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兩頭誰也沒有說話。
似乎是耐心告罄,沈司嵐淡聲:「掛了。」
空留一室尷尬。
「他不是那麼多嘴的人。」杭嘉澍說。
也不知道這話是安慰自己還是安慰妹妹。
穗杏顯然沒這麼冷靜,語氣責怪:「都怪你。」
看著妹妹一副「我沒臉活」的樣子,杭嘉澍心頭的怒火不知怎麼消了大半。
非主流總比拉褲子聽上去成熟一些。
怎麼想都是她比較丟臉。
想到這裡,杭嘉澍竟然莫名笑了起來。
本來就心情不爽的穗杏心情更差了,直接從袋鼠兜里拿出自己的手機,準備公開杭嘉澍的黑歷史,而且是空間和朋友圈同步公開。
杭嘉澍要搶她手機,穗杏就把手機直接藏衣服里,像個刺蝟似的蹲在地上蜷著。
看著眼前這坨糰子,杭嘉澍無從下手。
防禦成功的穗杏抬起頭,囂張的沖他做了個滑稽的鬼臉。
杭嘉澍直接氣笑,笑得罵不出話來,只能和她無謂而重複的爭吵。
突然主臥那裡傳來動靜。
兄妹倆同時怔住,齊齊看向主臥房門。
穗杏仰著頭,用唇語和杭嘉澍交流:「小偷嗎?」
杭嘉澍比了個「噓」的手勢。
房門被打開,爸爸穗崢嶸疲倦而無奈的看著兄妹倆。
穗杏:「額爸爸?」
「從剛剛就一直聽見你們吵,好不容易消停下來,怎麼又吵起來了?」
穗崢嶸夫妻剛回家沒幾個小時,本來在房裡補覺,結果兄妹倆一回來,就把兩口子都給吵醒了。
那時候穗崢嶸就想出聲讓兄妹倆安靜些,吵鬧聲卻突然戛然而止,他以為這對兄妹是吵完了,結果沒幾分鐘又吵起來了。
「回來了怎麼也沒說一聲。」杭嘉澍問。
「我以為穗穗在學校沒拿手機,你最近不是在忙項目嗎,就沒跟你們說,」穗崢嶸看了眼客廳鍾,語氣睏倦,「這麼晚才回來,你們吃飯沒有?沒有吃飯讓媽媽給你們下碗面。」
「我們吃了,」穗杏說,「我們去吃自助燒烤了。」
「肯定又是你纏著哥哥請的,」穗崢嶸笑哼,又問她,「跟哥哥和好了?終於肯回家了?」
穗杏甩頭:「沒有,」然後繞過兩個男人,「我去找媽媽了。」
小東西溜進了主臥,客廳里只剩下穗崢嶸和杭嘉澍。
穗杏年紀小,又是女孩兒,做爸爸的當然親近些,眼前的杭嘉澍已經比穗崢嶸還高,當然不能用對小孩的態度對他。
穗崢嶸問的隨意:「最近工作室怎麼樣?」
「還好。」
「需要幫忙嗎?」
杭嘉澍笑,「真的不需要,爸你問多少次我都是這個答案。」
穗崢嶸在沙發上坐下,下意識想倒杯茶,拿起茶具才發現沒茶喝。
也是,杭嘉澍和穗杏還年輕,哪懂他對茶的偏愛,自然也不怎麼喜歡喝茶。
杭嘉澍說:「我去幫你泡吧。」
穗崢嶸將茶壺遞給他,不經意說:「你現在也不要生活費,賺的那些錢都自己留著,別老是慣著你妹妹,要給她買東西就用我和你媽給她留的生活費買,不夠了直接說。」
「今天這頓不是我出的錢,是我一個朋友,」杭嘉澍走到飲水機旁,邊倒熱水邊說,「就是我那個學弟,沈司嵐,你知道的。」
穗崢嶸點頭,「你學弟人挺大方的,還順便請了穗穗吃。」
杭嘉澍笑而不語。
還好是自助,不然就以小東西那吃肉的程度,還不知道沈司嵐願不願意請。
「有點燙,涼會兒再喝。」
杭嘉澍將茶壺放在穗崢嶸面前。
「沒事,就是要喝熱的。」穗崢嶸倒了一小杯熱茶,小心抿了口。
「對了爸,最近我時間緊,就借了你的車開,如果你要用的話跟我說,我幫你把油加滿還你。」
穗崢嶸擺手:「你拿去開吧,我不用車,」頓了會兒又問,「你沒車也不方便,我給你買輛車吧?」
「不用,」杭嘉澍搖頭,「忙完這陣子就用不上車了。」
「就當我慶祝你讀研的禮物,」穗崢嶸換了種說法,「我看和你年紀差不多大的小伙子,他們這個年紀,家裡別說是車了,連房子都幫忙給置辦好了。」
杭嘉澍輕聲:「我連女朋友都沒有,想那麼遠幹什麼。你們經常出差,我在家裡照顧穗穗,買了房子也是空著浪費資源。」
也就只有杭嘉澍能說得出買房是浪費資源這句話。
穗崢嶸還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依了他的意思,「那等你交到女朋友了再說。」
「穗穗既然回家了,我打算和你媽說說,給她報個幾個班,不能讓這麼長的暑假浪費了,你覺得怎麼樣?」
杭嘉澍聳肩:「這事兒問我沒用,還得看她自己的意見,她要不想上,我總不能綁著她去上課。」
穗崢嶸想起小女兒鬧起來那個勁兒,突然頭有些疼。
穗杏此時正在主臥,嘴巴叭叭的,跟媽媽告狀哥哥這些日子是怎麼欺負他的。
杭美玉心不在焉的聽著,終於等她說完了,這才表示:「等下我幫你說他。」
「嗯,你要記得說他。」
聽到媽媽的話,穗杏這才解氣。
