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末,穗杏起了大早準備去實驗室。
除了孟老師不在寢室外,王可慈和萬億今天有社團活動,也起得挺早。
社團聯誼沒那麼容易散場,通宵唱歌也是常事,女寢每天早上六點鐘開門,通宵回來的人一般都是大清早才趕回寢室補覺,室友們幫忙留個門就行。
孟老師是她們寢室外部活動最多的人,穗杏幾個早已習以為常。
「孟老師還沒回來嗎?」
室友們看了眼時間,都快八點了,KTV凌晨晚晚場到這時候早已經結束。
看寢室群,也沒收到孟老師的消息,所以不存在她們幾個睡過去了沒收到消息的情況。
孟老師雖然愛玩,但有分寸,除了通宵唱歌,很少在外留宿,就算臨時離校也一定會在寢室群通知室友。
穗杏說:「我打個電話給孟老師吧。」
「打吧,」王可慈說,「問問她在哪兒,是不是昨晚酒喝多了在哪兒歇著還沒醒過來。」
電話打通等了十幾秒,接通了。
接通的這一瞬間,三個女生不約而同舒了口氣。
「孟老師你在哪裡啊?我和糍粑她們今天上午都有事要出門,你身上帶鑰匙了嗎?沒帶的話我們留一份放在隔壁寢室。」
「她還在睡覺。」
開的是免提,一時間三個人都清清楚楚聽見了這是個男人的聲音。
三個人面面相覷,從彼此驚詫的眼神中得知,這不是幻覺。
穗杏隱約覺得這個聲音有點熟悉,她上個學期陪孟老師去法學院蹭過幾節課,因此對這個聲音很有印象。
半晌後,穗杏很不確定地問:「是裴老師嗎?」
「是我。」
穗杏瞪大眼,而王可慈和萬億默契的同時用唇語說了句「臥槽」一下子三個人誰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該問什麼。
裴老師在電話那頭徐徐說:「等她醒了我問問她有沒有帶寢室鑰匙在身上,但你們還是留一份放在隔壁寢室,我會送她回學校的。」
「哦,好的好的,謝謝裴老師,麻煩裴老師了,裴老師再見。」
穗杏慌忙接話。
掛掉電話後,寢室里沉默了半分鐘。
接著是一陣鋪天蓋地的驚嘆聲。
「臥槽!」
「臥槽孟老師牛逼!」
穗杏丈二摸不著腦袋頭腦,明明孟老師昨晚是去社團聯誼的,怎麼好端端的會和裴老師在一起,而且聽裴老師的語氣,他和孟老師是昨晚一整晚到現在都一直在一起。
如果他們一整晚都在一起,還是孤男寡女,那就代表――穗杏很難不往那方面去想,而從王可慈和萬億那激動又複雜的神色來看,她們很顯然已經往那方面去想了。
「等孟老師回來一定要好好拷問,」萬億說,「咱去買根繩子來,她要是敢逃就把她綁在凳子上拷問!」
眼裡的八卦之火已經燎原,大有野火燒不盡的架勢。
王可慈點頭:「同意。」
穗杏還倔強的保持著最後一絲單純,訥訥說:「有沒有可能裴老師只是收留了孟老師一晚,並沒有發生什麼事呢?」
萬億不緊不慢的跟穗杏分析道:「穗穗啊,你就別活在象牙塔了。兩個各方面都正常的成年人,長相又都不錯,一晚上的時間,孤男寡女,天時地利人和,就算裴老師為人師表干不出那種事,那孟老師呢?她覬覦裴老師又不是一天兩天了,沒那啥估計也占了不少便宜。」
王可慈點頭贊同這個說法,又替穗穗解釋:「穗穗還是未成年,她不懂這個很正常。」
穗杏想說她懂,她只是有點接受不了兩個人的發展如此神速。
在她看來,這種事應該是循序漸進的,而不是蹭的一下,上了車才補票。
可能她的思想還是有些過於保守了。
既然是和裴老師在一起,那她也就沒有替孟老師擔憂的必要了,洗漱完畢後留了份鑰匙放在隔壁寢室,接著和室友們一起出門去忙自己的事情。
