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當真可行嗎?」蘇清河微擰著眉,溫雅的面容上是散不去的憂愁,他總覺得此事不會就這麼簡單結束。
他抬眸輕輕望向沈淵的臉,「沈兄,你可知二殿下為何突然找我?」
沈淵神情微頓,片刻後緩緩搖頭,「不知。」
「你和二殿下的關係,看起來不太好。」蘇清河試探開口,悄悄打量著沈淵臉上的神色,「是不是去益州的時候,結下了什麼誤會?」
誤會麼……
沈淵垂下眸,不知在想什麼,良久才低聲反問,似自言自語,「我和殿下的關係,看起來很不好嗎?」
其實他能感覺出來,自那日他勸謝承澤交出火藥配方後,謝承澤便開始疏遠自己,除了公事交談以外,幾乎與自己再無多餘接觸。
就連回益州的路上,謝承澤都寧願選擇坐馬車坐得腰疼,也不肯開口求他一句。
他不是沒示好過,但三番五次的示弱只換來對方的鐵石心腸,他也會傷心,也會賭氣。
再加上如今朝堂無數雙眼睛都在盯著自己,他確實不宜與謝承澤顯得過於親近,從而給他招去殺身之禍。
因此只能任由二人關係漸行漸遠。
側旁的蘇清河斟酌了一會兒,語氣微妙道,「二殿下看起來……確實挺討厭你的。而且你剛剛太冒進了,那般對二皇子步步逼問,二皇子畢竟是天潢貴胄,怎會容許旁人如此挑釁?」
「那是你不了解……」沈淵下意識辯駁,隨即又頓了頓,搖頭道,「此事說來話長,也不便外人得知,總之二殿下是極好的人,不會對此記仇的,就是偶爾會有些不易被常人理解的離奇行為,若他剛剛對你有什麼冒犯,我替他向你道歉。」
外人……
極好的人……
替他道歉……
蘇清河輕抿了下唇,心中一時有些酸澀。
沈淵這字字句句,竟是都將他排斥在外,不僅毫不過問剛剛殿中自己遭遇了什麼,甚至還將二殿下的所為作為輕描淡寫,想用二人的情誼化解這份矛盾,仿若他先前在承歡殿中所受的屈辱,可以一筆勾銷。
沈大哥以前從不會這樣的,他一向照顧他的心情,也絕不會讓他受委屈,而不是像現在這般,口口聲聲都在為二殿下正名。
可即便如此,無法拒絕和討厭沈淵的自己,恐怕更可笑一些吧。
「我知曉了。」他聲音輕顫道,「回府之後,我便會立馬稱病,不再出門。」
沈淵未察異樣,只以為蘇清河今日被逼婚受了刺激,才會如此情緒不穩,因此一直將他送出宮門外,這才折回宮中。
坐到馬車上,蘇清河緩緩垂下頭,才發現自己的掌心已經掐出了無數道深深的指痕。
「公子!」小廝瞥見了,不禁心疼道,「沈大人也真是的!剛剛竟然還替那廢物二皇子說話,絲毫不管您受了什麼欺負!」
蘇家誰人不知,二皇子實乃好高騖遠又德不配位之人,前番更是讓聖上將御書房的山珍海味,大費周章地送至偏遠的益州,聲勢之浩蕩、作風之奢靡,若非沾了沈淵大人的光將那益州水患解決,恐怕早就被翰林院的人士們口誅筆伐了!
蘇家上上下下,從家主到族人,從小廝到馬夫,就沒一人瞧得上二皇子的!
「京墨,慎言。」蘇清河搖搖頭,「沈大哥也只是為了不多生事端,我無權無勢,確實不宜與二皇子結下樑子。」
「小的知道,小的就是心疼公子,生氣沈大人不向著公子。」京墨嘆氣道,「您說您,怎麼就偏偏心悅上了……」
「京墨!」蘇清河語氣重了一些,京墨這才縮了縮腦袋,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知道了公子,小的不說了。」
他家公子啊,是個膽小鬼呢!
……
翌日,承歡殿果然給蘇家送來了請帖。
蘇清河對外宣稱感染風寒,那請帖便也沒再送了,反而換成了名貴的補藥,日日送來蘇府。
承歡殿的態度強硬,蘇清河想不收下都難,苦惱了七日後,承歡殿又送來請帖,問他如今病情如何,是否能進宮一敘。
蘇清河猶豫再三,向沈淵請了主意,之後以病情加重為由,推掉了進宮的邀請。
本以為承歡殿的那位會發火,沒想到之後再無請帖送來,也未再向蘇府日日送補藥,似是已經放棄了。
蘇清河這才鬆了口氣。
而承歡殿這邊,謝承澤哭哈著小臉,十分不開心。
因為他又要上早班了。
沈淵將刺客的幕後指使者揪了出來,並且種種線索直指戶部尚書楊清輝參與了益州貪污一案,而這次的益州案不過是冰山一角,其背後必然還牽扯了更多貪污案件,因此沈淵參奏聖上,請求徹查戶部貪污一事。
但楊清輝在朝中的勢力早已根深蒂固,奏本一出,便有眾多官員在朝堂上為他鳴冤辯駁,楊清輝更是喊冤叫屈,細數自己輔佐兩朝國君以來兢兢業業,如今卻受小人排擠與污衊,不僅未得到陛下信任反而被扣上黑帽,言辭之悲憤,令文武百官物傷其類的同時又心中惶惶。
陛下明顯是打算清理朝堂了,那他們日後是否也會有這一天?
今日若對戶部尚書的遭遇袖手旁觀,待他這棵大樹倒下,他們這些靠大樹存活的猢猻之輩和兔死狐悲之輩,怕是會被一一拔起,輕則再無出頭之日,重則九族項上再無人頭。
他們,必須逼迫建帝輕拿輕放。
朝堂吵吵鬧鬧,建帝頭疼得應付不過來,於是便把窩在承歡殿裡貓覺的謝承澤給提溜了出來。
謝承澤只能罵罵咧咧地上了朝。
話說那日早朝,眾臣皆已到位,太子與四皇子殿下也已到場,沈淵一身紫色官服站於朝堂之上,身邊如有蕩然正氣為其清場,無人敢近其左右。
建帝到了時辰從後簾走出,坐在了龍位之上,卻是沉默不語,久未開口示意上朝。
眾臣不禁紛紛側目,眼神交流。
怎麼還不上朝?
這是在等什麼呢?
一位官員被身旁同僚輕輕推搡,緩步出列,試探開口問道,「陛下,時辰已到,還不上朝嗎?」
建帝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沒什麼好氣道,「急什麼,沒看見朕的承澤還沒來嗎?」
二殿下?
眾臣一時恍然,自二殿下離京半年,他們都已經習慣他不上朝的日子了,這突然聽說要他上朝,頓時有種如隔三秋的恍惚感。
不過……
聽說二殿下的手腳皆被刺傷,如今還來上朝,當真是一如既往的恪盡職守啊!
眾臣心中正暗暗感慨,便突然聽到殿門口響起一瘸一拐的腳步聲,伴隨著的,還有一道耳熟的嘴碎聲,傳入有擴音效果的寂靜大殿內,顯得格外清晰入耳。
「唉,上朝苦,上朝累,上朝就想打瞌睡。上朝煩,上朝難,上朝就想出宮玩。人空空、錢空空,單身苦命在打工,事空空、業空空,想來想去想發瘋!噫吁戲!兩眼一睜夢已碎,繁忙朝務要面對!」
那語調兒,相當的婉轉哀鳴、如歌如泣。
眾臣:……
眾臣:!!!
二殿下,您說得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