「哥哥的事先放一邊。你最近沒事做,是不是老去工作室打擾你哥哥工作?」
穗杏皺眉:「我沒打擾他工作啊。」
「你去那裡又幫不上忙,總過去幹什麼,家裡有又不是沒有電視電腦玩。」
穗杏徒鼓著嘴,解釋的話也說不出口。
杭美玉學她的樣子,也跟著鼓嘴,沒幾秒就破功笑了,「嘴都能掛桶了。這幾個月你要是沒什麼安排,也別煩你哥哥了,我給你報幾個提前課程班?或者把鋼琴課撿起來也行,正好再考個級。」
「你和爸爸決定吧。」穗杏小聲說。
杭美玉覺得不對勁:「嗯?怎麼突然這麼好說話了?」
穗杏不說話。
又談了幾分鐘,最後杭美玉也沒困意了,乾脆起床去客廳坐著。
剛出來就逮著正要回房間的杭嘉澍。
「你都這麼大的人了,還整天跟妹妹吵架,你自己想想,像話嗎?」
杭嘉澍抽了抽嘴角:「我就知道她溜進去就是跟你告狀的。」
「你要是對你妹妹好點,她用得著跟我告狀嗎?」
站在杭美玉身後的穗杏沖他比了個勝利者的微笑。
說不過大的,看不慣小的,他選擇裝聾裝瞎。
「你們就不能湊在一起,湊一起就不得安寧,」杭美玉嘆氣,「等你妹妹去上輔導班了,你倆見不著了就又會念叨會想著了。」
杭嘉澍和穗杏同時說:「誰說的。」
「你們媽說的。」
知子女莫若母。
沙發上的穗崢嶸笑著起身,「咱倆想一塊兒去了,要不現在看看給穗穗報什麼班?」
杭美玉點頭,「行,去書房說。」
父母去書房了,杭嘉澍瞥了眼正瞪著他的穗杏,「你居然真答應去上輔導班了?不去我工作室玩了?」
「不去了,沒什麼好玩的。」穗杏說。
「早跟你說了沒什麼好玩的,你就老老實實上你的輔導班去吧,正好我也輕鬆輕鬆。」
杭嘉澍做了個解放的手勢,轉身回房。
穗杏沖他的背影比了個殺人的動作。
回到自己房間後,穗杏癱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腦子裡亂糟糟的。
反正這段時間也沒臉去工作室了,還不如找點事做。
可能就是因為實在是太閒了,才讓她總是走神。
每當空餘時,就會想起那個人。
腦子裡模模糊糊的印出一個影子,浪費了大把的時間去想他在幹什麼,亦或是想像一些空泛而不知所謂的情景和對話。
這些想像甚至會鑽到自己的夢裡。
手指間的觸碰,溫熱而清冽的氣息,或是更進一步的。
醒過來時,還沒有從夢的餘溫中抽回神來,心間酥麻而又難耐,可又想重新回到夢裡。
穗杏知道,這叫思春。
對象卻很明確。
悄悄在心裡萌芽而生的情愫,陌生而又新鮮,幾乎要占據生活中的每個角落。
可是為什麼呢。
讀理科的穗杏下意識想要找到這其中的邏輯關聯,卻怎麼也想不到。
這不是用數學和物理能夠解釋的現象。
穗杏從床上坐起來,走到書櫃前,看了眼滿目琳琅的書,最後在她小時候父母給買的兒童英語讀物里找到了。
——Whyisaravenlikeawriting-desk?
——烏鴉為什麼像寫字檯?
當時她疑惑很久,為什麼,為什麼啊。怎麼會有像寫字檯的烏鴉。
穗杏拿起鉛筆,筆芯卻沒有摁出來,用捉不住的空氣在書上回答。
——因為穗杏喜歡沈司嵐。
她寫完,又趕緊合上了書,然後將書塞進了書櫃的最角落裡。
此地無銀三百兩。
唯一的作用是,她的心跳沒那麼快了。
還是去上輔導班吧。
她想。
幾周後,杭嘉澍每天照常去工作室報導。
只是總跟在他身後的妹妹不見了。
一開始大家想的都是,妹妹也不可能每天都來,人有自己同齡的朋友,而且還得上學呢。
但一連幾周都沒見到人,就有些奇怪了。
工作室里本來因為最近妹妹頻繁來訪,買了不少小女生喜歡吃的零食和飲料擺在桌上。
什麼不二家的糖果,裹著可可的榛仁巧克力,桃子味的汽水。
這天,杭嘉澍跟幾個人一起去學校食堂吃飯。
老侯問:「杭總,怎麼最近都沒看你妹妹過來玩了?」
他一問,其他幾個人立馬跟著附和。
「是啊,妹妹不來玩了嗎?」
「杭總你是不是跟你妹妹吵架了?」
杭嘉澍漫不經心的說:「上課啊。」
「那周末呢,周末也沒來玩啊。」
杭嘉澍:「周末也上課。」
老侯頓時同情的不行:「現在的高中生學習壓力已經這麼大了嗎?」
「那倒也沒有,」杭嘉澍想了想說,「我有問過她要不要來玩,她說不想來。」
老侯頓時又失落起來,「啊,難道就因為我不夠帥嗎?」
旁邊的人說:「你可拉倒吧,跟你有個屁關係,就算你不夠帥,沈司嵐還不夠?」
一直安靜吃著飯的沈司嵐很不滿自己被扯進這個話題,「關我屁事。」
「難道你不希望穗穗妹妹過來找我們玩?」
沈司嵐面無表情,淡定的夾起一塊糖醋排骨送進嘴裡。
酸甜的味道盈滿舌尖。
「愛來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