用不著等到李斯特先離開後才」蘭開斯特抬頭望向了天空,巧合的是很少有陰沉天氣的大海,在這個時候天色陰暗了下來。

  看見了天空嗎?

  風吹來,蘭開斯特才注意到了這個問題。這說明了什麼?死亡霧區就要散去了吧?

  只是它散去的太晚了,如果可以向家族求助,蘭開斯特自問會不顧一切的力保唐凌,給這樣的人一個人情,絕對是值得的。

  「船長,我們?」在這個時候,陸續的有人向唐凌道歉,然後離開,終於蘭開斯特的船員也忍不住催促蘭開斯特。

  「我們」蘭開斯特咳嗽了一聲,又是一絲血跡從嘴角湧出,他受傷其實不輕。

  再一次插去了嘴角的鮮血以後,蘭開斯特說道:「我們晚一點離去。另外你」

  **

  「我們晚一點離去。」塞繆爾的內心很難受,更讓她不舒服的是那一種前所未有的糾結感。

  就算面對家族問題的時候,她都沒有那麼糾結,但現在

  「還是不能聯繫到外界嗎?」在決定了離去以後,塞繆爾又不甘心的追問了一句。

  之前,發現能夠透過霧氣看見天空的時候,塞繆爾就已經叫人試圖去聯繫外界了。

  海洋畢竟是波塞冬家族的地盤,如果能夠聯繫到家族,有很多種辦法可以快速的來到這裡,然後拯救唐凌。

  對於唐凌這樣的人,給他人情是絕對划算了。另外除了人情,還是有一些情誼的吧?

  塞繆爾想著這一點,越發的難受,可是她必須活著離開。

  眼前的情況,除了拋下唐凌,又有什麼其它的選擇嗎?

  「唐凌,我知道說這樣的話很矯情。但我會一直記得你,你你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如果我能做到?」此時,一個看起來強壯又豪裝的少年,帶著他的船員,走到了唐凌面前,他不掩飾自己的愧疚。

  唐凌微笑著搖頭。

  實際上,從第一個對他道謝的少年開始,唐凌就一直是這樣的微笑,很淡然。

  他的話都很少,除了微笑,就是點頭,偶爾會說沒事,或是拒絕一些好意。

  讓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一些什麼?

  可唐凌越是這樣,塞繆爾就越發的糾結。

  「聯繫不到。」特別是當她再一次抱著希望去詢問的時候,得到的回答依舊是這樣時。

  還能怎麼辦呢?

  眼看著人越來越少,是時候去與唐凌道別了吧?這一別或許就是永遠?

  塞繆爾忽然想起和唐凌的初遇,內心鬱悶的就像壓上了一塊沉重的石頭。

  **

  選擇離去的少年越來越多。

  原本應該還有千多人的船隊,漸漸地只剩下百來人了。

  范佩西臉色沉重,沉默的看著這一切,細密的汗珠已經出現在了他的額頭。

  他這一次任務的重點是唐凌,可是現在的情況,就算押上他和赤虎小隊所有人的性命,他也保不住唐凌。

  而且,他也沒有辦法牽制星辰議會。

  又能怎麼辦呢?

  唐凌和其餘的天才少年孰輕孰重?顯然,即便給范佩西選擇的權力,他也知道唐凌再天才也重不過所有的天才少年。

  就算這些天才少年抽風不願意離去,他也必須讓這些少年離去,留下唐凌。

  只是這一點,對於唐凌來說是否太過殘忍了?

  想著,范佩西發現自己幾乎要鼓足勇氣才能看唐凌一眼,畢竟相對於唐凌,他算是一個成年人,一個長輩。

  這樣沉默著放棄他,顯得自己就像一個孬種。

  唐凌還是在微笑著,眼神平靜的像一潭深水,很淡然在對面前向他道謝的少年點頭

  無論怎麼對比,一個少年也顯得比自己

  太過理智,所以沒有勇氣?!開口為唐凌求情?范佩西想著這些自己都苦笑了一聲。

  然後接著沉默。

  實際上,哪裡只有范佩西是如此。

  赤虎小隊的每一個人都是如此。

  他們在鋼鐵血城什麼殘酷沒有見過?有時候,甚至要流著淚放棄自己的戰友。

  可有什麼比沉默著,什麼也不做,也不戰鬥的放棄一個,原本想要保護的少年來得更恥辱?!