-忙是在忙自己的事,可穗杏還是不可避免的分心了。
「你有在聽嗎?」
穗杏啊了聲,回過神,趕緊點頭:「有啊。」
沈司嵐看她兩眼,指著單片機上嵌著的晶片其中一個引腳問:「這個引腳是幹什麼用的?」
居然還搞隨機堂測,穗杏心一跳。
「Vcc,插電源線的。」
「這幾個呢?」
「8位並行IO接口。」
沈司嵐擰眉,一時半會也不確定她剛剛到底有沒有分心。
穗杏雖然不怎麼專心,但勝在天賦高,記東西也快,沈司嵐剛剛給她介紹時,她三心二意,但還是聽進去了他教的那些東西。
她沖沈司嵐乾笑兩聲。
沈司嵐繼續教,因為剛剛被發現走神,穗杏這次收斂心神,聽得相當認真。
之後讓她上手時,她除了操作還不太熟悉,動作稍微有點慢,基本不出錯,沈司嵐跟她講的她都記住了,讓她注意的地方她也都注意了。
小女生低頭安安靜靜擺弄著線路,沈司坐在她身邊,看著她粉嫩的指尖繞過顏色長短不一的電線,又認真的將線路整理好,按照沈司嵐在仿真軟體上畫出來的模擬電路圖認真搭建實體電路。
她學的相當快。
平常人需要好幾節課時才能熟悉的操作,半個小時她就完全掌握了。
「設計大賽比較推崇使用32單片機,但我建議你還是先從51單片機學起,專業的單片機課程也是用的51單片機,會比直接學32要好,我到時候把課表發給你,你沒課的時候可以去蹭課聽。」
學習一門專業課程普通人大約需要一年的時間,很多人會直接跳過基礎的學習,但穗杏完全可以遊刃有餘的縮短這個周期。
學東西就和基建一樣,基礎永遠是關鍵,流利的英文始於二十六個字母,多形的漢字源於豎勾橫撇,就連數學也是從最簡單的數字開始,沈司嵐從來不認為天資聰穎的人就能忽略基礎的學習,沒有穩固的基礎知識,任何人在學術上都是走鋼索。
他自己也在這方面吃過虧,自大傲慢慣了,學起東西來很快,但也很夠容易出錯,穗杏和他不同,比他謙遜聽話得多,明白他說的是為自己好時,也不會覺得學習基礎是在浪費她的時間和天賦,乖乖照他說的做了。
「嗯,我聽你的。」
會吸納接受別人的意見,也會坦然承認自己的不足,思維活躍卻又不驕矜自大,乖巧聽話卻又不一味盲從,這樣的人從哪方面看都相當可遇不可求。
和這樣的人共事或是相處,是一件很舒服的事。
人生中從來沒有出現過「自省」二字的沈司嵐怔愣許久。
「學長?」
現在又換成了沈司嵐思緒神遊,不知道在想什麼。
「嗯,你繼續。」
穗杏點點頭,繼續研究學長幫她畫的仿真圖。
周末空曠的實驗室里,只有滑鼠點擊和她鼓弄實驗器材的聲音。
電路搭建好後,穗杏問沈司嵐怎麼樣。
「挺好。」
他說。
穗杏鬆了口氣。
「那接下來我們做什麼?」
沈司嵐愣了下,搖頭:「沒有了。」
穗杏茫然的看了眼牆上的時鐘:「還不到兩個小時啊。」
「你學的太快,」沈司嵐說,「把我打算用一個上午來教你的東西都學完了。」
穗杏:「那,我現在可以走了?」
「可以。」
本來以為待到中午,還能一起去食堂吃個飯什麼的。
穗杏懊惱的想,自己應該再學慢一點的,剛剛太急於在沈司嵐面前表現自己,有點太顯擺了。
她雙手的小動作不停,一會兒拍拍大腿,一會兒又玩衣服上的拉鏈,上下無用的來回提上又拉下,最後起身,說:「那我先回寢室了。」
「你等會。」
他叫住她。
穗杏:「嗯!」
她站在他面前,也不問他叫她等會幹嘛,反正就像個木頭人似的站著。
沈司嵐坐在凳子上,伸手搭上她的手腕,將離他好幾步遠的穗杏拉了過來。
穗杏站在他腿間,盯著他的頭頂看。
剛剛穗杏玩拉鏈,還沒來得及拉上,這會兒外套正敞開著,沈司嵐捏著鏈頭幫她把外套重新拉好。
「拉鏈拉好,外面冷。」
「哦。」
