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白津寒笑起來:「好看嗎?」

  青檸快要氣死了,遠遠瞪著他:「哪裡好看了?!」

  「你,你——」她被氣到語無倫次,「你要走了就可以耍流氓嗎?」

  白津寒走到她跟前,伸手解開自己襯衫的上兩顆扣子。

  青檸嚇了一跳,驚慌失措:「你幹嘛?」

  「你不會故意帶我來這,想——」要那個什麼吧?

  「給你咬回來。」白津寒一副很大度任你報復回來的樣子。

  「什麼?」青檸的眼睛微微睜大,隨後惱怒地抿起了嘴,「我才不要!」

  想想氣不過,她伸出腳在白津寒雪白的鞋子上踩了幾腳。

  「踩你。」

  剛踩了兩下,腰間被人一勾,她還低著的頭順勢撞上了白津寒的胸口。

  少年微涼的皮膚貼著她的臉,青檸臉上的熱度更甚。

  「不要生氣了,就是想給你留個記號。」

  白津寒的話傳入耳朵,青檸微怔。

  留個記號?要這麼兇殘嗎?

  「可是牙印好醜啊。」青檸小聲說,「你很帥也沒有用……」

  她悶在白津寒的懷裡嘀咕了幾句,突然靈光一閃:「還不如紋個身呢。」

  「紋身會疼。」白津寒提醒。

  「你咬得也疼!」青檸抬臉,憤憤不滿地抱怨,「你屬狗的嗎?」

  「屬你的。」白津寒面不改色。

  青檸:……

  這是什麼土味情話?

  「那走吧,去紋身。」談青檸低頭,摸了摸自己鎖骨下的牙印。

  「你要紋什麼?」

  「嗯……」青檸想了想,環顧四周。

  黑色天幕,涼白月色和點點繁星交相輝映。

  「紋個月亮吧。」

  像你一樣。

  在談青檸的指點下,白津寒開車去了平西路。

  平西路是C市著名的夜市,吃喝玩樂應有盡有,加之價格實惠,很受年輕人歡迎。

  白津寒停好車,和談青檸一同進了平西路。

  路上的男男女女們打扮時髦,風格迥異。街道兩邊的店鋪敞著門,不時有小吃的味道和高亢的音樂聲從裡面傳來。

  青檸拉著白津寒的手,輕車熟路地從路邊一個門進去,裡面是另一番天地。

  這是一個3層商區,一間間緊湊的店鋪挨在一起,大部分賣的都是女孩子喜歡的飾品美甲毛絨玩具等。

  「我記得這裡有好幾家的……」青檸一邊牽著白津寒的手防止走散,一邊左右張望著店鋪名字。

  兩人的外表都出色,一路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有生意不忙的店主主動招呼:「小姑娘要買什麼?來我家看看啊。」

  青檸笑著婉拒了。

  「哎,到了。」走到盡頭拐了個彎,青檸終於找到了紋身店。

  她以前學習不忙的時候,也會和季嵐出來逛平西路。一直對這家叫「青歌」的紋身店印象深刻。

  和她以往印象中的紋身店不同,店主不是紋著大花臂的壯年男子,而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年輕女生。

  店內環境很乾淨,裝修得很有藝術感。店門左側,一整面牆上掛的都是作品照片。作品風格各異,統一的是線條流暢,上色均衡。

  「你好,是要紋身嗎?」見來了人,坐在電腦前的助理起身詢問。

  談青檸點頭:「對,我想紋一個小的。」

  「好,稍等一下。你們先坐。」助理示意他們坐在沙發,從桌下拿出一張表格。

  在進行了前期溝通和消毒準備後,談青檸依照指示脫掉了最外面的衛衣。

  店主戴著口罩,露在外面的眼睛乾淨,肩頸處紋著一隻魚。

  也許是看出了談青檸的緊張,她出聲安慰,聲線溫柔:「放輕鬆,第一次紋這個位置是會有點疼的。但是你紋的面積很小,我會儘量快一點。」

  談青檸吸了口氣,「好。」

  「疼就算了,別紋了。」白津寒站在一旁,眉頭皺得很緊。

  他沒忘記,和現在有些類似的場景,出現在校醫務室。

  談青檸因為摔傷上藥,痛出了眼淚。她看著大大咧咧,實則也是被從小寵大的嬌氣包。

  在胸口紋身的疼痛,她不一定受得了。

  「不要。我要紋。」談青檸瞪了他一眼,轉頭和漂亮的紋身師說:「別聽他的,我可以的。」

  「好。」紋身師笑笑,答應了。

  饒是做好了心理準備,當針刺下來時她還是忍不住痛地一縮。

  「忍一忍,不要動。」紋身師的聲音帶了幾分嚴厲。

  青檸「哦」了一聲,眼淚都快痛出來了。

  手被白津寒握住,硬生生疼出了冷汗。

  這不是紋身,是酷刑吧?

