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凌晨,天色未亮,吉安娜早早收拾行裝奪門而出。
逐漸淡去的夜色灑落在寂靜的長街上,昏暗的魔法路燈微微閃爍,蕭瑟的寒風撥動著少女微曲的金髮。軟玉般白皙的臉蛋因寒意侵襲浮現起淡淡紅暈,修長的睫毛被露水浸濕,眼波流轉、明眸善睞,溫婉可人的嬌柔模樣不僅叫人心生憐惜,更是無法與庫爾提拉斯這個民風彪悍的海上王國畫上等號。
不過少女眉宇間的愁緒給這驚為天人的容貌添上了一絲哀怨和失落。
吉安娜緊了緊寬大的袍子,翻身上馬。回頭看了一眼這座即便沉睡也依舊繁榮華麗的魔法都城,她百感交集,好一會兒後才策馬向前。
面對空無一人的長街,吉安娜的騎乘速度不知不覺加快了起來。似乎只要夠快,昨日的不快記憶就追不上自己的腳步。
想到這裡,少女手中的馬鞭揮得更快了。
不多時,她便來到了開闊的克拉蘇斯平台。睡眼惺忪的飼養員身著一套老舊寬鬆的黑色長袍,正拽著一匹體態優美健碩的獅鷲打著哈欠。
走近了,吉安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同於其他達拉然住民,這個傢伙披著一件破破爛爛的黑色斗篷,寬大的兜帽將整張臉埋在陰影之中,只能通過那兩隻從兜帽兩側探出的修長耳朵判斷他高等精靈的身份。
什麼時候高等精靈也能飼養獅鷲了?
不是吉安娜種族主義,獅鷲不同於龍鷹對高等精靈與生俱來的親切,馴養這種猛禽是一件相當複雜和麻煩的事情。幾乎沒有高等精靈願意放下身段跟『野蠻』的獅鷲建立親密關係,至少達拉然沒有。
更令她驚奇的是,在這個精靈手裡,這頭高大威猛的凶獸居然乖巧得像是襁褓中的嬰孩。垂著高傲的頭顱,不斷用額前的絨毛輕觸著精靈的掌心。
「喲,這不是小吉安娜嗎?天還沒亮呢,你這是要幹什麼去啊?」
這個聲音?
剛跳下馬鞍,吉安娜渾身一顫,滴溜圓的眼眸不敢置信地看向正朝著自己親切揮手的精靈。
蘭洛斯掀下兜帽,灰白的束髮在昏暗路燈的照耀下呈現出一股病態蒼涼的氣質,配合那身老舊的裝束,說是流浪街頭似乎慘了些,說是放蕩不羈吧,又似乎盪得太過頭。
不過他站得筆直,修長儒雅的體態隱隱透露出一種無可動搖的自信,比尋常精靈硬朗許多的臉部線條加上那張人畜無害的親和笑臉,流露出一種十分矛盾卻又莫名和諧的奇異魅力。
「你在這裡幹什麼?」可惜,年少的吉安娜對於這種歷經滄桑的灑脫和不羈一點也不感冒。
蘭洛斯也不在意,嘿嘿笑道:「昨日我夜觀天象,得知今晨時分於此地將有邂逅。於是我輾轉反側,徹夜未眠,想著鄙人竟能與一位風華絕代的佳人有緣,實屬三生有幸。這不,為了探明這一點,我連忙一早趕到此地,靜候佳音。」
吉安娜也不是第一次跟他打交道了,這話一聽就知道這傢伙是在亂開黃腔。不過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對方現在拐著彎討好自己的表現,令得少女心裡的怨恨稍稍減弱了一絲。
「呸!你這人品行不端,滿嘴胡言,鬼才信你。」
吉安娜暗哼一聲別過頭去,看到她耳根處的一抹微紅,蘭洛斯臉上的笑容愈發蕩漾起來:「我本來也不信,可現在你看,這不是都一一應驗了嗎?嘿嘿,老天爺待我不薄,一大早出門就遇到這麼個傾國傾城的姑娘,我這境遇真是羨煞旁人,便是現在死在這兒也值了。」
這人真不知道害臊兩字怎麼寫嗎?
吉安娜出身名門,一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何曾面對過這麼赤果果的吹捧。聽著他一頓口無遮攔,白皙如玉的臉蛋不由飄起愈發濃郁的羞紅。
雖然這幾句直白的口花花難以入耳,但吉安娜不知怎的,莫名感到一陣恰是打破循規蹈矩的刺激感從心中萌發。
「你看這眼睛,這牙口,還有這爪子,這羽毛……」
吉安娜臉上的羞澀瞬間凝固,轉動僵硬的脖子看向那人。果不其然,灰發精靈抱著那獅鷲的腦門不斷揉捏,惹得陣陣嚶嚶叫喚。一人一禽,那叫個歡樂無窮。
金髮少女銀牙緊咬,因過度用力而微微輕顫的粉拳恨不得直接砸在精靈的臉上。想到自己剛才的自作多情,她惱羞成怒,又恨不得鑽進地縫。
「哦,對了吉安娜,你來這兒幹什麼來著?」看到這丫頭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小拳拳舉了又放放了又舉,蘭洛斯笑得那叫一個合不攏嘴。
好一個反客為主!
