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現在跟我說這些,是什麼意思呢?」
不過片刻,徐時眼中的凶光和戾氣都已經收斂無蹤,他看著塔西,臉上已經恢復了之前的冷淡。
塔西愣了一下,徐時的反應,讓他始料不及,一時間,倒反而讓他忘了接下去本該說的話。
「我……我……」他支吾著,臉上逐漸多了些慌亂之色。
徐時沒了耐心,冷漠的目光掃過他的臉後,轉身就要上車。
塔西慌了。
他坦白姓孔的事,可不是為了要和徐時決裂的。
情急之下,他伸手就想去抓徐時。卻不料,手剛碰到徐時的胳膊,卻被他突然一把抓住,而後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他就已經被一把摁在了車身上。
滾燙的漆面,貼在臉上。帶來鑽心的疼。
被反扭的胳膊,也像是要斷了一般。
不過,疼痛反倒是讓塔西原本糊塗了一瞬的腦袋頓時再次清醒了過來。他深吸了一口氣,盡力讓自己忽略身體上傳來的疼痛感,沉聲道:「哥,你要殺要剮,我都不會反抗。但,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
徐時呵地笑了一聲,道:「說什麼?說你突然良心發現,所以忍不住說了實話?」
塔西臉色白了白。
徐時也不算說錯,突然的坦白,確實有一部分突然良心發現的原因。
或者,更確切地說,一直以來,他都被這事折磨著。如今,姐姐的案子終於重新開始調查,他這心裡的折磨,就開始讓他忍受不住了。
說到底,他也是一個自私的人。
他腦子也不笨,姓孔的找他的時候,那些理由和藉口都很不用心,錯漏百出。但那姓孔的很會拿捏人的心思,他清楚,只他姐姐那案子這一個條件,就足以讓他鬆口。什麼為徐時好,都不過是那姓孔的幫他找來說服自己背叛徐時的藉口罷了。
所以,哪怕此時徐時殺了他,他也沒有怨言。
跟著徐時這近兩年時間,他很清楚徐時走的這條路有多危險,背叛於徐時而言,絕對是不可饒恕的錯誤。
但,有些話,他想說。
「哥,那姓孔的他找我……監視你,雖然不全是為你好,可我相信,他並不會害你。這條路,太危險了,有些時候,也不是不可以相信別人一回。你先前問我為什麼要留下,因為我不想再做個懦夫。所以,今天要麼你殺了我,不然我不會走。我想,早晚有一天,你會用得上我!你當我贖罪也好,當我報恩也好,都可以。只要我還活著,我肯定會跟著你。」塔西一口氣說完後,就閉上了眼睛,不再吭聲。
徐時面無表情地愣了一會後,忽又笑了起來。
「怎麼用你?如果有一天讓你替我去死,你也去?」徐時說著,鬆開手,往後退了一步。而後,拿出煙又點了一根。
此時他內心是無比煩躁的。
塔西的話,讓他有種無處發泄的煩悶感。
相信別人?
這個別人是指誰呢?姓孔的?可是,正是他把他推到了這條沒有退路,不能回頭的地獄之路上。
還是塔西他自己?
可他背著他,跟姓孔的攪合到了一起!
他能信誰?
這一年多來,每一步,他都是走在刀尖上,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復。他讓他去信別人?
拿著自己的人頭去信嗎?
當然,這些牢騷,跟塔西說不著。
他太年輕,太天真,所以才會輕易地就上了姓孔的賊船。
孔振東好手段啊,相隔數千里,照樣能把手伸到他身邊來!真真是好手段!好極了!
他怎麼就沒想過,如果塔西被塔幫的人挾持,逼迫之下,萬一吐了口呢?
徐時恨得咬牙切齒,可除了讓尼古丁來克制內心的怒火之外,他無可奈何!
對,無可奈何!
這段時間,空下來的時候,他也會想,到底是什麼讓他走到了如今這個地步。
翻來覆去地想。
答案早就清楚。
歸根究底就一個,他不夠狠。
他要是夠狠,當年弟弟的案子不會拖上七年才真相大白,林先成也不會死在別人手裡。而他,也不至於最後被坑到了這個破地方,成了一個在逃通緝犯。
他要是夠狠,在當年意識到弟弟的案子可能跟林先成有關的時候,他就應該果斷下手,這世上那麼多折磨人的手段,不怕林先成不吐口。他明明就有那麼多神不知鬼不覺的反偵察手段,卻最終都用在了那些可笑的幫別人盯情人的事情上!
他多可笑!
而到了這裡,他還是不夠狠!
要是夠狠,他早該將塔西拋棄,管他死活!
要是夠狠,他現在就該殺了塔西!
要是夠狠,秦真真……
思緒到這裡忽然戛然而止。
徐時垂眸,輕輕笑了一聲。
算算時間,秦真真該離開陶縣了。
徐時用力抽了一口煙,隨著煙霧緩緩吐出,翻湧的情緒也逐漸平復。
再看塔西,他已經站直了身體,卻還背對著他。
「哥,如果真有那一天,不用你說,我也會替你。」塔西的聲音輕輕響起,平靜,卻又那麼堅定。
徐時眯著眼,信嗎?
信個屁!
人這種東西,從來都不會是一成不變的。今日塔西說這個話,他信他是真心,可往後,誰知道呢?
何況,徐時從來不喜歡把籌碼壓在別人身上。
他自信,卻從不自負。
他喜歡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他喜歡靠自己。
這世上,也有自己才能靠得住!
「上車吧!」他懶得再與塔西費口舌,伸手撥開他後,就自顧自上了車。
塔西在車上站了一會後,才拉開駕駛座的門,坐了進來。
之後的一路,誰都沒再開口。
回到山水蘭苑,徐時就進了臥室。
新電腦早已檢查過,乾淨得很。徐時登錄了之前明其給的那個郵箱,從草稿箱中找到了那份名單的資料。
名單上總共二十幾個人,每一個人的祖宗三代,個人經歷,基本都在上面了。
不過四天時間,明其能把這份名單上的人查得這麼清楚,看來是下了不少功夫了。
徐時仔細看過後,圈了兩個人出來。一個是負責打掃房子的保潔阿姨,今年四十三歲,陶縣當地人,叫阿娜。另一個是馬場那邊的管理,平日裡負責管理馬場的日常工作,是個蒙北人,今年四十歲。從洪二弄那個馬場開始,他就一直在那裡工作,已經挺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