  等紋好後,談青檸的額發都濕了。

  「你看看怎麼樣?有沒有什麼想修改的?」結束後,紋身師溫柔地問。

  談青檸隨意瞥了眼自己的胸口,瘋狂搖頭:「很好很好,不用修改了。這是我看過最好看的月亮了。」

  刺青師被她惶恐的樣子逗笑。

  這小姑娘看著勇敢,第一次紋身就非要紋胸口。可真槍實戰的時候又嚇得飆淚,太可愛了。

  兩人從紋身店出來,已經是晚上9點了。

  談青檸明天放假,倒也不是很著急回去。

  兩人在路口的奶茶店買了個兩杯飲料,牽著手慢悠悠地晃回了停車處。

  春天,晚風,甜甜的飲料和你。

  這本是一個很完美的晚上。

  直到兩人回家,看到門口停著的一排黑色轎車。

  車子的車牌號是屬於A市的。

  兩排黑衣人沿路站著,俱是身形高大西裝革履的青年男人。

  看到這似曾相識的場景,談青檸心臟猛地一沉。

  她轉頭看向一旁的白津寒,不明所以。

  「你不是說過兩天走嗎?」

  白津寒停好車,伸手握了握談青檸的手,安慰似的:「下車看看。」

  兩人剛從車上下來,一道熟悉的身影迎了上來。

  「少爺,我來接你了。」趙朝站在車旁,畢恭畢敬地說。

  「現在?」白津寒也有點意外。

  趙朝點頭:「是的,情況有點變化。白先生已經先行去了美國,敦促我儘快護送你過去。」

  白津寒應了一聲。

  余光中看到談青檸失落的臉,心裡頓時一沉。

  「我上去拿個東西。」他丟下一句話,繞開趙朝進了門。

  談青檸已從剛開始的怔忪中反應過來,意識到白津寒馬上就要走了。

  她低下頭,亦步亦趨地跟在白津寒後面。

  路燈將兩人的影子照得重疊,他們卻馬上就要分別。

  好像有很多話想說,可到了嘴邊又無話可講。

  青檸跟著白津寒上了樓,心事重重。

  前方的人突然停下,她一頭撞上了少年寬厚的背。

  「怎,怎麼了?」青檸抬頭,不解地問。

  白津寒用實際行動回答了她。

  他一把拉住她的手,將人拽進了自己的房間。

  門「砰」一聲被關上。

  青檸的背部一痛,「咚」地一下撞到門板。

  她「唔」一聲痛叫出聲。

  房間裡黑漆漆的沒有燈光,寥寥月色從窗外傾瀉進來。

  白津寒的臉隱藏在半明半暗的光線中,眼神幽深地似乎要將眼前的少女吸進去。

  青檸本能地感覺到危險與不安。

  她肩膀處的大手力道很大,骨頭隱隱作痛,有種要被捏碎的錯覺。

  眼前一道暗影,少年的吻隨即落了下來。

  今天晚上他們接過好幾次吻了。

  無論是在青鷺山纏綿悱惻的吻,還是在車裡蜻蜓點水的吻,都和此時的這個不同。

  這個吻充滿了侵略性,瘋狂而沒有節制。

  青檸的舌頭被他絞得發痛,嘴角流出來不及吞咽的唾液,又被他很快吻去。

  她被這猶如世界末日沒有未來式的親吻攪得心酸眼熱,伸手輕輕抱住了白津寒。

  這幾天,她心裡的擔心不斷得到了證實。

  趙朝為什麼突然提前來了?肯定是他的病已經到了某個嚴重的程度了。

  青檸甚至不敢肯定,自己還能不能再見到他。

  想到這裡,眼淚就和剎不住閘的流水似的往外涌。

  糾纏的唇舌再次嘗到鹹鹹的眼淚,可沒有人停下。

  他們擁抱,親吻,像兩株生生不息糾纏不清的藤蔓。

  直到青檸胸口的起伏越來越大,快要喘不過氣,白津寒才堪堪離開她的唇。

  臉頰一熱,流出的眼淚被人用唇溫柔地拭去。

  少年的聲音暗啞:「哭什麼?我還沒死。」

  青檸的心臟酸酸漲漲,話都說得斷斷續續:「你,你是不是,很嚴,嚴重了?」

  她吸了口氣,再也忍受不住地哭出聲來。

  她的淚流出一點,白津寒便親去一點。

  青檸別開臉,對這樣的親昵感到羞赧。

  可白津寒今天的耐心出奇得好,誓要親到她不哭為止似的。

  青檸深呼吸了好幾次,堪堪止住眼淚,漂亮的眼睛淚水迷濛。

  白津寒低頭,親她的眼睛。

  「以為我要死了就可以甩開我了?」他聲音低沉,語氣帶了幾分戾氣,「你別做夢了。」

  青檸吸了吸鼻子,沒有說話。

  突然間,胸口處的皮膚一熱,是白津寒的手指在上面輕輕撫摸。

  「疼嗎?」他聲音低低,語氣帶了憐惜和纏綿的意味。

  「疼。」青檸淚汪汪地看著他。

  真的好疼啊。

  胸口和心口同時都在痛。里里外外,絞得她難受。

  「檸檸。」白津寒親她的唇,一下一下的,帶著溫柔的眷戀。

  「你會不會等我?」

  「會。」她下意識地說。

  白津寒都要走了,她實在沒有那個心情分析他話里的意思,只想順著他回答,讓他開心點。

  果然,他聞言彎了彎唇。

  「我走以後……」白津寒頓了頓,繼續道:「就不要聯繫了。」

  青檸一愣,仰起頭目光怔怔地看著他。

  「我要手術,你要高考,我們不要互相打擾了。」

  這個解釋很合理。

  談青檸應了聲「好」,心裡更加酸澀。

  「一會兒你不要送我,我一個人走。」

  「為什麼?」

  「我怕自己見了你就不想走了。」白津寒低頭親了親她,「你不要找我,等我回來娶你。」

  青檸點點頭,眼淚又流了出來。

  什麼「不要互相打擾」,什麼「等他回來」……不過是對於未知未來的一種美好期許罷了。

  他心知肚明自己的病情,卻裝出一副冷靜輕鬆的樣子來讓她安心。

  可是他卻不知道,自己比想像中更加了解他,也清楚地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白津寒將談青檸送到了她的房間,離開前忍不住親了親她的唇。

