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咱家可就不知道了,畢竟蘇二公子乃是郭提令和古老親口要的人。」趙公公淡淡道,「說不定,是蘇大人看走眼了呢?」
趙公公的語氣似陰陽道,「畢竟千里馬常有,但伯樂不常有,這伯樂,也不是說能當就能當的。您說呢,蘇大人?」
蘇中嶽汗顏:「這……趙公公說的是。」
「他算什麼千里馬……」蘇文昊小聲嘀咕道,「肯定是搞錯了,兄長,一會兒我們去看看那聖旨,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蘇海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卻是沒有出言阻攔。
「蘇二公子,起身接旨吧。」趙公公仔細打量了一眼蘇清河,這位蘇二公子如今也算是一飛沖天,能讓二殿下為他如此辛苦奔波,只望他日後不要辜負二殿下的期盼才好。
蘇清河連忙起身,一時還有些難以置信,「草民、不,微臣……接旨。」
「入了監天司,便是要常住於宮內了。郭提令已為你在塔樓準備了寢居,只需收拾細囊入宮即可。」趙公公提醒道,「哦對了,小廝就不用帶了,畢竟那裡可不是什麼需要下人伺候的地方。」
「是。」蘇清河點點頭,緊攥著手中聖旨,似是生怕那物是虛幻,轉身朝著寢居匆匆走去。
蘇文昊立馬跟了上去,「二哥!讓我看一眼聖旨吧!」
說完,也不等蘇清河回答,便是伸手奪過了那聖旨,打開一瞧,頓時撲哧一笑,「這名字……」
蘇清河驀地蹙起眉心,眉目有些慍怒,「放肆!這可是聖旨!怎可如此無禮!」
見蘇清河發火,蘇文昊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平日裡那軟弱無骨的人竟然也會生氣,他略微瑟縮了一下,緊跟著梗起脖子硬氣道,「我看你就是心虛!這聖旨上,你的名字與聖上的字跡完全不同,該不會是你買通了何人,假傳聖旨吧!」
「什麼?!」聽到蘇文昊的話,一直關注這邊的蘇中嶽,立馬大步走了過來,奪過聖旨將其展開。
果不其然,聖旨前方「蘇清河」三字醜陋無比,根本就不是聖上的字跡。
「你!你竟能幹出這種蠢事?!」蘇中嶽只覺兩眼一黑,氣憤地將聖旨往地上一摔,「這可是殺頭的罪過!你莫不是想要連累我蘇家給你一起陪葬!」
蘇清河怔住了,他從未買通什麼人假傳聖旨!
「父——」他剛想開口解釋,一道更為尖細綿長且驚恐的聲音,比他率先響起,「哎喲我的老天爺啊——」
趙公公踏著小碎步跑過去,惶恐地將那聖旨拾起來拍拍灰塵,對著蘇中嶽怒目圓瞪道,「爾等怎可如此對待二殿下的墨寶!若是讓陛下知道了,你們幾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什麼——!
蘇家人紛紛訝然回頭。
這字,竟是二殿下寫的?
蘇中嶽瞠目結舌,大腦急得飛速運轉,難道是二殿下把蘇清河塞進監天司的?可……即便是二殿下,也不該有這本事啊!監天司那等重地,豈是說能塞人就能塞人的?尤其還是塞一個沒什麼本事的人?