  但是沒有辦法

  **

  沒有辦法!

  這就是所有人的想法,一句道謝在此時顯得如此輕飄飄,會是一生恥辱的烙印吧。

  蘭開斯特帶著這樣的想法,終於來到了唐凌的面前。

  此時還沒有離去的人已經不多了,塞繆爾,黑暗九羽,正京七子以及唐凌的那些夥伴

  「我之前把籌碼押在了你身上。」蘭開斯特看著唐凌很認真的說到。

  「謝謝。」這一次,反倒是唐凌向蘭開斯特道謝。

  「這根本不用謝,在這個世界生存之上,講究的是利益。這一點和前文明沒有本質區別,因為你值得。」蘭開斯特拿出了半包香菸,上面有血跡。

  「我不怎麼抽菸,你看為了應付任何場合,我身上都會有這樣的東西。不管怎麼說,它也是這個時代的奢侈品。」蘭開斯特接著說了一句,抽出了一根帶血的香菸,給了唐凌。

  唐凌低頭,點菸,蘭開斯特把剩下的也放入了唐凌的手中。

  「給你半包香菸,我就不道謝了。那樣會讓我更加的遺憾,以及」蘭開斯特沒有說下去了。

  唐凌吐了一口煙,笑到:「不到最後的時候,我不一定死。煙,我收下了。」

  看著唐凌的笑容,蘭開斯特心中原本想要壓抑的情緒達到了頂點。

  他覺得自己不能再廢話下去了,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唐凌,轉身就走。

  這真的是一個很有人格魅力的傢伙啊,讓人忍不住就想要信任他,跟隨他,會有一種強烈的感覺,只要和他在一起,人生的高度都會不一樣。

  但或許這就是天妒英才?蘭開斯特想到了一個自己都覺得好笑的詞語。

  可他笑不出來!

  他沒有承諾要為唐凌做一些什麼事情,這樣的事與其說出來讓唐凌拒絕,不如有心的話默默去做。

  如果在那個時候,忙碌的生活沒有讓自己忘記的話。

  紫月時代的現實就是如此悲哀,以蘭開斯特的理智這就是他最誠懇的善意。

  **

  塞繆爾覺得自己的雙腿就像被灌了鉛,每一步都如此的沉重。

  儘管前行的艱難,她還是來到了唐凌的面前。

  映入眼中的依舊唐凌淡然的笑容,可是塞繆爾不想要看見這樣的笑容,她情願看見的是那個犯賤的,占盡便宜的臭小子。

  這樣的唐凌讓她感覺遙遠又陌生。

  「你肯定沒有想到我也會來和你道謝吧?」塞繆爾吸了一下鼻子,不然感覺酸的很。

  明明和他沒多少交情的吧?

  塞繆爾拼命的安慰自己。

  似乎是看穿了塞繆爾的心思,唐凌忽然說道:「你不來才奇怪,怎麼看你也是個怕死的人。」

  「臭小子!」塞繆爾忍不住罵了出來,但不知道為什麼?這樣開口一罵,鼻子酸的很厲害,一衝就讓眼眶漲漲的。

  「快走吧,不要羅里吧嗦的和我道謝。」唐凌催促了塞繆爾一句。

  偏偏唐凌越是這樣催促,塞繆爾就越邁不動步子。

  她想要做一些什麼?可是能做什麼呢?

