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清晨的氣溫很低,空曠的樓頂，寒風越發凜冽。
季嵐用手扶住自己衣帽防止被風吹掉,不時跺跺腳驅散寒意。
「談青檸你快點啊。」她心急催促，說話間飄出幾口白煙。
談青檸專心在腳底的字,顧不上回答季嵐的話。
她低著頭，裹在白色帽子裡的臉被風吹得發疼,鼻尖凍得發紅,淺棕色靴子被雪水沾濕成深色，雙腳快要被凍僵。
終於寫完「安」字的最後一筆，談青檸朝後退了幾步觀察自己的傑作，隨後抬起頭面向季嵐露出了一個哭臉。
「我寫得好醜啊。」
7個字被她寫得歪歪斜斜,尤其是「津寒」兩個字，筆畫多又難寫，被她寫得丑絕人寰，不忍直視。談青檸自己都嫌棄不已，可是這雪地上寫都寫了，又不好擦掉重寫。
「丑就丑了！」季嵐無奈，誰關心這字好不好看啊？
她急聲催促：「快走吧，要上課了。」
「好。」談青檸扁了扁嘴。
剛走了兩步,兩人突然聽到頭頂上空傳來巨大的一個男聲：「張主任要來了！」
青檸抬頭,只見隔了一條路的高三教學樓,7班窗戶那趴了好幾個人,出聲的應該也是自己班上的同學。
張主任是指高三的年級主任,以嚴肅古板著稱。
青檸心裡一慌,害怕地就要往回跑，腳底卻是一個打滑，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頭頂上空頓時傳來了毫不留情的鬨笑聲。
青檸的臉不由臊紅，隔了一條牛仔褲，她的屁股又濕又痛。
季嵐連忙跑過來拉她，臉上憋著笑：「你怎麼還是這麼容易摔啊？」
談青檸的平衡感似乎不好，這種下雪結冰的天氣，她摔跤的概率是別人的幾倍。去年的幾場雪，談青檸每次下樓都要緊緊拽住季嵐，像小心翼翼覓食的鳥類。
談青檸顧不上說笑，借著季嵐的力起來，隨意在屁股上拍了拍，急匆匆要走。
「快走快走，真的要遲到了。」青檸著急不已，語氣里有點懊惱。
她高估了自己的寫字速度，耽誤了好一會兒。本來是計劃趁著大家都沒到教室寫完的，結果現在被好多人看到了。
真是好慘一女的。
「安啦，只有我們班和八班能看到這裡。剛剛估計是他們騙你的。」季嵐扶著她，兩人移到了樓梯口。
靠近這裡的只有高三教學樓，教學樓呈U型。能看到這個樓頂的只有三樓靠近閉口處的7班和8班。老師辦公室在教學樓的另一邊，是看不到這邊情況的。
況且，就算看到了又怎麼樣？
又不是幹了什麼傷風害俗的事，寫的也不是「我喜歡你」之類表白的話。
不過一句簡單的祝福，不至於驚動老師吧？
談青檸自我安慰了一番，和季嵐踩著點在上課前回到了教室。
兩人剛進門，教室里就響起了不懷好意地起鬨聲。
「牛逼牛逼」「666」和「哈哈哈」的聲音此起彼伏，絡繹不絕。
談青檸臉上一陣陣的發臊，借著帽子的遮擋快步走回了位置。
這一節是語文早自習，周老師不到上課鈴響是不會進教室的。
談青檸垂下眼，翻開語文課本，裝出「身後紛擾與我無關」的模樣，一目千行地默讀。
白津寒側眸向旁邊的人看了一眼，忍不住伸手將她用來遮羞的帽子拽了下來。
白裡透紅的臉和驚慌的神色頓時呈現在他面前。
在少女惱羞成怒之前，白津寒率先低聲開口：「屁股疼不疼？」
青檸頓時更加羞恥，尾椎骨那處的痛感越發明顯。
她搖搖頭，試圖終止這個話題。
她低下頭，幾乎要埋到書里，隨後又像想起什麼似的，抬起頭轉向白津寒。
語文書將她的下半張臉擋了個徹底，只留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露在外面。
「你看到了嗎？」她輕聲問，一雙眼如雨後天空澄澈。
白津寒點點頭。
「那你開興嗎？」
「開心。」
「噢。」談青檸藏在書後的唇悄悄彎起來。
白津寒從她眼睛裡看到笑意，一股股暖意流過心頭。要不是在教室，他真的很想狠狠把她擁入懷裡。
「那你要歲歲平安哦。」上課鈴打響前，青檸小聲補充了一句。
你要身體康健，要遇難成祥，要平安順遂地度過年年歲歲。
在平淡的高中生活中，最能引發大家關注的就是這些男女生之間的小曖昧。
短短一個課間，樓頂上的祝福語就引來了無數人的圍觀。
好多高三的學生慕名前往U型教學樓的中間，觀看那歪歪斜斜的七個大字。
可惜，這起集體圍觀事件最終在清潔阿姨揮舞著的掃帚下落下了帷幕。
今日的例行跑操因為下雪的緣故取消了，上午的大課間變得尤其長。
談青檸在教室呆不住，約著和季嵐去樓下轉轉。
剛準備走，她聽到旁邊有人在叫自己。
「談青檸，門口有人找。」
青檸聞聲朝門口望去，頓時一愣。