她傻不拉幾的點了點頭,直到沈司嵐拍拍她的胳膊示意好了。
垂在兩側的手緊緊攥著褲子,剛剛替她拉上拉鏈的動作,像是燃燒完後的炸彈,砰的一聲點燃了她這個炸桶。
她莫名其妙受到了鼓勵。
什麼衝鋒的號角,什麼勝利的凱歌,什麼曖昧的信號,她不知道說出這些話的人是怎麼憋住的,這種抓耳撓心的感覺除了讓人更加心火旺盛,到底有什麼好。
這樣似有似無的觸碰實在折磨人。
她想再靠近一點,不想僅僅只滿足於這種程度的接觸。
呼之欲出的東西卡在喉嚨,似乎就差那麼一點點。
「學妹,」沈司嵐低聲說,「小心碰到。」
穗杏清醒過來,迅速後退幾步,沈司嵐慢慢合攏腿,垂頭,指尖撫上額頭抓撓了兩下,舌尖在口腔中抵著腮幫轉了幾圈。
她整個人突然升溫,呆了半天,也只是口齒不清的吐出一連串笨拙而又重複的對不起三個字。
沈司嵐嘆氣,嘖了聲,摸著後脖子一言不發。
只是這麼委婉就已經尷尬到接近死亡,還好兩個人都斯文,誰也沒再往深里說。
這個時候並不適合逃跑。
跑了,就意味著下次見面會更尷尬。
穗杏閉眼想,要是來個人就好了。
可能是心誠則靈,老天爺也不忍心她落到如此境地。
實驗室的門沒鎖,只是虛掩著,大白天,又在實驗室里,鎖門反而顯得掩耳盜鈴,好像在做見不得人的事似的。
這個時候哪怕來的是,穗杏也覺得高興。
可不巧,來的真的是敵人。
也多虧了來的是汪育妃,她直接忽略了實驗室里蔓延著的古怪的氣氛,換其他人也許能看出不對勁來,可她的視線只是簡單的在兩人身上掃過一遍,隨即很快選擇了視若無睹。
「沈司嵐,我們能談談嗎?」
沈司嵐淡聲:「你說。」
汪育妃咬字清晰:「我們單獨談談。」
穗杏巴不得趕緊走,連忙主動說:「那我先回寢室了。」
「你在這裡,」沈司嵐起身,用下巴指了指門口,「我們出去說。」
汪育妃抿唇:「好。」
學長學姐出去談話,留穗杏一個人待在實驗室里,她思索幾秒想要不要去偷聽,但一想起剛剛的狀況,如果偷聽被抓到那就真的丟臉到極致了,所以她還是選擇老老實實待在實驗室裡頭。
走廊上,沈司嵐靠著牆。
「什麼事?」
汪育妃猶豫幾秒,最後還是直接問了。
「我聽余老師說,電賽的組員,你選了學妹?」
沈司嵐:「嗯。」
「我知道這句話說出來可能會讓你不高興,但為了學妹我不能不說。」
「你說。」
汪育妃低頭,語氣輕而柔和,咬著唇說得極為委婉:「電賽不是平時我們上實驗課,隨便測幾個數值寫成實驗報告交上去給老師打分就行了,但凡組裡有實力不行的,就會拖垮整個組,你應該知道這個後果吧?」
「你拐彎抹角的想說什麼?」
汪育妃嘆了口氣,皺眉說:「我只是擔心你一時衝動因為私心選了學妹,反而會讓學妹有壓力,甚至會打擊到她的自信心,這對學妹來說都不是好事。」
沈司嵐驀地笑了下,「你倒是挺關心學妹的。」
「我知道你對組員的要求高,從來沒想過求你讓我進組,因為我知道我不能因為自己的私心就拖垮你,」汪育妃說,「我承認,我想跟你一組確實是因為我自己有私心,但我不會因為自己有私心就不顧大局強行跟你一組,難道你就不能放下私心,公平公正的選組員嗎?為什麼要給學妹壓力,給你自己壓力?」
沈司嵐低嘖:「別拿我跟你相提並論。」
汪育妃下顎緊繃,面色倏地發白,明明咬牙切齒,卻又忍不住從喉間吐出滿腹的委屈和不甘:「你偏心學妹,難道這對其他人來說就公平嗎?」
沈司嵐垂眼看她,眼裡沒什麼溫度,毫不避諱地說:「我要是真偏心的話,你覺得你還能站在這裡跟我玩兩面三刀的把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