  「不如,你現在和彼岸親熱一下吧。」塞繆爾看著唐凌,忽然說出了這樣一個提議。

  彼岸就在唐凌的身旁,倒是非常坦然。

  而唐凌偏偏臉紅了:「說什麼呢?信不信我揍你?」

  「我認真的。說不定彼岸會因此有了你的孩子,我保證你的孩子會得到我最認真的照顧,就算是一個男孩。另外,他也會得到波塞冬家族永遠的友誼。」塞繆爾很認真。

  「呵呵,我數到三如果你不走,我真的會打人。」唐凌的臉燙的要命,這塞繆爾倒真的有趣,忽然把如此沉重的氣氛變得輕鬆了一些。

  「不錯的提議。」彼岸在這個時候,卻微笑著這樣說了一句。

  但塞繆爾已經跑了,她知道唐凌做得出來,真的會打人,她現在大概率打不過唐凌。

  可她真心是想要唐凌能留下一個什麼,讓她照顧。

  「臭小子。」塞繆爾抹了一下眼睛,在走之前,她分明看見唐凌用口語對她說『照顧彼岸。』

  拒絕了所有人的道謝和請求,倒是給自己提了要求,所以自己還算是唐凌的朋友吧?

  可他為什麼不能活下來。

  塞繆爾心中非常的憋屈。

  **

  「我很憋屈,我一直渴望和你並肩作戰。不是這樣的戰場,而是為了更大更光輝的目的。」武磬站在了唐凌的面前。

  「我也是,我現在終於理解了光環上,你對我們說的話。」翎羽和武磬並排著,也對唐凌說了這樣一句話。

  站在他們身後的,自然是正京七子和黑暗九羽。

  已經到了最後,他們也必須要離開了。

  事實上,疑問有很多?就像唐凌似乎知道自己會面對死局,想問一些什麼,只能徒增傷感。

  但不管唐凌怎麼想,武磬和翎羽都認為,他們之間和唐凌多少有一點特殊的默契,不用說謝!

  是的,不用!從選擇了豐收號大船隊開始,唐凌也認同這一絲默契的。

  「理解了就好。記得我說過的你們也答應了,在不違背你們立場的情況下,我們的夥伴們,和你們將融合成一股勢力。」唐凌掏出了那半包,蘭開斯特給他的帶血香菸,遞給了翎羽和武磬。

  他們接過了。

  武磬不會抽菸,嗆的厲害,就這樣嗆著離去了。

  至於翎羽,深深的看了唐凌一眼,煙霧籠罩著他的臉,在唐凌還未看清他的表情以前,他也離去了。

  **

  至此,除了唐凌的夥伴們,所有的天才少年們都離去了。

  一場大戰,毀壞了很多船,但找找還是有些許能用的,反正都經歷了共同戰鬥,很多少年不介意共用一艘船。

  而唐凌既然已經大方的接受了被拋棄,當然也不介意大方到底,他讓韓星解鎖了十艘船,放了出去。

  至少這些少年們不用那麼擁擠。

  二十幾艘船此時已經載滿了死裡逃生的天才少年們,或許是因為什麼默契,大家都沒有離去,船還默默的聚集在這片海域。

  包括李斯特!

  海洋凶獸倒是開始不耐煩起來,已經隱忍了很久,想要瘋狂的發泄。

  趁著這個時候,星辰議會的軍官站了出來,不耐煩的說道:「已經過去了十幾分鐘,你們的道別結束了嗎?」

  說話間,他望向了唐凌所在的豐收號:「現在還沒有離去的人,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們要留下和唐凌同生共死?」

  韓星,洛離,東南西北四子,胖子都沒有說話。

  而彼岸根本就沒有看那個軍官一眼,只是靜靜的牽著唐凌的手,那悠閒的神態就像在欣賞風景。

  范佩西深吸了一口氣,總不能總不能什麼也不做吧?!他的飛行器朝著前方飄了幾米,他開口想要說什麼。

  可是星辰議會的軍官在這個時候,一把扯下了自己的斗篷,脫掉了自己的制服,整個人陡然跳出了船外。

  一股沖天的氣勢從他身上升起,伴隨著他的每一步,他的身體都在發生著變化。

  變得高大,強壯。

  皮膚上出現了道道黑色的斑紋。

  雙臂開始獸爪化!