穿著黑色大衣的許灼站在門外的走廊，斜著身子倚在欄杆上，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青檸站起身來，白津寒卻堵住了她出去的路。
「讓一讓啊，我要出去一下。」青檸低頭看向坐在原地的白津寒，輕聲說。
白津寒抬眸，靜靜和她僵持。
「快點啊。」談青檸忍不住催促。
白津寒抿了抿唇，站起身來讓出了位置。
他背靠椅子，無處安放的長腿斜斜向下，一雙眼緊緊盯著談青檸的背影。
她小跑著到了門口，白色羽絨穿在身上，如一個蹦蹦跳跳的兔子。她抬頭和許灼說了幾句話，一同離開了。
白津寒透過窗戶看著兩人的背影漸行漸遠，直到消失在視線。
轉過頭沉默地坐了一會兒，他也起身出了教室。
另一邊，許灼和談青檸去了走廊盡頭的偏僻處。
角落原本有兩三個男生，見他們過來便，自動讓出了位置，走回自己班前的走廊。
「談青檸你出息了啊。」許灼吸了口氣，轉頭看了眼側前方的宿舍樓頂。
之前引發年級騷動的祝福語已經被阿姨掃去，樓頂露出了大部分本來的面目。
他的胸口起伏了下，轉回頭睨著談青檸，表情嚴肅。
「你是不是早戀了？」
因為兩人的關係，今天早自習一結束就有人來找他通風報信。
他被領著來同樣的地方，看到她傑作時胸口一窒。
他倒是沒想到，談青檸能幹出這麼大膽的事。
談青檸被許灼看得有點心虛。
她抿了抿唇，小聲和他打商量：「你不要告訴我爸媽。」
許灼被氣笑了。
他「呵」一聲，「我他媽以為你喜歡楊辰安呢，沒想到你倒是可以啊，和明仁集團的太子爺搞在一起了。」
談青檸皺起了眉：「我和你說了——」
許灼撇開眼打斷她，低聲訓斥：「你說你要是和別人早戀也就算了。和白津寒……你怎麼想的，嗯？」
「沒怎麼想。」談青檸沒好氣地回答，「想那麼多幹嗎呀？」
她本來也沒太長遠的事情，答應白津寒確實有衝動的成分在。可目前，她只想督促他好好治病。他都快沒命了，哪還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情可想？
許灼被她的態度氣得不輕，粗喘了幾口氣：「行，行！我是管不了你。」
見許灼真的生氣了，談青檸放軟了語氣：「你擔心什麼呀？我就是陪他一段時間……」
「擔心什麼？」許灼聲音急促，「還不是擔心你把自己的前途玩進去？叔叔阿姨好心讓他來家裡借宿，他呢？背地裡偷偷和你早戀？！」
簡直是引狼入室！
談青檸嘆了口氣：「你放心吧。你看我月考不是考得不錯嗎？你不要告訴我爸爸媽媽啦。」
許灼低低睨她，逐漸冷靜下來：「你不想我說也行，但你要保證，不該做的事不要做，成績也不能下滑。如果你成績下降太多，就不要怪我告訴叔叔阿姨了。」
見他答應了，青檸哪還有不應的道理。
和許灼說好後，大課間也差不多結束了。
談青檸匆匆忙忙回到教室，看見旁邊的位置是空的。
「白津寒呢？」青檸轉頭問季嵐。
季嵐聳聳肩，表示毫不知情：「你走後沒多久他就出去了，一直沒回來。」
青檸應了一聲，心下卻是一沉，惶惶然不知何故。
一直到臨上課，白津寒才白著一張臉從外面回來。
他無視談青檸的目光，直直走回位置坐了下來。
「你怎麼了？沒事吧？」談青檸看著白津寒略顯蒼白的臉，小心翼翼地問。
白津寒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沒事，有點頭疼。」
青檸的眉頭也擰起來：「那怎麼辦？要不請假吧？」
上課鈴聲響了，白津寒搖了搖頭，示意沒事。
不知道是不是受頭疼的影響，白津寒今天一天的精神都不太高。
晚上放學，談青檸講了一路的笑話想逗他開心。
白津寒卻只是幽幽地看著她，在車裡無聲地攥緊了她的手。
回到家，談青檸跟著白津寒去了他的房間，準備給他按摩頭部，舒緩一下疼痛。
關上門，走在前面的少年卻突然轉身，向前兩步將談青檸堵在了門口。
青檸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愣怔，剛張了張唇，腰間猛地受力——
她被人用力地擁在了懷裡。
清爽好聞的味道從他的脖頸衣服湧入青檸的鼻端，她忍不住偷偷吸了一口。
「怎麼了？」她輕聲問。
白津寒的頭埋在少女的肩頸，深嗅著她身上的氣息。
一時之間，兩人皆是無話。
半晌，白津寒開口，聲音有些妥協的沙啞：「談青檸，我去看病。」
話音一落，他微微側頭，含住了旁邊小巧白淨的耳根。
青檸渾身一怔，全身血液都流到了耳根，紅得滴血。
耳邊，白津寒的聲音模糊又霸道：「你不要喜歡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