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千零六十五章 許願

  紅衣在平時就知道王濤有些不著調,但在眼下這個時候也拿不準對方到底是個什麼心意。如果話說的稍微重一些就不免會想東想西,而她可不允許雙方關係因此出現裂痕,於是就著急地辯白道:「你!怎麼就能這麼無情呢?咱們多少是一起做過事的呀!?我就是客套客套還不行嗎?」

  「好好好……別生氣,別生氣,我也不是別的意思,就是在專業方面做點討論而已。」

  王濤再是遲鈍也能察覺到通話對面的情緒,於是稍微有些跑偏的思路就不得不轉回來進行安撫。但等稍見一些效果後卻又沒心沒肺地胡亂發問道:「哎你說要是咱們客死他鄉的話該找誰去祈禱?靈魂真的就能被引回家鄉嗎?」

  此次對於異界的劫掠就已經出現了若干死傷,身為教團成員本來就對後續的安撫事宜頭疼著呢,眼下偏偏又聽到了王濤這種忒不吉利的話語。這在說話者而言似乎是與自身的境遇相關,於是就鬼使神差的冒出了這麼一句話。

  畢竟就連他自己也不知能在什麼時候返回家鄉,反倒是極有可能如衛老頭一樣死在他鄉,並且在心底還越想越覺得非常可能。這種想法本來就非常缺乏正能量,而在紅衣聽來就尤其感到相當的晦氣:就你遠在他鄉不能歸?難道就不能考慮一下別人的心情麼?非得說出這麼喪的屁話!?

  心中的不滿一升起來就容易說錯話,紅衣瞪著秀目就不滿地嗆道:「死在哪裡就歸哪裡的神明去管,但是神明之間也可以互相說的上話啊!死在山腳邊了便去求山神爺爺送歸,死在河邊了便去求河神爺爺送歸。你若橫死他鄉了便可去找黑門之神送歸,別的東西我雖然不知道,但是那卡倫普確是能哪裡都可去得的!即便是衛老頭的屍身……」

  「……衛老頭的屍身……」

  上一句還是在以有限的神秘學知識去劃分工作範圍,而下一句卻是以口令進入了參照系稀缺的白色空間,甚至就連想說的話語也被帶進了空間中釋放出來。而好巧不巧在這麼說話時還沒有顧及其他情況,於是就只能一股腦地衝著白色背景中的唯一存在傳送了意念。

  當然紅衣再是莽撞也不至於對環境的變化毫無察覺,她在吃了一驚後就趕忙將即將脫口而出的話語吞了回去。因為她注意到那貫穿整個白色空間的巨物似乎蠕動了一下,這在以前可是非常少見的事情。

  不,該說是從來都沒見過的情況發生了,那麼以現有的經驗猜測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以紅衣的膽量便被嚇得緊緊地縮成了一團,甚至都來不及想起從這裡退出的辦法,而緊接著就發生了更令她感到魂飛魄散的事情。

  「衛老頭的屍身?在烈火之中。」

  簡單的意念突然就傳遞了過來,並非可以通過語言去理解,並非在心底出現了或清晰或模糊的圖畫,純粹就是再簡單明了不過的概念。處於高度緊張狀態的紅衣當然清楚這不是哪個教團之人在這裡同自己交流,而單純就是白色空間中唯一的有型之物在散發意念。

  她能明確地知道這意念的內容,也能明確地知道這意念是哪個傳遞過來的,那種不證自明的篤定就仿佛是出自內心深處一般。所以紅衣的第一感覺首先是有誰在向自己溝通,第二感覺卻是這意念其實就只是自己在詢問自己,兩種不同的感覺交雜在一起就帶來了非常錯亂的體驗。

  然而錯亂歸錯亂,這種略不見外的感覺直接虧令紅衣放下了相當多的防備,仿佛說什麼都不過是在自言自語一般。她緊接著就在心中將剛才沒發泄完的內容順勢吐露了出來:「衛老頭的屍身,取回來!」

  末了卻又略微不自信地追問了一句:「能取回來嗎?」

  不見外的感覺就相當於是認為自己在問自己,所以心中就只有心底產生的本能念想,甚至就連有所不安的追問也是如此。然而那個仿佛攻破心防的念頭就仿佛有什麼目的似的,幾乎是以毫無間隔的速度出現在紅衣疑問的後面。

  「能,你願付出什麼代價?」

  「隨便,隨便什麼都好,趕緊將那老頭弄回來吧。」

  問是真的在詢問,那不帶情緒的感覺就仿佛睡夢中面臨岔路的一次選擇,又或者是看到一盤豆子時先吃左邊那顆還是先吃右邊那顆,又或者是信手隨便挑中哪一顆丟進嘴中的隨機念頭。

  答也是真的在回答,但是生而為人就不可能不帶上先前情緒的慣性,而且也不可能不帶上日常生活中的說話習慣。與王濤在交談時就已經種下了急躁且不安的種子,那麼在脫口而出時就會帶上平時最常說的口頭禪:

  隨便,隨便什麼都好。

  這是急切之下的胡亂許願,也是在限定了時間、空間,乃至變化緩慢環境中的空頭支票。反正身為北城的知名半掩門也就那點家底,除了搖搖欲墜的房屋之外就只有做為經營資本的身體而已,所以就算是被人當真了也損失不了什麼。

  而且在河青城的社會環境下也總是有著相當底線的,再惡劣的情況也不過就是多耍上幾次,又或者是耍完了不給代價。但是真正這麼不要臉的人也還是少數中的少數,紅衣和麻姑二人總能從別的渠道里找到生存下來的機會。

  所以隨便是真隨便,但被許可隨便的人卻不會極端隨便,再是想要多占些便宜也是存在下限的。總不能人家口頭上許諾了予取予奪就任著性子亂來,真若是宰了吃肉的話就恐會招來公門探查吧。

  不過這種東西總得排除一些特別異常的情況,輕率交出自己底線的做法總歸存在極大的問題。因為有些在進行詢問的存在根本就不是人,同時也無意去考慮表態者那並未宣諸於口的真情實感,於是「隨便」二字一下子就變得無比沉重了起來,以至於需要在意念中進行再次的確認。

  紅衣未及認真辨別其中深意,而是下意識地做出再次確認:「是的,隨便什麼都好,趕緊將衛弄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