  臉也開始變型,一眼就能看出類似於某種大型的貓科動物,就比如虎和豹。

  這是罕見的天賦本能!獸化天賦本能,必須基因鏈有一組神秘的隱形突變,且受控,才會有這樣的天賦本能!

  這樣的天賦之所以稀少,那是因為如果本人不能控制那一組基因,就會徹底的獸化,人類的智慧和特徵都會消失。

  如此罕見,自然就強大。

  要知道在紫月時代的大型貓科動物,可不是前文明的那一種,它們是可能進化為變異獸,凶獸的。

  而一個上階紫月戰士的獸化,可能只是變異獸嗎?

  另外獸化也意味著他還有其它的天賦本能!凶獸不也有天賦本能嗎?

  獸化意味著雙天賦,這是基本常識。

  也意味著格外的強大,比同階的紫月戰士強大!

  在此時獸化,明眼人都知道,這就是赤裸裸的要威脅了。

  果然,在完全的獸化了以後,這個星辰議會的軍官開口了:「星辰議會對待敵人的態度,一向非常分明。」

  「在這個時候,我們不會阻攔誰和唐凌同生共死,更不會阻攔誰要插手。因為誰選擇了這樣做,就是星辰議會的敵人。」

  「對待敵人,任何手段都是可以的!殺光也不在乎!」

  范佩西原本已經想好的話,哽在了喉頭。

  事實上,他一直顧慮的不就是這個嗎?星辰議會要殺唐凌沒得商量,光是一個上階紫月戰士,就能牽扯住他們一大半甚至全部的戰鬥力了,何況還有那麼多凶獸?

  如果光是拼命能保住唐凌倒也罷了,范佩西是怕原本心中就有不甘和疑問的天才少年,在這樣的氣氛影響下,做出了小小的不當行為,都會被星辰議會找個藉口殺了

  「再給幾分鐘,很困難嗎?你一個堂堂的上階紫月戰士,還有那麼多凶獸,要不要表現的那么小氣?」范佩西不敢說話,唐凌倒是肆無忌憚的樣子。

  而他這幾句話,顯然將星辰議會的軍官架在了一個非常尷尬的位置,他要是幾分鐘都不給,在場那麼多人看著

  「別太囉嗦。你反正也是死。」沉默了幾秒,星辰議會的軍官還是停在了原地沒有出手。

  在這個時候,彩舞珠跳下了旋渦藍鯨,落到了豐收號上。

  「唐凌,我」彩舞珠的臉上神色複雜,常常嘲笑人類背信棄義,常常覺得人類怎樣,到今天她不也一樣要拋下一個幫助她的人類?

  「大家記得,這個幫我們的姑娘是人魚族的。其它的,我唐凌就不多說了。」彩舞珠的話未說完,唐凌忽然拿出了智慧權杖,利用它將自己的話傳遍了全場。

  「唐凌。」彩舞珠的眼中閃動著感激的光芒,在所有人都對唐凌帶著謝意,懷著內疚時,唐凌這樣一句話的分量有多重,還用說嗎?

  「不用感謝我,我痛恨星辰議會,這算是我挑撥你們和星辰議會的關係吧。」唐凌衝著彩舞珠咧嘴一笑。

  「無論如何,我也」彩舞珠知道唐凌說的也是實話,但相比和星辰議會的關係,人魚族的存亡更重要,唐凌的確是送給了人魚族一次大恩情。

  「不用說謝謝。」唐凌再一次打斷了彩舞珠:「如果有機會,以後見面再說吧。」

  「以後?還能再見嗎?」彩舞珠流露出疑惑,又忽而覺得自己說錯了話,捂住了嘴。

  唐凌看著,只是笑而不語。

  彩舞珠也不想再過多的追問,她從內心欣賞這個人類少年,希望他能活下去。

  也許問太多,就打破了僅有的一絲希望呢?

  無論如何,人魚族的危機是過去了,自己也能有所交代了,儘管還是留下了遺憾。

  到此,彩舞珠也架著旋渦藍鯨離開了。

  凶獸群遊動了過來,將剩下的,包括豐收號在內的船包圍了!

