岷江水患的治水之法,令眾學子回味無窮,甚至開始對這大自然充滿了好奇心。
山是如何形成的?水又是從哪裡來的?風為何會有不同的方向?雷雨天又為何會先看到閃電後聽到雷聲?
為何有的雞蛋能孵出小雞,有的卻不能?又為何有的農作物只能在春天種植?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夠讓它們四季皆宜生長?
有沒有能讓農民農耕更方便的鬆土用具?又或者有沒有能讓灌溉更方便的工具?有沒有讓土壤更肥沃的方法?
學子們不斷發散著這些想法,驀然發現,聖賢書只教會了他們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讓他們得以高揚起腦袋,去俯視和排斥那些卑鄙低賤之人。
卻沒有教會他們,合成家、組成縣、聚成城、撐起建安王朝的八方百姓,真正需要的是什麼。
是看得見摸得著的肥土,是能夠省時省力的農具,是不會漏雨可以防洪的石屋,是可以冬季禦寒的工具。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攪動風雲,平定天下,而朝堂之下,他們這些地方官員,更應該注重的反而是如何腳踏實地的鑽研地利物候、數理之學,改造早已落後的生活工具。
朝堂上下,各司其職,才能真正為百姓謀福。
這,才是為官的意義。
不少學子都覺得這一次遊歷收穫頗豐,仿若找到了學習的意義,也有人好奇起來,那位名為「李冰」的能人到底是何許人也。
他們很想向對方請教地利與物候之學,增長自己的見識,將來為民所用。
卻沒想到打聽遍了,也見了不少名為李冰的村民,都不是他們想要找到的那位能人。
對方有如此才能,甚至毫不吝嗇地說出了岷江的治水之法,按理來說不應當是小氣之人,為何卻遲遲不見其人影呢?
李冰,真的存在嗎?
眾學子紛紛猜想著,而隨著天氣轉涼,眼瞅著嚴寒的冬季即將來臨,他們身上存銀本就所剩無幾,再加上還要準備春闈,只能抱著遺憾,啟程歸鄉。
聽說學子們要歸鄉了,謝承澤特意出錢,在客棧里為他們舉行餞別會。
謝承澤坐在了卞陽春這一桌,與眾學子把酒言歡,因著極為出色的容貌、出手闊綽的作風和常在梁知府身邊出現,所以學子們對他的印象十分深刻,即便知道他是豫州商戶之子,也未有絲毫的輕視,反而與他相談甚歡。
而在得知朱小彪是他的下人,而荊澤是他資助的學子後,眾學子不禁神色莫名,試探地打趣道,「程兄,你該不會就是李冰吧?」
否則為何,他們找不到李冰此人呢?
「哈哈哈哈,各位真是高估我了,我只是一個喜歡遊山玩水的紈絝子弟罷了。」謝承澤苦笑地擺擺手,否認道,「我知曉你們都在找那位李大人,只是那位李大人,實在有不得已的苦衷,才無法回應各位友兄的期待。」
畢竟嘛,那可是他那個世界的古代人物。
眾學子也不勉強,以為對方是生了重病,皆是道,「只望李冰大人身體安康,繼續為我建安造福。」
酒過三巡,眾學子們終於散去,回屋夜寢陷入了夢鄉。
回府衙的路上,朱小彪問謝承澤,「殿下,你為何不承認你就是李冰呢?」
謝承澤喝了點小酒,走起路來輕飄飄得跟踩了棉花似的,白皙的臉頰上泛著紅暈,他搖著金絲扇散著臉上的熱氣兒,嘟囔道,「都說了,我不是李冰。」
「好吧。」朱小彪換了個問法,「那殿下,你為何不承認,那治水之法是你教我的?」
「那是因為,做人要低調啊。」謝承澤吃吃一笑,敲了敲朱小彪的腦袋,「小彪,荊澤,你們要記住,做人要藏拙,也要懂得圓滑,以後才能在宮中活下去……」
「不不不……」他又搖搖頭,腦袋跟盛了酒水在晃蕩一樣,變得暈暈乎乎起來。
他斷斷續續道,「這只是對我而言,你們……想做什麼樣的人,就可以做什麼樣的人,因為我會,保護你們。」
「有我在……不會讓你們受欺負……」
他說完,因為頭搖得太暈了,腳下一個不穩,便是朝前踉蹌倒去。
朱小彪和荊澤嚇得連忙伸手去接,卻有一個人比他更快。
朱小彪抬頭,發現是謝承澤的貼身侍衛之一,無痕。
無痕用後背接住了醉倒的謝承澤,而後將他背到後背上,邁著沉穩無聲的步伐,繼續朝府衙的方向走去。
朱小彪和荊澤連忙跟上,朱小彪瞅著戴著黑色眼紗的無痕,不禁掩住嘴,偷偷小聲地問旁邊的荊澤,「荊澤,你說他每天都戴著那個眼紗,到底是怎麼看路的?」
荊澤搖搖頭,「不知,大概是只有會武功的人才知道吧。」
朱小彪只好點點頭。
四人走回了府衙,發現府衙門口多了一抹亮光,定眼一瞧,竟是沈淵大人站在門口,提著一盞明亮的黃燈籠,似乎是在等誰。
待四人走到門口,沈淵目光淺淡地落向了無痕的背後,在看到謝承澤睡死過去時,不禁微微蹙眉,「這是怎麼了?」
「殿下有點喝醉了。」朱小彪連忙解釋道。
沈淵蹙著的眉更緊了。
「謝承澤」從來不會喝酒,因為「他」覺得喝酒誤事,女人也一樣,所以從來不會碰女人和酒。
嗯,也不會碰男人。
沈淵心中默默地補充上了這一句。
如果謝承澤是在「扮演謝承澤」,那真的是太不稱職,太漏洞百出了。
是因為如今在益州,遠離了朝堂紛爭,所以才如此放縱嗎?
微微嘆了口氣,沈淵持著手中的黃燈籠走進府衙中,語氣清淡道,「走吧,我給你們掌燈。」
大半夜的也不摘掉那破眼紗,雖然知道無痕的眼力和記憶力都很好,那層薄厚適中的眼紗也是可以透物的,但也僅是微微透物可以看到淺淡的輪廓而已,在晚上算是兩眼全黑。
至於沈淵是怎麼知道的……前世殺了無痕後,他特意拽下來瞧看的。
這麼想著,沈淵的腳步又微微一頓,心中升起了疑惑。
如果謝承澤不是「謝承澤」,那麼無痕和無跡,為什麼會聽從他的命令呢?
是沒有發現異樣,還是……
他本就是謝承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