  又低聲叮囑一遍:「不要送我。」

  談青檸點點頭。

  一身很輕的關門聲之後,房間恢復了安靜。

  談青檸怔怔看著關著的門發呆。

  直到下樓梯的聲音消失,她匆匆走到窗口向下看去。

  以往昏暗安靜的花園此刻燈火大亮,有如白晝。

  花園裡站著以趙朝為首的白家人,兩位阿姨和汪森也在下面。

  半分鐘後,白津寒的背影出現在她的視線。

  青檸咬唇,看見白津寒和趙朝說了幾句話。

  趙朝伸臂做了個手勢,白津寒順勢彎腰坐上了面前的黑色轎車。

  緊跟著,其他人也有序地上了車。

  一串汽車發動的聲音之後,樓下的汽車依次駛離了這裡。

  花園又恢復了原本的昏暗和寧靜。

  清風明月,樹影婆娑。

  他們分別於三月的月圓之夜。

  另一邊,坐在車裡的白津寒突然出聲:「我要先去一個地方。」

  副駕駛的趙朝凝聲提醒:「少爺,時間緊迫——」

  「很快。」白津寒淡淡打斷他的話,直接命令司機,「去平西路。」

  再次看到白津寒,紋身店的店主也有點意外。

  「我想紋身。」白津寒直說來意。

  「紋什麼呢?」

  「太陽。」

  店主想到了幾小時前來紋彎月的小姑娘,心裡瞭然。

  想來是為了和女朋友搭配,還挺浪漫的。

  「想紋哪裡呢?」她出聲提醒,「你也看到了,新人最好紋在手臂小腿這樣的位置,肉多一點疼痛感少。」

  白津寒搖頭:「哪裡最疼紋哪裡。」

  「什麼?」紋身師懷疑自己聽錯了。

  「哪裡疼紋哪裡,不要露在外面的部位。」白津寒重複了一遍。

  ……

  十幾分鐘後,白津寒面色略蒼白地從紋身店出來了。

  在骨頭上紋身很疼,他一聲不吭地承受了。

  平西路依舊繁華,人潮不斷,燈影在夜色中搖晃出繽紛的色彩。

  商業街的夜晚五光十色,熱鬧非凡。

  面色冷峻,孤獨一人的白津寒顯得和這裡格格不入。

  快速回到車上,他淡淡出聲:「去機場。」

  「好的少爺。」司機應了一聲。

  趙朝看了看時間,鬆了口氣。

  白津寒低眸,右手撩起自己的衣擺。

  肋骨靠近腰側的地方皮膚泛紅,一個小小的太陽如同火焰般烙在他的身上。

  疼痛而深刻。

  第二天,顏薈從家裡趕來,給談青檸辦理了住校手續。

  和她一個宿舍的,都是班裡的女生。

  在聽說談青檸要住校後,她們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

  距離高考僅剩2個多月的時間,大家對於八卦的興致都少了很多。

  顏薈在食堂陪談青檸吃了午飯便離開了。

  對於白津寒的離開,母女倆默契得都沒有多談。

  談青檸再次回到空無一人的宿舍,落滿陽光的陽台和設施簡單的房間一如昨日,有種恍然如夢的錯覺。

  不知道白津寒現在到美國了沒有。

  她低下頭,摩挲著手裡的手機。

  既然他不要聯繫,就不聯繫了。

  一切都等到高考後再說。

  談青檸抿了抿唇,收拾書包打算和舍友一樣去教室自習。

  剛收拾好,門口傳來了開門的聲音。

  是舍友江雪回來了,她的手裡拿著一個快遞。

  「談青檸,樓下有你的一個快遞,我幫你拿上來了。」

  「謝謝。」

  談青檸從江雪手中接過快遞,心中困惑。

  她剛住宿舍怎麼就有快遞了?

  「我先走了哈。」江雪換了個鞋就出門了。

  談青檸應了一聲,目光停留在快遞箱上。

  收件人是自己的名字,寄件人是個不認識的人。