  **

  「我說你們,也該走了。時間不多了,那個傢伙只留給我了幾分鐘。」唐凌在這個時候,已經換上了一副笑容,再不是那樣淡然的微笑,而是真誠的笑意,望向了所有還站在豐收號上的夥伴們。

  大家捏緊了拳頭,深深的沉默著。

  唐凌掃視了大家一眼,直接說道:「洛離,你先走。」

  「為什麼是我?」洛離幾乎是從牙縫裡面擠出了這一句話。

  「洛辛。你的父親。」唐凌只是說了這樣幾個字。

  洛離握緊的拳頭陡然鬆開了,又再次握緊,繼而又鬆開,抬頭時,洛離的眼眶通紅。

  洛氏流浪者營地初遇,九號遺址冒險,黑暗之港的日子一幕幕都在眼前,要論感情,他自覺比在場的人對唐凌都要深厚。

  然後呢?然後就這樣拋下他留在必死之局,離開?

  可是唐凌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他必須要活下去的理由,他吸了一口氣,走到唐凌面前,重重的擁抱了一下唐凌。

  「去武磬和翎羽他們的船,其它的船就別去了。」當洛離走到船頭,唐凌這樣說了一句。

  洛離咬著牙,什麼也說不出來,低頭沉默了幾秒,躍出了豐收號。

  「你們四個,走吧。」唐凌看向東南西北四子。

  「我們沒有理由走,因為我們就是要」東陽站出來說話了,其餘三子也點頭。

  事實上,誰不怕死?但有的時候,在值得的人面前,一個衝動選擇壯烈,也是少年們的浪漫。

  「師門獨苗,你們的師父應該還有未交待的重任。就算我死,你們要逃避?讓你們師父竹籃打水一場空?」唐凌搖著頭:「那得有多失望?」

  「你說話怎麼那麼難聽?」西鳳一下子就憤怒了,可怒著怒著就哭了:「你不就是想我們走,然後你送死嗎?」

  東陽拉住了西鳳,低頭深深的沉默,接著抬頭,深吸了一口氣:「剛才我們衝動了。不矯情了,我們走了。」

  「嗯。」唐凌點頭:「去哪條船不用我說吧?」

  東陽點頭,他還有想要說的,但他不敢說話,他怕一說話,就繃不住難過的心情。

  他覺得唐凌不需要這樣的難過,因為唐凌認為自己不一定會死。

  「胖子,走吧。」唐凌蹲下來,看著軟倒在甲板上坐著的胖子。

  「我是,是想走。可我,我又不想走。」胖子毫不掩飾的一把鼻涕,一把淚。

  實際上,用得著那麼傷感嗎?不過是相識幾個月的大哥嗎?為什麼自己還不想走了呢?

  唐凌一把扯起來胖子,在他耳邊說道:「你以後會厲害的,不走不是可惜?再說西鳳也走了」

  胖子眨巴了兩下眼睛,還是挪不動步子。

  「另外,你家族呢?不管了,你難道不想回去威風一下?你想啊,你家族說不定以後有危機,要仰仗你呢。」唐凌又這樣說了一句。

  「真的?」胖子不信。

  「廢話!不然你一廢物,他們那麼重視你幹嘛?現在不也證明了你很厲害。那我的推論就成立了啊。」唐凌很認真的樣子。

  「那,那我,我走吧。」胖子總覺得邏輯有些不通,但他一直就很信任唐凌,他無法逾越這種信任。

  「那就走吧。」唐凌一把扯起胖子,直接扔出了船外,扔向了東陽,東陽接住了胖子。

  胖子在空中忽然想起唐凌在光環上對他說的話,那感覺很奇怪,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那麼奇怪了,不就像遺言嗎?