蘇清河也是滿頭霧水,他還以為,二殿下已經對他徹底失望了,所以自那日後便不再與他聯繫……
誰曾想到……
「哎喲,真是氣死咱家了!」趙公公捧著那聖旨心疼道,「陛下寵愛二殿下,讓二殿下在聖旨上寫幾個字怎麼了?倒是你們,也不看看這玉璽印是真是假,便說是假傳聖旨……」
趙公公氣憤轉頭,問道身旁的小太監,「小德子,你說!對聖旨不敬者,該當何罪!」
小德子昂起腦袋,大聲正經道,「自是以流放或處死處置。」
「哼!咱家這就回去如實稟告聖上!」趙公公說完,便是轉身欲走。
「趙公公!且留步啊!」蘇中嶽慌忙攔住趙公公,解釋道,「趙公公,臣也只是怕小人作惡,絕無對聖旨不敬之意!求您開恩啊!」
說完,他連忙朝蘇海潮使了個眼色。
蘇海潮上前,伸手示意,「趙公公,還請借一步說話。」
趙公公冷哼了一聲,將聖旨放回到蘇清河手裡,跟著蘇海潮去了偏殿。
過了一會兒,趙公公揣著滿滿當當的銀票回來,懶洋洋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念在蘇家不是有意,來人,將剛剛懷疑聖旨真偽的人,皆杖責十棍!」
說完,便是拽著蘇清河的手臂道,「蘇二公子也別收拾了,直接跟咱家進宮吧。」
蘇清河被趙公公拽出了蘇家,上車前,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蘇府。
耳邊,是蘇中嶽和蘇文昊的慘叫聲,可見那棍子打得確實足勁兒。
蘇清河閉了閉眸,轉身毅然進了馬車。
「蘇二公子,進了宮,你之行事便全是二殿下的臉面,可莫要辜負了二殿下的一番苦心。」趙公公從袖子裡取出剛剛從蘇海潮那裡得來的一半銀票,放到了蘇清河手中,「雖監天司用不著,但在工部或許用得上。」
「這怎可?」蘇清河連忙拒絕,但趙公公一句這是二殿下的意思,他便只能老老實實地收下了。
攥著銀票,蘇清河只覺還在夢中,他似若對待珍寶一般輕輕展開那聖旨,看著那歪歪扭扭、格外惹眼的「蘇清河」三字,一時之間忍俊不禁,眼眶泛紅濕潤起來。
二殿下的字,可真醜啊。
可為何……他卻覺得這麼好看呢?
好似全天下最好看的字。
——
蘇清河一進工部,便感覺無數道灼熱的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
古老聽說人來了,從工房裡走出來見人,犀利威嚴的視線在蘇清河身上掃了掃,隨即蹙起眉來。
見此,蘇清河不禁有些忐忑。
畢竟是承了二殿下的人情,才入了這工部和監天司,實則自己身無長物,工部的人瞧不起他,是情理之中。
他只怕給二殿下丟臉。
果不其然,古老搖搖頭,似是很不滿意。
「古老,我……」蘇清河本想說自己雖對工部不甚熟悉,但一定會勤勉學習,就看到古老轉身對著一個官員吩咐道,「老李,這小子太瘦了,估計連塊鐵都搬不動!去!把他鍛鍊好了!等他什麼時候能抬滿三缸水不喘氣,再帶到老夫面前!」
蘇清河:???
蘇清河:抬多少水???
晌午過後,郭天恆來工部提人,發現蘇清河已經累成了一條死魚。
氣得郭天恆站在工部門口大罵,「古雲!你莫不是故意的!把人累成這樣,還怎麼給我監天司用!」
古老站在工部里,冷哼回應,「本就是我工部的人,能借你半天已是大發慈悲!愛要不要!不要還給我們!」
「我呸!」郭天恆咬牙切齒道,「明明就是我監天司的人!若不是你為老不尊,我監天司何至於把人讓給你們一半!」
兩人隔著工部的大門破口大罵,最後到底是郭天恆顧忌自己監天司提令的臉面,冷哼一聲停止了罵戰,帶著蘇清河回到了監天司。
一進去,郭天恆便指著堆疊成山的書冊道,「先把這些書看了,有什麼不懂的,就去問這裡的前輩,不要羞恥開口。」
說完,便是急匆匆離開了。
蘇清河看著這麼多書,頓時有些頭大。他自幼便是讀不好書,後來更盛,如今要將一屋子的書全看完,還要吃透,對他來說無異於凌遲。
但……
二殿下把他塞進監天司,不知費了多少力氣,他又怎能就此氣餒,辜負了二殿下一片苦心。
深吸了一口氣,蘇清河視死如歸地拿起其中一本書,開始看了起來。
卻不料,再抬頭時,月朗星稀,夜色漆黑。
渾身的疲憊不知何時散去,而他耳清目明……恍若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