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時被帶到警局後,直接就被送進了滯留室,對方甚至還把他的手銬拷到了牆上的欄杆上。
那欄杆高度一米左右,這個高度,徐時坐不下,也站不直,只能半曲著腿站那。
更過分的是,這滯留室內冷冰冰的,也不知是原本就沒有暖氣,還是他們特意將這間屋子的暖氣關了,屋子裡冷得很。如今雖然已經三月底了,可晚上的溫度依舊還有零下。滯留室上方的透氣窗還能聽得到嗚嗚的風聲。
徐時從酒吧出來時沒穿外套,身上只有一件單薄的羊毛衫。要是就這麼被凍一晚上,就算他體質再好,估計也得重病一場。
這些人是存心要折磨徐時。
不過,徐時來之前就做好了要受折磨的心理準備,現在就看龍刀那邊了。
被帶走前,他就叮囑了塔西,讓他聯繫龍刀。如果龍刀還想拉攏他的,那今晚他在這裡就不會待很久。
時間慢慢過去,徐時半靠在欄杆上,儘量讓自己站得舒服些。
門外,時不時地就有人路過,卻沒有一人停下腳步往這裡看一眼。
徐時半斂著眼,神色始終平靜,看著就像是睡著了一般。
不知不覺間,已經一個小時過去了。
辦公室內,那個胖胖警察兩腳搭在桌子上,整個人舒適地靠在椅子裡,正在喝茶看電視。忽然一個年輕警察湊了過來,小聲問道:「阿力哥,那人不會凍出事吧?要不還是把他給暖氣開了吧?」
被稱作加力哥的胖胖警察掀眼嫌棄地瞪了他一眼,道:「才多久,能出什麼事,頂多就是感冒一場,怕啥!再關上兩個小時再說!」
年輕警察一聽,還是有些擔憂,猶豫了一下後,又勸道:「聽說這個人是娛樂城那個龍刀特地請來的人……」
「龍刀怎麼了?」胖胖警察眉頭一挑,頗為義正詞嚴地說道:「你要記住,我們是警察。警察是幹什麼的?維護社會治安!他們報警,我們抓人,應當應分。龍刀再厲害,難道還能衝到我們警局來搶人?」
年輕警察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只能傻傻點頭。
點完頭後,他忽又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具體哪裡不對勁卻又一下子說不上來。
「行了,你去忙你的吧,那個王遠的事情,你不用管。」胖胖警察揮手打發了他之後,又自顧自地看起了電視。
此時的徐時,手腳都已經有些僵硬了,嘴唇也泛出了青色,可他依舊神色平靜。仿佛此時正遭受著折磨的不是他。
又半個小時過去後,滯留室的門開了。
進來的是個女警,看了一眼徐時後,默默上前把他的手銬解了,然後說道:「你可以走了。」
徐時出來時,沒看到那幾個帶他過來的警察,走出門外,塔西正拿著他的外套在等著,一看到他,立馬迎了上來,一邊手忙腳亂地要給他把外套披上,一邊問:「王哥,你怎麼樣?要不要去醫院?」
徐時搖搖頭:「不用,送我回賓館就行。」
塔西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想說什麼就儘管說!」徐時淡淡說道。
塔西咬了咬牙,像是下了某種決心:「我剛出來的時候看到娜姐跟著二樓的夏哥出去了。」
徐時穿外套的動作微微頓了頓,接著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了。走吧,車呢?」
塔西是個聰明的,見徐時不多問也不多說,識趣地閉了嘴,領著徐時就往車子那邊走。車子沒熄火,車內空調開得很熱,徐時一進去,溫暖的空氣一下子包圍了他,不過片刻,凍僵的手腳就開始恢復知覺,麻麻痒痒,好一陣,這種感覺才緩緩退去。
徐時靠在后座,有些疲憊地閉著眼,一片暖意中,困意席捲而來,幾乎要將他吞噬。
可他沒敢睡。
不多時,車子就到了賓館門口。
塔西從後視鏡中看了后座的徐時一眼,以為他睡著了,沒敢打擾。
徐時過了一會才睜開眼,叫了一聲塔西:「回頭幫我找個房子,不用大,安靜一點,乾淨點就行。」
塔西愣了一下後才回過神,忙開口應下。
徐時轉身開門準備下車,塔西也要跟著下車,剛打開門,就聽得徐時說道:「不用送我,時間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明天下午四點半,到這裡來接我。」
塔西又一愣後,才應道:「好的,王哥。」
徐時裹了裹身上的外套,鑽出了車子,冰冷的空氣迎面而來,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他深吸了一口氣後,隨手甩上車門,邁步朝著幾步外的賓館大門走去。