  想到這裡,胖子心中就像被一把匕首狠狠戳了幾下,當他被東陽接住的時候,忍不住朝著唐凌哭喊道:「大哥,你一定要活著啊。你說了,你不一定死啊。」

  唐凌沒有回頭,不耐煩的揮揮手,然後看向了韓星:「要我扔你出去?」

  「那可能你和我之間需要一場戰鬥。」韓星很是無所謂。

  「走吧,還需要我廢話嗎?」唐凌說話間,看了一眼韓星,進入船艙,一把抓起了在船艙中還在瑟瑟發抖的蒙蒂。

  然後帶出了波奇,黑暗之港挑選的為他們開船的少年。

  也難為他了,不過好處是,黑暗之港這一批少年經歷了這些,以後會成為真正優秀的船長。

  到了這個時候,沒有必要扼殺一位優秀的船長,不是嗎?

  波奇沒有多說什麼,他和唐凌之間還沒有到會同生共死的地步,他也知道唐凌會留下生機給他。

  「我會記住唐凌大哥的。」波奇如是說到。

  「帶他們走吧。」唐凌一把把猛地塞到了韓星的懷裡,蒙蒂並不完全明白髮生了什麼?但它能敏感的感覺到,它揮舞著一隻觸角,抹著眼淚。

  「我還是需要一個理由。」韓星正色到。

  「我給你兩個。第一個,我期待你成為紫月時代劍道天賦第一人。第二,洛辛。夠不夠?」唐凌笑了。

  韓星抽動了一下嘴角,想要笑,可是臉上卻是異常憤怒的表情,不由得轉頭對著星辰議會的軍官大罵了一聲:「媽的,狗屎!!」

  星辰議會的軍官流露出了怒意,但不知道為什麼,卻在這個時候隱忍了下來。

  既然不能全部都殺死,那就不要在眾目睽睽之下殺死聖樹城大將的獨子了吧,免得節外生枝。

  只要能殺唐凌!

  韓星帶著蒙蒂和波奇也走了,唐凌直接將豐收號讓給了他們,選擇和彼岸來到了最後一艘船上。

  很安靜,也很清靜,似乎天地間就只有他們兩個人。

  而如今已經16歲的唐凌,相比於一年多以前,不算高又瘦削的身材,已經長高了許多。

  當然依舊不算強壯,但卻有一種挺拔勻稱的感覺。

  他的樣子依舊是清秀的,只是隨著成長更加立體的五官,讓這份清秀變為了眉清目秀之中帶著幾分俊朗,不過神情依舊還是那樣,帶著三分說不出的羞澀感。

  在這個時候,再打量他,即便沒有唐龍那樣驚天的帥氣,卻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好看的,充滿了魅力的少年。

  至於並肩站在唐凌身側的彼岸,她的美麗已經無需多言。

  在陰霾的天空下,空曠的甲板上,凶獸群的包圍中,還未離去的所有人看著這兩個人此時的身影,心中都有一種難言的酸澀情緒。

  紫月時代啊,容貌什麼的,已經成為了非常不重要的事情。

  可正值青春年華,有著奪目神采的這樣一對年少男女,等一下就會被徹底埋葬了嗎?

  他們都是如此的出色,而留在這裡還沒有完全離去的勇氣,是不是就因為還想記住他們最後的樣子?

  沒人覺得彼岸不會死。

  因為誰都知道彼岸對唐凌那份莫名其妙的感情,來得奇怪,卻又分外的厚重。

  這個女孩子不會離開唐凌的。

  風吹動著兩人的頭髮,烏鱧珠面無表情的站在五級海洋凶獸的頭頂,看似淡然,眼中卻有一絲壓得很深的觸動。

  他深愛著薩瑪,所以對愛這種東西來得分外敏感,他能察覺到眼前不遠處的這一對少男少女彼此之間的愛慕,純粹又真摯。

  他莫名的感動,也莫名的羨慕。

  但羨慕什麼呢?羨慕他們此時並肩站在一起美好的樣子嗎?羨慕沒人說他們之間有欺騙,卻有好多族人並不看薩瑪對自己的感情?