吉安娜對他的憤恨早已經突破頂點,這個問題本不願作答,但看到他抓著獅鷲愛不釋手,不得不從懷裡取出一張租賃憑證,咬牙切齒道:「這是我租的獅鷲,你這無恥之人給我滾遠點!」
「瞧你這話說的。」蘭洛斯收起笑容,痛心地捂著自己的胸口,「咱倆之間這關係,還分什麼你的我的……」
「我跟你什麼關係都沒有!」吉安娜感覺自己快瘋了,如果不是考慮到自己身份和地點的問題,她恨不得跟蘭洛斯拼了。儘管她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對手,可與其一而再得地被此人羞辱,不如以命相搏一了百了。
「什麼關係都沒有?」精靈又露出了那張可惡的笑臉,「這麼多年來,你在我圖書館裡閱覽借書可是一分錢沒收你的,現在好了,吃干抹淨就不認了是吧?」
從當年第一次見這丫頭時,蘭洛斯就特意囑咐過維林,秘法會圖書館要對她免費開放。不說吉安娜以後得成就,單她庫爾提拉斯公主和安東尼達斯學生的身份就足夠他這般對待。
事實上,吉安娜不缺這點錢,可維林怎麼說也不做她的生意,秘法會藏書從各個方面來說都對她有很大的吸引力,為了學習更多的『知識』,她只能放下身段,勉強受了這份好意。
可她萬萬沒想到,這個惱人的混蛋居然現在提及這事。
更可氣的是,無論怎麼講,這件事就是自己占了他的好處,收了他的人情。吉安娜自幼養成的純良率真的品性,讓她沒有辦法像蘭洛斯那樣無恥地推脫。
想到這裡,金髮少女急怒攻心,頓時泫然欲泣,淚眼汪汪。可她骨子裡也有自己的倔強,她不願在這惡人面前落淚,不願在黑惡勢力面前表現出懦弱的一面。皓齒深深嵌入下唇,尖銳的疼痛硬生生讓她忍住了淚水。
「你這混蛋!我今天就把這錢全部還給你,還給你!」吉安娜氣急敗壞地拉開腰包,不斷抓起裡面的金幣朝蘭洛斯扔去,哽咽的嬌喝,通紅的眼眶,讓人恨不得將那個可惡的精靈撕碎。
金幣摔落在地,叮噹之聲不絕於耳,在這漸漸明亮起來的清晨里遠遠傳開,顯得格外淒涼。
可恨的是,那灰發精靈竟是得寸進尺。
「帳不是怎麼算的。」蘭洛斯一抬手,抓住一枚閃亮的金幣細細打量著,隨即一邊奸笑著收入懷中,一邊搖頭嘆道,「如果你當時及時付了這筆錢,我是不是可以多買一些藏書?多教出幾個學生?有了這些人手,秘法會就能在獸人戰爭中出更多力,幫上更多的忙,為聯盟和艾澤拉斯犧牲的烈士,也能少上許許多多……」
從十幾枚金幣扯到戰爭,蘭洛斯三言兩語將一件小事放大了無數倍。可惜吉安娜正在氣頭上,思緒混亂,竟是一時不慎著了他的道:「廢話少說!你還有什麼條件直接提出來,不管是一個還是十個,我若是說個『不』字,我就不叫吉安娜!」
「好,這可是你說的。」蘭洛斯一臉期待地搓了搓手。
見他神色貪婪地打量著自己,吉安娜頓時清醒了許多,雙手護胸,連忙後退半步:「你,你想幹什麼?」
精靈一步三晃地上前,儼然一個地痞流氓的可憎模樣:「嘿嘿,我這人很公平的,一個條件就夠了。」
如此輕薄的動作和話語讓吉安娜意識到了些什麼,她呼吸急促,小臉煞白,想要開口說些什麼,但話到嘴邊,卻不得不生生咽下。這番心理掙扎之下,蘭洛斯已經來到面前,修長有力的五指已經抓住了她的手腕。
幾乎同時,吉安娜的眼中露出一抹悽慘和決絕,隱約間,竟是還有些許解脫的意思。
啪!
金髮少女美目緊閉,正欲豁出性命維護自己的清白,掌心突然傳來的撞擊令她呆愣在原地。
修長的睫毛不安地顫動著,吉安娜呆呆地睜開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張熟悉的笑臉,儘管略帶尷尬,但依舊那麼惱人。至於其主人,正以一個撅著屁股的滑稽姿勢站在面前。而自己被他擒住的右手,正按在他的屁股上。
「咳咳,那啥,這下,咱算是兩清了吧?」蘭洛斯抓了抓下巴,滿臉尷尬的陪笑道。
吉安娜呆住了,別說她,任誰也不會想到,蘭洛斯的條件,居然是打他屁股!這是什麼惡俗的愛好?
少女沒來由地打了個冷顫。
這些天的惱怒和委屈如同倒帶電影一般在眼前閃過,最終,定格在一男一女撞在一起的畫面。
怨恨?氣惱?連吉安娜自己都分辨不清的複雜情緒匯聚在一起,兇猛地衝撞著她的眼眶。她捂住櫻唇,忍耐許久的眼淚在這一刻不爭氣的落了下來。
看到這丫頭淚如潰提,蘭洛斯暗暗一嘆,隨即憋住一口氣,做出一副老臉微紅的『羞澀』模樣:「我說,朗朗乾坤大庭廣眾的,你一直摸著我的屁股不太合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