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法里奧剛想開口說話,注意力卻突然轉向小屋後院。就在這時,後門悄然推開,趕在入夜時分的第一時間,一個小巧纖瘦的身影躡手躡腳走出。
珊蒂斯。
終於看到這丫頭的身影,蘭洛斯一直緊繃的神經也總算放鬆下來。
而那丫頭自然無法察覺他的注視,自顧自貼近陰影,沿著院牆摸到花園的某處角落,鬼鬼祟祟地挖出什麼東西後,迅速原路返回。
屋子裡再度一片死寂,但看到這丫頭沒事,蘭洛斯的懸著心總歸是放了下來。
「抱歉,我剛才有些激動了。」
瑪法里奧說得對,不管他自身實力有多麼強大,這麼一支戒備森嚴的惡魔小隊特意留守監禁羽月一家,顯然是別有用意。雖然這樣的圈套對他來說不具有什麼生命威脅,但若是因為打草驚蛇而害得珊蒂斯和她父母遭遇不測,那他一輩子都無法心安。
瑪法里奧似乎還有什麼話想說,但看到他平靜下來,也不再多嘴,而是將注意力放在了不遠處的某個街角。
「還有人盯著這裡,或許你會想去看看。」
蘭洛斯沒有作答,而是整個人消失在陰影中以示贊同。瑪法里奧立刻低聲呢喃著什麼,一時間,草木清新的氣息在風中飄蕩。
與此同時,街角陰影下的那個人影在看到珊蒂斯回到屋內後,轉身就準備離開。然而就在收回視線的同時,腳下的草叢突然瘋長,相互扭結在一起,轉頭就將他渾身纏繞。
閃現落地,蘭洛斯直視著這個面滿驚恐的陌生卡多雷,抬手扯斷了封死他口鼻的雜草。
「別,別殺我,我只是……」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要監視羽月一家?」打斷他的涕泗橫流,蘭洛斯順手布下靜音結界,銳利的目光,悠悠打量著對方的各個要害,「從實招來,否則,可別怪我。」
早就被嚇破膽的卡多雷哪敢隱瞞,連哭帶喊地用紊亂詞句勉強說明白來由。
很意外,他的行為雖然跟上層精靈有關,但卻並非受命於艾薩拉及其親信。
「達斯雷瑪?」聽到對方背後老大的名字,蘭洛斯的眉頭幾乎擰成一股麻花。
「對對,就是他。是逐日者大人親自帶人為平民建立了避難所,所有人的安置和保護,還有私下的聯絡,也都是他安排我們去做的,我只是聽命行事,絕對不是有意要忤逆兩位大人啊……」
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身後的瑪法里奧朝蘭洛斯問道:「達斯雷瑪·逐日者?我知道他,可他身為辛艾薩莉的上層精靈,為什麼會跟他的同僚作對?」
「並不是所有貴族都是靠取悅艾薩拉上位的。」
蘭洛斯思索良久,最終搖了搖頭,這個問題除了達斯雷瑪本人,誰也回答不了。
被草叢纏死的卡多雷青年畢竟是接受委派,能在如今這個危險重重的外圍城區負責遊走聯繫剩餘平民,自然也算是機靈,眼珠一轉就明白對面這兩人不是要除掉自己。
「兩,兩位大人,如果你們想的話,我可以帶你們直接去避難所找達斯雷瑪大人說清楚。」
看到這傢伙這麼沒有骨氣,老正義人的瑪法里奧氣不打一處來,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好臉色:「既然知道達斯雷瑪在為你和其他普通人的安危盡心盡力,你就不應該這麼輕易將他出賣。」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蘭洛斯很明白誰也無法強求這些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有多麼宏大的信念,人只是活命而已。
更何況這人出現在這裡的目的,是為了給羽月家送些基本的生活物資。
阻止瑪法里奧繼續說教下去,蘭洛斯看了看這個滿頭大汗的青年,抬手一揮便將草繩悉數切斷:「告訴我位置,然後你就可以走了。」
青年感恩戴德地指明避難所方位後,一溜煙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等到四周再度安靜,蘭洛斯轉過頭看向瑪法里奧:「你們不是要調查這場浩劫的幕後主使嗎?以達斯雷瑪的身份,他一定知道永恆之井到底發生了什麼。」
眼看這傢伙想遊說自己離開,瑪法里奧自然是警戒拉滿:「你還是要去救那個孩子是嗎?」
緩緩搖頭,蘭洛斯將目光投向了羽月小屋:「不只是她,那一家人,我都要救下。」
「但是,屋裡只有那女孩啊?」
!!!