  烏鱧珠揚起了手,不管是否被觸動,這一切該結束了。

  「一分鐘!」唐凌猛地轉頭,看向了烏鱧珠。

  在那一刻,唐凌身上的某種氣勢在升騰,讓人產生了一種根本無法抗拒的感覺。

  像是大山壓頂。

  烏鱧珠的手僵在了半空,莫名的,星辰議會的那個軍官也一愣,沒有催促。

  這股氣勢很熟悉,像那個人——唐風!

  當然像,眼前這個是唐風的兒子嘛。

  想起唐風這個敵人,星辰議會的軍官心中很是感慨,卻沒有多少恨意,因為那是一個值得讓人佩服的男人。

  可惜的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彼此註定只能是敵人。

  如此的話,一分鐘就一分鐘吧。

  烏鱧珠也沒有反對,他告知自己或許是因為感動,也不忍破壞這兩人之間的溫情吧。

  而其餘的少年,心中的酸楚還在升騰。

  了解唐凌,了解的彼岸的話,就會知道。如此出色的一對,實際上並沒有任何的依靠。

  唐凌就算是唐風的兒子,但唐風已經死了,龍軍的遺產也沒有留給他,否則唐凌的每一步不會如此艱難,他完全是被欺壓著,一步步走到現在的。

  原本應該是一個奇蹟,卻在今天就要結束。

  至於彼岸,應該是星辰議會的『寶貝』?有著那麼優秀的唐龍痴心的愛護著,可是為了唐凌,她捨棄了一切,同樣無依無靠。

  就像她的身世,孤孤單單的來歷是迷,最終依舊還是選擇孤單。

  無依靠的兩個人,就該這樣被毀掉嗎?少年們中有很多人握緊了拳頭,這是一種在成長過程中很少很少出現的陌生情緒,在愧疚的基礎上,深深的同情著。

  他們想要反抗一些什麼?說一些什麼?可這沸騰的情緒還支撐不起他們的勇氣。

  唐凌的夥伴們根本沒有看,他們全部都閉上了眼睛。

  是的,沒有勇氣面對。

  **

  「你覺得,我現在對你說什麼有用呢?」唐凌看著彼岸,笑得很好看,眼中儘是溫和,愛慕,還有一絲壓抑的悲傷。

  這是唐凌第一次用如此直接的眼神看著彼岸,因為他的性格也好,因為唐龍的原因也罷,唐凌對他和彼岸之間,一直都帶著三分壓抑,兩分逃避。

  「說什麼都沒用。」彼岸也笑,在這樣的情況下,笑容還帶著幾絲調皮的感覺。

  既然唐凌如此深情的看著她,那麼難得。她看向唐凌的眼神就更加的炙熱

  「乖,聽話,你覺得這樣說,好不好?」唐凌面對著彼岸,手放在了彼岸的腰上,看樣子是想要和彼岸來一個最後的擁抱。

  「沒用,早說了。」彼岸搖頭。

  「很遺憾,給你的禮物到現在都沒有做好。」唐凌的手,從彼岸的腰往上移動,像極了情侶間自然的撫摸。

  「以後慢慢做吧,我一直都很期待。」彼岸雲淡風輕的樣子。

  唐凌的手停留在了彼岸的後頸,這個動作是否想在這最後一分鐘,給愛人一次深吻呢?

  「萬一,我只是說萬一,沒有了以後呢?」唐凌的手離開了彼岸的脖子,微微揚起。

  「那就一起沒有以後。」彼岸忽而一笑。

  唐凌整個人一下子僵硬在了原地,他感覺從身體的內部有了變化,是從最細微的地方開始被入侵了。

  面對這種侵蝕,唐凌竟然毫無抵抗能力,因為這種侵蝕是針對他的細胞開始的。

  「彼岸,你」唐凌感覺全身不由自主的開始發冷,堅韌如他,也抵抗不住這種寒冷,因為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開始發冷,怎麼抵抗?

