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算是好了。」從廚子手裡接過熱騰騰的晚飯後,溫蕾薩不由得長長鬆了口氣,隨後立刻端著沉重的餐盤走向了旅館二樓的房間。
不知道為什麼,從希爾瓦娜斯下令綁架……逮捕蘭洛斯,到下榻這件旅店並支開自己之後。她的心裡,就一直升騰著某種不安的情緒。
她知道自己的姐姐跟這個惹人氣惱又揮之不去的精靈法師曾關係不凡。但從她的理解來看,兩人多次並肩作戰,有這樣的關係並非異常。但希爾瓦娜斯這段時間和今天的種種表現,著實令她不安。
莫非……
直覺上的擔憂,讓溫蕾薩下意識加快了上樓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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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長且煎熬的等待之後,蘭洛斯並沒有等到想像中的悲慘結局。緩緩睜開眼,精靈法師驚訝的發現,希爾瓦娜斯已經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窗邊。
微風撩撥著她淡金色的秀髮,將那布滿憂傷和惆悵的絕世側顏深深刻在了蘭洛斯的眼眸之中。
「你,生氣了?」
一句廢話。
如果不是雙手被反綁著,蘭洛斯恨不得給自己一嘴巴子。自己一向精明刁鑽的口活,居然在這樣的局面鬧笑話。
出乎意料,蘭洛斯的愚不可及的發言,竟是讓希爾瓦娜斯的嘴角微微揚起。但他看得很清楚,那笑容里,滿滿都是苦澀。
「我,我也不知道。」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尋求答案,希爾瓦娜斯望著滿臉尷尬的法師,眼裡透露出濃濃的疑惑,「我這是生氣嗎?可我為什麼會生氣呢?」
這一席話,令蘭洛斯的眉頭狠狠一跳,一股難以抑制的愧疚自胸口迅速傳遍全身。
「我不明白,我不應該是這樣子。」希爾瓦娜斯輕輕搖著頭,隨著她眼中的惆悵愈發濃烈,身為遊俠將軍的鋒芒漸漸消散。
蘭洛斯沉默了下來,奧術光輝在指尖迅速跳動,被魔法活化的繩索隨之脫落。他站起身,默默來到了迷茫精靈的身邊,雙手按住對方的肩膀,輕輕將這柔弱的嬌軀擁入懷中。
感受著來自這個男人的溫暖,希爾瓦娜斯驚訝的發現,混亂的心緒,逐漸安穩。
緊緊抱著這個相比過去顯得格外嬌柔的精靈,蘭洛斯眼裡滿是憐愛。湊近對方的臉頰,正要輕聲言說安慰,卻被若有所感地希爾瓦娜斯一根指頭堵住嘴唇。
千言萬語,似乎都在兩人情意綿綿的眼神交流中訴說完全。希爾瓦娜斯踮起腳尖輕輕一吻,隨後整個身體前傾,埋進蘭洛斯的胸膛。仿佛要將自己跟對方融為一體。
安靜的房間,洋溢著一股溫馨的暖流。蘭洛斯也不再多言,只是一邊細細感受懷中的柔軟,一邊輕撫著她柔順的秀髮。
看似恬靜平淡的情感交織,卻比暴雨雷鳴更加強烈,幾乎沒有半點阻礙,痛痛快快地撕碎了兩人之間的一切隔閡。
什麼救世,什麼藍龍,什麼燃燒軍團,統統被蘭洛斯拋諸腦後,他此刻的心裡,只想讓這一刻無限期的延長下去。至於希爾瓦娜斯,此刻的她不再是遊俠將軍,不再是奎爾多雷的利箭,而是……
「我失去了太多。」
這聲音,輕柔得令人詫異。尤其是那微微顫抖的聲線所透露出來的些許無助,讓蘭洛斯莫名感到揪心。
「我已經不想再體會那種,感受了。」抬起頭,女人在月色下泛動著誘人波光的雙眸好似無底的漩渦,要將自己的一切,整個吞沒。
迎著這雙充滿期盼和渴望的眼神,蘭洛斯幾欲窒息:「我會永遠陪在你的身邊,直至高山沉入海底,滄海變為桑田。」
堅定的眼眸中只剩下自己的倒影,低沉穩健的嗓音,訴說著終其一生也不願違背的誓言。從未體會過這般強烈的感情衝擊的希爾瓦娜斯被深深震撼,痴痴望著這個讓她魂牽夢繞的人兒。
「噗嗤。」遊俠突然笑了起來,「油嘴滑舌,你用這些話騙了不少小姑娘吧?」
玩味和戲謔並沒有阻礙蘭洛斯感受對方小鹿亂撞的胸口,沒有再多言,他緩緩伏身,深情吻住了希爾瓦娜斯柔軟而輕顫的雙唇。
良久之後,蘭洛斯終於鬆開了這個上氣不接下氣的俘虜。
趁著對方整個癱軟在自己懷中,他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女人迷離而誘人的面容。莫名的,一種難以抑制的衝動撬開了他的嘴。
「嫁給……」
砰!
