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德加一屁股坐倒在地,因為過度用力而變得尖銳的呼吸聲在走廊上不斷迴響,等到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不只是他的衣服,身下的地板也已經被徹底浸濕。
「你在幹什麼?」
耳邊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學徒一大跳,不,他是真正跳了起來。
眼看這個瘦弱的人類尖叫著扔出數枚奧術飛彈,迦羅娜皺了皺眉,用快到看不清的滑步消失在了卡德加的面前。在失去目標的飛彈撞上牆壁的同時,學徒痛苦的慘叫隨之爆發。
只見不知什麼時候,迦羅娜出現在了卡德加的背後,兩手緊緊錮住對方的手臂,同時用一隻腳的膝蓋用力頂住了對方的後腰。
「快,鬆手!」疼痛讓卡德加恢復了理智,感受到關節發出即將脫臼的哀嚎,連忙發出求饒。
幸運的是,迦羅娜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冷血的殺人工具。
後背一空,卡德加跌跌撞撞地向前邁出幾步,扶住牆角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雖然我知道你一直對我有所警惕,但你剛剛的表現不是戒備。」頓了頓,迦羅娜挑了一個更合適的形容詞,「是恐懼。」
「跟你有什麼關係?」卡德加連做好幾個深呼吸才緩過神來。
「我知道你很討厭我,但是,麥迪文大人收留了我,我希望能幫上他和他學徒的忙。」
麥迪文!
腦子仿佛被無數根銀針刺穿,卡德加充血的雙眼突然之間瞪大到極限。
「卡德加?」見對方神色慌張地站起身沖了出去,迦羅娜眉頭一緊,連忙緊跟了上去。
砰!
半掩的大門被用力推開,餐桌上的燭火隨之搖曳起來,慢悠悠轉過頭去,麥迪文放下手中的刀叉,用平和而疑惑的語氣問道:「卡德加?出什麼事了嗎?」
劇烈的運動使得卡德加的氣管仿佛燃燒了起來,他沒能第一時間將心中的疑惑傾瀉出來。可正是因為這短暫的停頓,導師臉上真摯的關切深深印在了學徒的腦海之中。
「抱歉,老師,我只是好像看到一隻老鼠跑了進來。」
「哈哈。」麥迪文笑了,轉過頭,用揶揄的目光盯向一旁靜立不動的老管家,「羅曼斯,看來有人在質疑你的能力。」
「那一定是他看錯了。」依舊是那蒼老的聲線,不過卻明顯能從中聽出笑意,以及自信。
「聽到了嗎,卡德加?」麥迪文的笑容變得和藹了起來,「你一定是累壞了,卡拉贊可不適合老鼠生活。」
「去吧,去休息一下」
「抱歉,我這就退下。」
「等等。」就在卡德加轉身的時候,麥迪文叫住了他。
看著這個渾身狼狽、臉色蒼白的學徒,麥迪文搖了搖頭:「年輕的信賴,奧術的學習和使用,是優雅而享受的過程。」
伸出手,麥迪文輕輕撫平了卡德加褶皺的衣領:「施法者的強大,來自他的謹慎,和處變不驚。」
注視著對方的雙眼,卡德加疲憊的眼眸閃爍起了晦暗不明的光。
「莫羅斯,給我的學徒盛一碗熱湯,他需要休息。」
老管家點了點頭,行雲流水的完成了一系列動作,緩步來到了門前。
卡德加接過散發著誘人香氣的熱湯,正欲感謝,整個人卻如遭雷擊,就這樣愣在了原地。
莫羅斯似乎察覺到什麼,默不作聲地將雙手置於背後,退到了一旁。
「謝,謝謝。」片刻後,卡德加略顯慌亂的致以謝意,踉踉蹌蹌退出了餐廳。
砰!