  彼岸溫柔的環住了唐凌的腰,說到:「要不是你想要打暈我,我又怎麼會對你出手呢?」

  唐凌的眼神開始悲傷,開始絕望。

  彼岸卻根本無所謂,她看著唐凌,笑得很燦爛:「但是很好玩,我都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我會對你出手。」

  唐凌的神情又是絕望又是焦急,第一次在唐凌的心裡竟然有了軟弱的念頭——誰,現在有誰來救救我們?

  因為他無法阻止彼岸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和他一起死。

  彼岸那麼厲害的嗎?自己竟然全然沒有抵抗之力。

  彼岸很得意的樣子,為唐凌整理了一下衣領:「忘了告訴你,你根本打不贏我的,現在知道了嗎?」

  說完這句話,彼岸放開了唐凌,走到了甲板的前方,停住,轉頭:「你再忍耐幾秒,就好了。」

  唐凌想要吶喊,感覺脖子也被掐住了,彼岸究竟是什麼能力?怎麼

  「我不捨得你死。所以,今天就這樣吧。」彼岸衝著唐凌再笑了笑:「至於我,會全力出手。全力出手是什麼後果,我並不知道。但我如果沒有死,再好好保護我吧。」

  一滴溫熱的淚水從唐凌的眼角滑落。

  這是無助到哭了嗎?唐凌已經忘記了自己究竟是有多久沒有哭過了,他不由自主的聯想到了那一夜的感覺——婆婆鬆開的手,懷中一空,妹妹不見了。

  而此時,彼岸已經轉頭了,看向了不遠處的烏鱧珠以及星辰議會的軍官。

  「一分鐘,時間已經到了。開始吧。」彼岸平靜的這樣說到。

  烏鱧珠有些不忍,但為了薩瑪,他還是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再一次揚起手,伴隨著奇怪的嘯聲,手重重的落下了。

  看著彼岸,星辰議會的軍官臉上出現了莫名的神情。

  身為星辰議會的人,他對彼岸自然不算陌生,他知道彼岸有非常厲害的能力,但彼岸的能力是什麼?就算他也不是太清楚。

  清楚的只是星辰議會少數一些人。

  隨著彼岸的離開,這個能力也始終沒有公開。

  不過再厲害,又能厲害到哪裡去呢?不過還是一個準紫月戰士,在凶獸的包圍之下,斷然沒有活命的可能

  其餘的少年,在這個時候手心全是冰冷的汗,終於還是到了這一刻嗎?兩人就要葬身於此了。

  在這些少年中,有少數幾個心中還存著一些希望,因為他們領略過女王出手,知道女王厲害非常。

  這種詭異的能力,說不定

  但沒有希望的吧?面對如此多的凶獸,就算一個上階紫月戰士恐怕也要付出一些代價才能逃跑吧?

  他們只是莫名的覺得,原來不是應該恨女王的嗎?為什麼在這個時候卻分外的期待她能夠活著?

  烏鱧珠的手已經落下,壓抑已經的凶獸鋪天蓋地的撲向了唐凌和彼岸所在的那一艘,顯得有些孤單的船。

  在船的不遠處,就是那條可怕的裂縫。

  唐凌和彼岸,進一步是死,退一步同樣是死!

  在這個時候,彼岸的神情變了,她的樣子很專注,但這種專注並不讓她顯得嚴肅認真,反而是變得分外的妖冶起來。

  在她的周圍,莫名其妙的起了一陣陣的風,瘋狂的吹拂著她的頭髮,她的衣襟

  這種妖冶在風中,讓她看起來就像是在風中搖擺的一株充滿了驚天魅力,卻致命的最美麗的毒草。

  凶獸眨眼間就衝到了這艘小船百米內的範圍,彼岸優雅的舉起了一隻右手。

  這右手看起來非常的纖細,美麗,可是掌心間卻沒有任何的能量波動。

  唐凌看著彼岸的身影,無數次想要掙扎著站起來,可卻控制不住顫抖的身體。

  忽而間,天地像暗了一瞬。

  彼岸的右手做了一個拋灑的動作,一縷鮮血從她的嘴角流下。

  接著,所有人看見了畢生難忘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