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顏確定活著的這個孟雲菲有問題,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
但凡事欲速則不達。
她想先和鄭畫圖透透底,聽聽他的意見,然後做好詳細周密的計劃再付諸行動。
沒想到她等到快下班了,鄭畫圖來電話說陸明臨時讓他陪著去鄰市有事兒,讓她幫著接送小軍兩天。
小軍是個懂事的乖孩子,膽子還特別正,就算上次遇到張勇綁架,他也沒掉膽兒,反而正義感爆棚,下定決心要好好學習長大考軍校,將來像他爸爸一樣抓壞人。
這樣的孩子誰不喜歡?高顏欣然「領命」。
出門前,高顏猛地想起可憐的呂良還在會議室里,趕緊去找他。
偌大的會議室里,呂良孤零零坐在圓形的會議桌後,神情呆滯地看著牆上懸掛的各種刑偵圖片資料,雙眼盈滿淚水。
他的面前放著的水和零食,他一樣兒沒動,好像從他被帶進來就保持著這個姿勢僵坐到現在,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看到呂良這個樣子,高顏心裡一陣抽痛。
父母雙亡,對這么小的孩子來說是多麼殘酷的噩耗……
「呂良,你餓了吧?阿姨帶你去接一位同學,他也上初二。接完他,我們一起去吃飯。」
高顏沒想好怎麼跟他說,就先避重就輕。
「好。」
呂良轉頭看了她一眼,乖巧地點點頭,眨眼的瞬間,兩行淚水衝出眼眶。
高顏不忍直視,抽出兩張紙巾遞給他,拉起他的手走出會議室。
孟雲鶴給她買的那輛奔馳停在她的吉普車旁,表面蒙了厚厚一層灰塵。
等她和孟雲鶴登了記,她再開不遲。
高顏打開吉普車後門,讓呂良坐在後排,而後開車直奔小軍的學校。
呂良異常的安靜,沒有像白天那樣焦灼地詢問他的媽媽和爸爸在哪兒。
車子在傍晚熱鬧的街道上穿行,車內的氣氛顯得別樣壓抑。
過了一個路口了,呂良一聲不吭,一動不動。
高顏從後視鏡看了呂良一眼,他坐得筆直,看著車窗外神色淡漠,失魂落魄的樣子讓她又一陣難過。
「呂良,你喜歡吃什麼?等一會兒我買給你。」
高顏一邊開車,一邊溫和地問他。
呂良沒回應,只是轉過頭來定定看著她。
高顏頭皮一陣發緊,她知道呂良也看到了那三具被燒成木炭狀的屍體,應該已經有所預料。
她不能說謊安慰他,可這樣的沉悶實在讓人分秒難耐。
正經過一個十字路口。
紅燈高懸,像一隻警示的眼睛,居高臨下俯視著過往的車輛和行人。
高顏停車等待,在呂良的沉默里如坐針氈。
「阿姨,我媽媽昨天晚上殺人了。」
呂良突然開口。
高顏攥著方向盤的手驟然收緊,心跳緊鑼密鼓。
外面嘈雜的聲音似乎一下子全都靜止了,只剩下滿眼的人影和車影雜亂無章……
她關上車玻璃,藉助座騎的遮擋,按下錄音筆的開關。
綠燈亮了,她定了定神兒,把車開過去,才穩住了呼吸,「好孩子,話不能亂說,你昨天晚上不是睡著了嗎?」
「我媽起身下床的時候我就醒了……」
呂良欲言又止。
高顏平心靜氣,沒有催促他。
呂良停頓了一下,接著說:「我媽拿著我爸給她的藥去了樓上,平時她會很快回來,可是昨天晚上,她好長時間才回來。
她回來的時候還沒走正門,是從洗手間的窗戶進來的。我聽到洗手間裡有異樣的聲音,就起來看……
當時洗手間亮著燈,我看到我媽拿著把刀豁開紗窗網鑽進來,那把刀上有血,她身上也有血……
我媽沒看到我,她那個樣子讓我害怕,我退回臥室不敢出聲,躲在門旁從門縫往外看。
我媽換了衣服洗了澡,把那些衣服放洗衣機里洗了,然後她坐在客廳里給我爸打電話,邊哭邊說她把孔成林殺了。
我還看到她從一個方便袋裡往垃圾桶里倒了一團東西,她告訴我爸說孔成林不給錢還想欺負她……」
呂良說著這些的時候,聲音一直很平穩,情緒也似乎沒有波動。
高顏握著方向盤的手冷汗涔涔。
她知道呂良沒有說謊,要不然,他不會知道孔成林在樓上被殺……
「阿姨,你在聽嗎?我說的都是真的。」
呂良抬了抬眼皮,黯淡的目光死氣沉沉。
「在聽。你爸爸被你媽媽叫回來了?他大約什麼時間回的家,從正門進來的嗎?」
高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她猶豫要不要把車停在路邊,但這個點兒堵車,耽誤時間就來不及接小軍,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往前開。
「嗯,我媽打完電話大約二十來分鐘,我爸就回來了。他是從正門進來的,告訴我媽說外面有公安。我媽當時很害怕,問我爸怎麼辦,我爸說一切交給他,讓我媽回臥室睡覺就行了,不用想太多。」
呂良說,「我就趕緊回床上裝睡,後來再發生什麼事我就不知道了。」
呂良的證詞是破案的關鍵。
高顏怎麼也沒想到,呂良憋了一天,竟然願意跟她說實話。
「你媽媽拿的什麼藥,你知道她要把藥送給誰嗎?」
高顏問。
「送去樓上給袁叔叔。」呂良說,「袁叔叔經常向我爸買藥,是什麼藥我倒不知道,我只知道那種藥很貴,不好買。」
高顏一愣,看來呂良還不知道袁偉已經死了。
「你媽媽有樓上袁偉家的鑰匙?」
高顏並不確定,只是試探地問了一句。
「嗯。袁叔叔喜歡吃我媽媽做的菜,他僱傭她幫他收拾衛生、偶爾給他做飯,兩家關係一直很好。只是我有段時間沒看到他了,估計他出差了。」
呂良說,「除了我媽媽有他家的鑰匙,那個孔成林也有。」
「你怎麼知道?」
「孔成林的鑰匙還是袁叔叔讓我幫著去配的,我看見袁叔叔把它給孔成林了。」
呂良對答如流。
信息量有點兒大,高顏一時消化不了。
「你還知道些什麼想告訴阿姨?」
「就這些了……」
呂良的語氣淡淡的,說完舒了一口氣。
關掉錄音筆,高顏回頭看了呂良一眼,他沒看她,目光透過前擋風玻璃,看著前面不遠處的中學。
高高的教學樓上面橫著的紅色黑體字校訓清晰可見:自強不息、厚德載物、篤學善思、力行致遠。
那是小軍就讀的中學,也是呂良的學校。
車子駛上了城中河大橋。
再過一個路口就到了。
「好孩子,你家裡還有其他親人嗎?比如爺爺奶奶,姥姥、姥爺?」
高顏問。
呂良張了張嘴,沒發得出聲音。
不用說,肯定是沒有了。
高顏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兒,明明案情有突破應該高興,可她只覺得心頭壓著鉛塊似的難受。
橋窄車多,行人穿梭不止,車速緩慢。
高顏不得不集中精力躲避車輛行人,車內重新陷入沉寂。
正手忙腳亂,呂良突然沒頭沒腦地說:「阿姨,我今天一天沒能上學,也沒請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