  她拆開快遞箱,一個印有著名奢侈品牌logo的首飾盒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打開盒子,裡面是一條精美的白金項鍊。

  青檸單手拎起項鍊,碎鑽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璀璨如星。

  盒子裡還附贈了一張手寫的卡片——「天天開心」。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筆鋒凌厲,力透紙背。

  看到熟悉的字跡,青檸的心臟重重一顫,眼眶發熱,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這揮金如土的風格,是白津寒的一貫作風。

  不是說了不要聯繫嗎?這個禮物算怎麼回事?

  青檸的鼻子發酸,深呼吸了幾次,將項鍊放回盒子,鎖在了抽屜。

  這個抽屜,高考前她不會打開了。

  她收拾好書包,去了教室。

  季嵐也在教室自習,看到談青檸立刻朝她擠眉弄眼。

  談青檸彎唇笑了笑。

  「你怎麼了?」季嵐立刻看出了她的不正常。

  青檸搖了搖頭。

  季嵐「嘖」一聲將人拉出教室,「行了,笑的比哭還難看。你怎麼了?」

  青檸沉默半晌,嘆了口氣。

  「季嵐,我回宿舍住了。」

  「啊?你分手了?」季嵐驚訝。

  難怪今天她一個人來上的自習。

  青檸搖搖頭,「他出國了。」

  「出國……」季嵐雙手一拍,「那是好事啊!」

  「對啊,是好事。」青檸看著遠處吸了吸鼻子,輕聲附和。

  季嵐並不知道情況,她也不打算告訴季嵐。

  除了多一個人煩心並不能帶來什麼實際效果。

  「你看我就說他走了你會想他吧?」季嵐餘光看到青檸難過的樣子,話鋒一轉,「沒關係啊,等他治好病回來就好了。」

  談青檸沒有說話,沉默良久才輕輕應了一聲。

  回到教室,青檸拿出一套數學卷子,在分心和專心之間來回遊移。花了比平時多半倍的時間才寫完。

  這個狀態並不太好,可談青檸沒有辦法。

  渾渾噩噩地過完回到宿舍的第一天,談青檸早早躺上了床。

  第二天一早,她被舍友的鬧鐘吵醒。

  這才想起來住校生到教室的時間要比走讀生早。

  習慣真是個很可怕的東西,比如早起,比如晚睡,也比如一個人的陪伴。

  談青檸揉揉眼睛,快速下床洗漱整理,加入到舍友的行列。她必須要努力適應住校生的生活了。

  中午,談青檸吃好飯回了宿舍,準備休息一下。

  路過宿舍樓大廳時,她的目光冷不丁被豎在廳里的小黑板吸引住了。

  在快遞的那一欄中,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

  談青檸心裡微動,從阿姨那裡拿回了快遞。

  這一次是一盒進口的巧克力。

  附贈的卡片寫著:「專心學習」。

  他倒是怕自己分心呢。

  青檸看著那四個字笑了。

  笑著笑著,心臟又微疼起來。

  一連好幾天,談青檸每天都會受到白津寒送的禮物。

  他不見蹤影,可又好像無處不在。

  在落日餘暉處墜著的雲朵里,在夜晚路燈昏黃的光暈里,在街頭巷尾的喧囂聲里,在青檸某些倏忽而至的思緒里。

  他離開了,卻又以另外的方式默默陪伴著青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