直到進了門,才聽到車子離去的聲音。
此時已過了十二點。
賓館大堂內,燈光昏暗。值夜班的前台躲在服務台後面正在打盹。
大約是徐時的腳步聲驚動了她,讓她抬了頭,往徐時這邊望了過來。目光一觸,阿依小姑娘臉上就多了些不自然,而後立馬收回了目光,想裝作沒看到一般,低頭準備繼續睡。
徐時也不知道自己這一刻腦子裡想了什麼,又或許什麼都沒想。原本奔向電梯的腳步轉了個向,走向了前台。
「你好,有感冒藥嗎?」徐時抬手在檯面上輕輕敲了敲,而後問道。
小姑娘低著頭,猶豫了半晌才抬頭,目光有些不自然地落在他臉上,大約是瞧出了他此刻的臉色不太正常,忽地就皺起了眉頭,然後脫口就問道:「你發燒了?」
徐時抬手摸了下額頭,觸手確實有些燙,於是點頭道:「可能有點。」
小姑娘咬了咬唇,道:「你女朋友怎麼沒跟著來照顧你?她不是一直都跟你住一起嗎?」
「她不是我女朋友!」徐時也不知道自己這話是出於什麼目的說的,反正就是說了。她看到小姑娘眼中亮起一抹光,可轉瞬卻又暗了下去。
接著,就聽得她說道:「我這裡沒有感冒藥。你先回房間,我去給你買。」
徐時忽地就笑了起來,帶著些許自嘲:「不用了,外面冷,你睡你的吧。」說完,轉身就走。
身後,小姑娘盯著他的背影直到他走進了電梯,才收回來,接著又低頭憤憤罵了一句:「渣男!」
可罵完之後,她卻起身去了更衣室,沒多久後再出來,身上已經多了一件外套,而後腳步匆匆地出了賓館,一頭扎進了夜色之中。
徐時回到房間,就進了浴室。
四十幾度的熱水灑下來沖在身上的時候,終於把他昏沉的腦袋給沖得清醒了幾分。回想起自己剛才的所作所為,不由得心中湧出了許多的譏諷:餘光,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脆弱了?竟然想從一個小姑娘那裡尋找一點溫暖,真是太可笑了!不過就是一點發燒,就把自己燒傻了嗎?
徐時低著頭,沉沉笑出了聲。
此時,他才意識到,這條路到底有多孤寂。他曾以為自己可以輕鬆應對這種孤寂,畢竟以前那麼多年他都過來了。可他現在才發現,他還是想得太簡單了。
背井離鄉,身邊所有人都可能是敵人。
沒人可以交心,沒有人可以信任,甚至連一個安穩覺都不敢睡。
這種時時刻刻都感覺危險環繞,一刻不敢放鬆的環境,和他以前的七年並不相同。
他到底還是有些高估了自己。
不過是凍了一個多小時,就把他凍成了傻逼!
呵——
餘光啊餘光,你可真是可笑!
徐時在浴室里笑了很久,笑到聲音都有些嘶啞了,才停下來。再出來時,他又成了往常的徐時。
還沒穿上衣服,忽聽得門口滴地響了一聲,而後門就開了。
徐時下意識地就想去拿槍,但聽到腳步聲後,又停了下來。
進來的是阿依。
小姑娘一臉急色,一頭扎進來,抬眸看到的卻是腰間圍著浴巾,裸著上半身的徐時,不由得傻愣在了那裡,臉上如火燒一般,火速通紅。
「我……我……我來給你送藥!」阿依結結巴巴地說完後,把手裡的袋子往他懷裡一扔,轉頭就跑。
徐時伸手接住袋子,低頭默默看了一會後,轉頭把袋子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他這一覺直接睡到了中午。
醒來時手機上有好幾個電話,有龍刀的,有塔西的,還有老三的。
徐時看了一眼後又把手機放了回去,慢騰騰地洗漱過後,才給龍刀回了電話。
電話響了好一會兒才被接起,龍刀一開口就直接問道:「病了?」
徐時回答:「一點小感冒,已經沒事了。」
「昨天的事,警局那邊我已經處理好了,他們不會再找你。」龍刀又說道。
徐時嗯了一聲,就沒了話。
電話里沉默了下來,片刻過後,才聽得龍刀又開口說道:「我聽說,你今晚請了夏哈普他們吃晚飯?」
「嗯,刀哥要來嗎?」徐時也不解釋他這頓飯的目的,只輕飄飄地問了一句。
龍刀默了默,道:「我在陶縣這邊還有點事沒處理完,今天趕不回去。」
「好。那等你回來,我再單獨請刀哥你吃飯。」徐時說道。
「好。那你先休息,我們回見。」龍刀掛了電話。
徐時又給塔西回了電話。
塔西說房子已經找到了,問他要不要去看看。
徐時抬眸看到了桌上放著的那個袋子,袋子裡裝了好幾種感冒藥,不過他都沒動。他盯著看了兩秒後,回答:「好的,位置在哪,我直接過去。」
「我就在附近,我來接您。」塔西說道。
掛了電話後,徐時收拾了一下就下了樓。
路過前台時,他下意識地瞄了一眼,前台值班的已經換成了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