恰如晴天霹靂在腦海中炸響,蘭洛斯這才想起瑪法里奧剛才口中的那個單數的『她』在自己心裡留下的一抹不安。幾乎瞬間,薩格里特鑰石的生物搜索全力運轉。
冰冷漆黑的屋舍之內,僅有一個幼小、顫慄的心跳,微弱,但卻劇烈到令人無比揪心。
珊蒂斯!
父母不知去向,女孩在惶恐不安中度過一個又一個夜晚。孤獨、害怕,還要面對那一群惡魔所帶來的強烈至極的擔憂與恐懼。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
明悟,然後深深內疚。
「艹!」
瑪法里奧只看到蘭洛斯的眼眸突然浮現起細密血絲,顫巍巍地抓住衣領,隨即渾身緊繃。只聽憑空迸發一聲爆鳴,強橫至極的力量直接將他掀倒在地,而那灰發青年,瞬間如離弦之箭,撕裂這夜空。
阻止?不是來不及,而是沒,有,可,能!
這速度、這力量,他只在翡翠夢境的荒野眾神身上才有幸領會,是遠超凡人的,強大,不容阻擋!
轟——
綠色火焰爆燃在夜空之下,街道塌陷,石磚炸裂,兩側院牆統統被這震耳欲聾的罡風一寸寸攪碎。
院門外的惡魔被這迅速逼近的恐怖聲勢吸引,但甚至來不及轉頭,那背生黑翼的惡魔已經高舉雙刃,在那眼眸燃起熊熊烈火的同時,揮刀砍下。
恐怖至極的力量推動混亂之火,在半空中形成一道狹長的能量刀刃,在那漆黑惡魔令人暈眩的咆哮聲中,斬落。
由邪能組成的十數米長刀從天而降,與羽月家院牆平行砸落,只聽又一道震耳欲聾的轟鳴,門外所有惡魔都被這開天闢地般的一刀,撕成兩半。
漫天塵埃還未升起,便被洶湧的混亂能量湮滅,而原本平整的街道,則是留下一條燃燒著的筆直溝壑,在這座宏偉城市的一角,留下一道極度猙獰的邪火瘡疤。
瑪法里奧剛從那股仿佛被馬車撞上的勁道中回神,一抬眼就看到蘭洛斯渾身燃起黑綠相間的混亂之火,化作一背生雙翼的可怕惡魔,他頓時那叫一個目瞪口呆。
驚魂未定地從地上爬起,他眼看著那磅礴噴涌的邪惡力量砸向地面,感受著幾欲將他再度晃倒的大地震顫,他終於無法停留,轉身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另一邊,蘭洛斯稍稍扭頭,幾乎連帶半張臉一起燃燒的薩格拉斯之眼倒映著瑪法里奧離去的背影。
時間不多……
雙翼揮展,他騰空而起。
院牆內的剩餘惡魔終於從突如其來的驚駭中回神,紛紛仰頭,在晦暗夜色的遮蔽下,那兩柄微微舉起的戰刃,如同被邪能吞沒的新月,不斷噴吐烈焰,不斷彰顯毀滅。
尤其是當在場惡魔的目光對上他的右眼,剎那間,仿佛天地色變,仿佛夜空與屋舍一同被漫天的火焰吞沒,仿佛一瞬間遍布荒蕪,一瞬間,回到了扭曲虛空。
「跪下。」
嘶啞嗓音,輕如呢喃。可偏偏就是這麼一句啼笑皆非的妄言……
噗通……
整齊劃一的膝蓋砸地聲,不管是壯碩的惡魔衛士,還是狂暴的憤怒衛士,包括兩名地位實力都直逼領主的將領,統統魂飛魄散,以頭搶地。
那是不可違逆的聲音,那是,薩格拉斯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