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柏西穿著剛買的黑色大衣,端著熱可可,坐在廣場的長椅上看音樂表演。
他長得好看,又偏偏有一雙很無辜的眼睛,看上去就軟綿綿的沒什麼脾氣,很好接近的樣子,坐下來才十分鐘,就有人躍躍欲試地想跟他搭訕。
「你好,你是M大的學生嗎?」
柏西抬起頭,發現是個挺年輕的男生,長得挺高,臉微微有些紅,侷促地看著他,一眼就能瞧出目的不純。
「我是這附近M大的學生,看你有點眼熟,」那男生支支吾吾說著自己都不信的話,「能跟你加個微信嗎?」
柏西心裡有點納悶,自己是把gay寫臉上了麼,他禮貌性地笑了下,回道,「不好意思,不能,我也不是學生,只是在等人。」
那男生還不死心,還堅持不懈地找話題:「你是等誰,朋友嗎?」
柏西皺了皺眉,正想把人打發走,一抬起頭,卻看見他等的人正從十米外的地方朝他這兒走。
十米開外,戚尋今天也穿了一身黑,腰細腿長,走在廣場上也像在走T台,一雙桃花眼,高鼻薄唇,本應該是招蜂惹蝶的長相,卻因為過於冰冷的氣質,顯得高不可攀。
柏西一看見戚尋就下意識笑了起來,到了嘴邊的話也全都忘了。
他看也沒再看那搭話的大學生一眼,隨手把喝完的熱可可扔進垃圾桶,拔腿就往戚尋那兒跑去。
那男生阻攔不及,眼睜睜望著他跑向一個身材高大的英俊男人,知道自己是徹底沒戲了,只能無奈地摸了摸鼻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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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尋看見柏西往自己這兒跑來,就沒再動,而是站在原地站等他,他倆約好了今天一起吃晚飯,但他還有工作沒忙完,柏西就先到他公司旁邊的廣場等了會兒。
等柏西跑到面前,他輕輕扶了下柏西的手臂,問道,「等很久了嗎?」
「沒有,我也就剛來了十分鐘。」柏西對他笑笑,圍巾包住大半張臉,只能看見彎彎的眼睛。
兩個人一起往廣場外走。
戚尋的車停在了公司地下車庫,所以是開柏西的車去餐廳。開車的時候,戚尋還戴著耳機跟助理語音,交代工作上的後續。
柏西看上去是在專心開車,眼神卻總是不自覺往戚尋身上看。
他上次見戚尋已經是上個月的事情了,最近戚尋工作很忙,他就很自覺沒有去打擾,一直到戚尋空閒了點,才試探性約戚尋吃飯。
見不到戚尋的時候,柏西的日子過得也平靜安穩,和往常沒什麼不同。但是等他真的見到人了,他才發現自己還是很想戚尋。
連等紅綠燈的時候,他都要假裝漫不經心地扭過頭去多看幾眼。
戚尋還在語音,他在工作中的樣子一向有些冷淡,看著比平時還要不好親近,但他稜角分明的側臉,低垂的眼睫,線條漂亮的嘴唇,在柏西看來都充滿了致命的吸引力,他必須拼命克制,才能假裝出一副正經面具。
想到這裡,柏西不由暗罵了自己一句沒出息。
他認識戚尋好歹也十來年了,暗戀戚尋也六年了,守著一個朋友的身份一步也不敢逾矩,本來以為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對戚尋的喜歡能夠慢慢淡去,可沒想到,他到現在連對期戚尋的臉都沒能脫敏。
紅綠燈跳到了綠燈,停滯的車流重新向前。
柏西開著車駛過十字路口,腦子裡亂七八糟地回憶著自己暗戀戚尋的這幾年。
他跟戚尋的關係說來也簡單,兩家的父母算是生意場上的朋友,所以他跟戚尋其實很早就認識。但戚尋打小就是別人家的孩子,優秀,聰慧,他比戚尋小了兩歲,沒什麼上進心,日子過得懶懶散散,自然也就沒什麼交集。
如果他沒有在高中喜歡上戚尋,那他跟戚尋應該會一直維持這樣的狀態,說不上朋友,卻也能勉強算個熟人。
可偏偏他在十八歲,情竇初開的年紀,喜歡上了戚尋,還一發不可收拾。
這場遲來的暗戀像夏日裡的野薔薇,潛滋暗長,收都收不住。
他特意考去了戚尋的大學,用了兩年時間終於在戚尋身邊掛上號,成功從「不怎麼熟的熟人」,變成了能跟戚尋約飯看電影的朋友,偶爾還能去戚尋家裡串個門,生日也會互送禮物。
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他跟戚尋的關係,自始至終都沒有再進一步。
到如今他大學畢業已經兩年了,他還是沒有敢跟戚尋告白,甚至不敢讓他知道自己的喜歡,就這樣一個人默默暗戀,認真且慫。
用他發小梁頌的話來說,就是白瞎了這一張好臉。
柏西在心裡嘆了一口氣,他倒是一直承認自己很慫,但這還不是因為戚尋太難追了,這些年找戚尋告白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還不是全都折戟在了半路。
他並不覺得自己告白會有什麼勝算。
他好不容易才在戚尋的生活里占據了一席之地,又怎麼敢輕易拿這段關係冒險。
在開車去找停車位的時候,柏西不著邊際地想,他是不是該去找個寺廟拜一拜,許個姻緣什麼的,聽辦公室的小姑娘說還挺靈的,沒準兒諸位神佛看他可憐,一個心軟就讓他得償所願了。