半掩的大門在魔力推動下自動閉合,站在漆黑的長廊當中,卡德加許久沒有動作。他的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回放著剛才讓他大驚失色的畫面。
雖然很快收回,但是,他確定他沒有看錯。羅曼斯的手指,在燭火的照耀下,閃爍著蒼白腐朽的光澤。
那是,骨頭……
「害怕是弱者的表現。」門後的陰影中,那個扎著雙馬尾的半獸人搖了搖頭,「我的族人用充滿鮮血的教訓讓我銘記住了一個道理,弱者,不配活著。」
「就算是面對死亡,也一定不要露出這樣的情緒,卡德加。」
緩緩抬頭,年輕的學徒直勾勾盯著那個黑影:「你根本就不明白,我所面對的,根本沒有那麼簡單!」
如同落入油田的薪火,卡德加憤怒的低吼在長廊中燃起了令人避之不及的火焰。迦羅娜沒有繼續開口,她倆只是萍水相逢,她知道她沒有必要以破壞兩人現存的薄弱關係為代價,去開導對方。
她之所以說那麼多,只是因為卡德加是麥迪文的學徒,僅此而已。
氣氛一時陷入了短暫的尷尬,就在迦羅娜默不作聲轉過身去準備離開的時候,卡德加顫抖的聲音再一次響了起來。
「抱歉……我,我太神經質了。」
模糊的聲音,配上那不斷輕顫的衣擺,卡德加的身影看上去,弱得令人生厭。
迦羅娜緊緊皺起了眉頭:「只有無能的老狗才會搖尾乞憐,你不是這樣的人,也不應該成為這樣的人,卡德加。」
「你是麥迪文大人的學徒,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你可以直說。」
麥迪文?
卡德加笑了,在那蒼白臉色的映襯下,顯得既無可奈何,又絕望透頂。
「如果你認為這件事能依靠老師,那就大錯特錯了。」
卡德加沒有再多說什麼,他靠著牆,緩緩走遠。看著他的背影,迦羅娜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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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墨的斗篷隨著其主人的動作不斷搖晃,如同在黑暗中跳躍的火焰,一點點燃盡前方的漆黑。
不過,這片黑暗似乎並不歡迎它的到來。
銳利的疾風如影隨形,等到斗篷停下擺動的時候,冰冷的刀鋒已經抵住了那人的脊樑。見血封喉的利刃輕鬆穿透了斗篷下的皮甲,然而,潛行者隱藏在陰影中的面容,卻沒有露出往日那般的喜悅和興奮。
那劇烈收縮的瞳孔,彰顯著他發自靈魂的驚恐。
刀刃輕鬆穿過了對方的身體,隨著潛行者前沖的動作,目標竟是在風中化作縷縷黑煙,轉瞬消失。
咻!
銳利的破風聲劃破黑暗,如同一道明亮的閃電,毫無阻礙地穿透了潛行者的背脊。
死死盯著穿透胸膛的寒冰長槍,後者目眥欲裂,卻沒能阻止生命的流失。
僵硬的屍體應聲倒地,露出了後方呈投擲狀的精靈法師。
鏡像加高等隱形,對付這些閱歷疏淺的盜賊,簡直是大材小用。無視那具已經結上一層薄冰的屍體,蘭洛斯踩著下水道骯髒的地面緩步向前。
與此同時,一縷黑影在身邊輕輕蠕動。
「永遠不要小看潛行者,法師。」喬拉齊的聲音突然迴響在耳畔,若即若離,根本無法準確判斷他的位置,「只要身處黑暗手握利刃,在我們眼裡,眾生,皆平等。」
陰冷的風擦過脖頸,就像是冰涼的刀刃滑過皮膚,以至於蘭洛斯不由自主汗毛倒立。
等他轉過頭來的時候,那種刀頭劍首的感知瞬間消失不見,映入眼帘的,是一個與下水道惡劣環境格格不入的金色身影。
「讓奎爾薩拉斯高貴的同胞來清理達拉然的垃圾?就算是安東尼達斯都沒有這樣的膽子。」
輕飄飄揮手,炙熱的火焰宛若出海的巨龍,伴隨著恐怖的呼嚎,瞬間將後方兩個潛行者燒成了灰燼。再搭配上那傲慢冰冷的話語,凱爾薩斯的強大實力一展無遺。
「凱爾薩斯·逐日者,奎爾薩拉斯年輕的太陽,我相信,以你的智慧一定能看到我為你爭取來的好處。」面對心有怒氣的精靈王子,蘭洛斯沒有過多辯解。
金髮精靈輕輕皺眉,稜角分明的俊朗面容露出一絲令人揪心的憂鬱,他的每一個微小動作,時時刻刻都能牽動周圍人的在意。
可惜,下水道沒有觀眾。
「我們高等精靈做事一向光明正大,為了這一絲一毫的利益,你都能捨棄我們的傳統和精神,我還能看到你的什麼?」
沉默了一小會兒,蘭洛斯搖了搖頭:「這個世界,不是依靠安份守己盡心盡力就能取得成功的,王子殿下,你所背負的,是達拉然數以千計高等精靈的成就和未來。」
抬起頭,蘭洛斯湛藍的雙眼如萬年不化的寒冰,淡漠至極:「而不是什麼禮法道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