「啊!」
話音未半,佳人未應,門口突然傳來的巨響搶先摧毀了這恰到好處的溫情氣氛。
兩人聞聲轉頭,只見一銀髮少女姿態狼狽地摔進房間,餐盤和餐具散落一地,食物湯水更是飛濺得遍地都是。
短暫的沉默後,蘭洛斯和希爾瓦娜斯心有靈犀地鬆開了環抱對方的雙臂。
「溫蕾薩,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呢?」儘管希爾瓦娜斯箭步上前扶起妹妹的動作行雲流水,但依舊能從神態上的些許異樣品味出其中的尷尬。
至於蘭洛斯,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在這個丫頭闖進來之後,一向以厚顏無恥為榮的他,竟是感覺到臉頰一陣燥熱。
「咳咳,是啊是啊,好歹你也是遊俠,怎麼被這麼矮的門檻絆倒了呢?」一邊附和,蘭洛斯也迅速施展魔法,清掃了溫蕾薩身上和地上的狼藉。
可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蘭洛斯的這番話像是鋼槍一般用力貫穿了溫蕾薩的胸膛。
「我,我沒事。」眼看蘭洛斯要上前幫忙,溫蕾薩連忙甩開希爾瓦娜斯的手,著急忙慌地衝出了房門,「我去叫他們重新做,馬上,馬上就好。」
「誒!」沒等希爾瓦娜斯開口,溫蕾薩就像是見著什麼妖魔鬼怪一般逃也似的離開了。
轉過頭,她當即嗔怪地瞥了一眼剛剛說大話的蘭洛斯:「你就不能說點好話嗎?」
一臉無辜地抓了抓後腦勺,蘭洛斯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好話不是都說給你聽了嗎?」
嘴一撇眼一瞪,希爾瓦娜斯剛想發怒,細細一品,卻又不由自主笑了起來。隨即又從對方臉上的得意察覺到自己表情的不妥,立刻又給他扔了個白眼:「信你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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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這一對痴男怨女並沒有真的讓溫蕾薩重新將晚飯端上來。在旅店的餐廳簡單解決了溫飽問題後,幾人針對就寢的問題進行了簡單的分配。
很可惜,因為溫蕾薩也在,蘭洛斯並沒有機會跟希爾瓦娜斯一親芳澤。
孤身一人躺在床上,法師久久不能入眠。當然,他並不是因為枕邊無伴而輾轉反側。回味著早些時候的那股衝動,他始終無法釋懷。
那個瞬間,那個女人所展露的痴情和依戀讓他著迷到無法自拔。那一刻,哪怕她要的是天上的月亮,他都會二話不說衝上雲霄。溫柔鄉,英雄冢,古人誠不欺我。
現在,冷靜下來的他依舊無比懷念那一刻的感受。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他所背負的東西都太多太沉重。在生存這條道路上彎腰前行本就耗盡了他的所有力氣,跗骨之蛆似的自卑,讓他不敢奢望有人來幫助自己分擔。
可就在剛才……
鬼使神差地,蘭洛斯看向了牆壁,憑藉著超凡的感知和寂靜無聲的夜色,他恍惚間好似聽到了兩個平緩而又溫柔的呼吸聲。
兩個……
從懷中取出那枚翠綠的寶石項鍊,蘭洛斯的表情,平靜得如同一潭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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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在跟小月亮秉燭長談一番後,希爾瓦娜斯安安穩穩地進入了夢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安穩。
這一次,她的夢裡沒有巨魔,沒有紅龍,也沒有獸人。
只有漫山遍野的薩拉斯花卉,在夏日的暖陽里,盪起層層金色漣漪。微風送來一片片雪花,那是自由的蒲公英在追逐玩耍。蕩漾的清泉里,不再倒映著那個一身戎裝的遊俠,而是一個,擁有著恬靜微笑的長裙少女。
而她的身邊,站著那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