他想到這兒,不由自主就笑了一下,雖然是沒譜的事情,但是幻想一下也很快樂,幻想又不犯法。
但他沒想到的是,雖然他還沒有去虔誠地供香,但也許他暗戀得過於苦逼,神佛真的應允了他的許願。
僅僅五個小時後,他的願望就實現了。
在跟戚尋吃完晚飯後,他又去了戚尋家一起看了球賽,球賽最後誰輸誰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一天,在酒精的催化下,他成功睡到了自己朝思暮想了六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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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西醒過來的時候人還有點懵,屋子裡暗沉沉的,讓人的大腦也變得遲鈍了。他一睜開眼看見的就是對面灰色的牆面,深木色的衣柜上放著幾個玻璃燈罩,還有一個藍色的玻璃擺件。
柏西眨眨眼,他的腦袋還有點疼,但不妨礙他認出那柜子上的擺件還是他自己送給戚尋的。
這是戚尋的臥室。
意識到這點後,柏西立刻就被嚇清醒了。
他蹭得從床上坐了起來,然後就「嘶」了一聲,腰軟得不像話,某個不可言說的地方包括大腿附近都隱隱作痛……
他慘白著臉在室內看了一圈,床上只剩下他一個人,戚尋不在臥室。
他瘋狂回憶昨天都發生了什麼,只能隱約記起他昨天跟戚尋吃完飯,又來戚尋家一起看球賽,看球賽的過程里他倆都喝了酒,一開始只是淺淺幾杯,但後面也不知道怎麼的,聊起了大學的事情,酒也越喝越多………
再然後,他好像就借著酒勁,抱住了戚尋……
記憶到這裡戛然而止。
柏西再也想不起來後面都發生了什麼,他喝斷片了,把最重要的環節給忘得一乾二淨。
但他記不記得已經不重要了,他掀開被子看了一眼,就憑鎖骨上的咬痕和手腕上的抓痕,任何一個成年人昨天發生了什麼。
他跟戚尋睡了,在兩個人都喝多了酒的情況下。
他不知道自己昨天都幹了點什麼,但按照他對戚尋的了解,像戚尋這種自律到極點的人,是不會主動對他做什麼的。
多半是他借酒發瘋,硬把戚尋給推了,戚尋估計也醉得厲害,酒精的催化下兩個人就真睡了。
柏西呆坐在床上,頭髮亂蓬蓬的,腦子裡一片空白,隔了好幾秒,他才嗷得一聲,把臉埋進了手掌心。
這都什麼事兒啊………
他認真地思考自己是應該繼續裝睡,還是趁著戚尋不在趕緊逃跑。
但不等他考慮出一個結果,臥室內浴室的門就打開了,戚尋擦著頭髮從門內走出來,跟坐在床上的柏西打了個照面。
戚尋沒穿上衣,只穿了一條黑色的睡褲,結實有力的上半身赤裸著,腹肌十分漂亮,胸前皮膚上可以清晰地看見幾道抓痕,鎖骨上還有個顯眼的牙印。
柏西心裡咯噔一下,分分鐘想挖個地洞把自己埋進去。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能在戚尋身上留下這麼多痕跡的人,只能是他了。
他沒想到戚尋壓根沒出去,只是在洗澡,這下可好,裝睡和逃跑一個都來不及了。
他只能呆呆地看著戚尋走近,然後又坐在了他身邊。
等戚尋坐下來,他才發現戚尋的嘴唇也破了,很明顯是被咬破的。
柏西徹底說不出話了,默默地把被子往身上拉了拉,不知道該說什麼打開這個尷尬又沉默的早晨。
但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戚尋就先開口了,「你醒了,身上難受嗎?」
他上下打量柏西幾眼,又道,「抱歉,昨天事發突然,我沒有做安全措施。你現在起得來嗎,要不要我抱你去浴室?」
柏西被這話問得差點嗆住,他驚恐地看著戚尋,不知道他怎麼能這麼淡定地跟他說「沒做安全措施」。
而戚尋還面色平靜地看著他,甚至準備伸手來抱他洗澡。
柏西光速退後,伸出一隻手抵在身前,仿佛一個被非禮的貞潔烈女,「不用!」
他激動得聲音都有點變形,「我自己能去洗澡!」
戚尋果然停住了。
他望著柏西這戒備的姿態,挑了挑眉,像是有點疑惑,但還是收回了手,重新坐直。
氣氛似乎變得更凝重了。
過了幾秒,戚尋才說道,「那行吧,你自己洗澡,衣櫃裡有浴袍。我去準備早飯,有什麼需要你就叫我。」
說完這話,戚尋就出去了,把臥室留給柏西。
柏西在床上坐了好一會兒,都鬧不明白現在是什麼狀況。
在他的想像里,戚尋不說是怒不可遏,最起碼也應該是冷淡迴避,因為戚尋有點兒精神潔癖,相當討厭人碰他,連被愛慕者抓了手都會拿濕巾擦手。
如今他借著醉酒,跟戚尋發生了實質性的關係,戚尋居然還能這麼淡定,甚至能鎮定自若地問他能不能起床……
柏西揉了一把臉,不知道是他和戚尋誰不對勁。
他又在床上坐了會兒,才撐著直不起來的腰,小心翼翼從床上挪下來,慢吞吞走進了浴室里。
他泡在浴缸里,溫熱的水覆蓋過他的肩膀,皮膚。
柏西閉著眼,仰著頭,苦中作樂地想,也許他該慶幸跟戚尋這幾年的友誼還算堅固,所以即使發生了這種意外,戚尋也沒想跟他翻臉。
但要是時間能倒回一天前,他說什麼也不會喝那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