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8章 識人(合章)

  第648章 識人(合章)

  玻的攻勢無影無蹤,另一名幫手的拳腳極盡剛猛,雙方甚至還有配合,即便是換成蘇承這樣經歷過戰場洗禮的武士,吃下這一套夾擊不是飲恨當場就是要遭受重創。

  可他順著指示的方向揮刀,一道星火閃過,微光照亮了玻手中的短刃,下一刻它便受擊彈飛了出去。

  刀勢在截斷之地忽然連綿,勁頭不止,出手的新黑衣人額間白髮吹動,連忙收手,一個後躍避開了寬厚巨刃的橫掃範圍。

  半空中,落下一片破布。

  卻是剛剛被削下的衣角。

  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出手角度,蘇承竟是峰迴路轉,絕處逢生!就連他本人都沒想到這樣的一刀居然是自己剛剛親手揮出來的。

  輕鬆寫意。

  這名武士還未來得及欣喜和驚訝,下一道指令再次傳入他的耳中:「平中,三步……退!」

  蘇承的身形暴退。

  身前胸甲與短刃交擊,擦出一溜兒的火花,照亮了玻嬌小的身影。

  下一刻她被迫俯身。

  因為武士的橫掃又至!

  緊接著,擅長拳腳的黑衣人再次出手……

  就這樣,蘇承遵循著耳邊那一道道命令指示,或是揮斬的角度、或是發力的分寸、或是身下的步伐……一時間以一敵二,絲毫不落下風。

  並且,武士的每一個交戰來回,都覺得越發的暢快,好似本就已經出類拔萃的刀術在原本的基礎上,又進一步完善圓融了一般。

  「哈!」

  他怒喝一聲。

  在這一刀的揮砍之際,敵人以雙拳全力擊中了刀背的中段,這原是蘇承刻意掩蓋的空門。

  可這一回,隨著他的發力,寬厚的劈刀在受擊後,不僅沒有偏離走勢,反而將敵人的雙掌直接震開。

  再無破綻!

  「嗖。」玻在關鍵時刻抓住了同伴的衣領,將他向後一拽,這才躲開了剛猛的刀勢。

  免得將雙手留在此地。

  這位蒙面僅露著雙眼的反蓄奴者的瞳孔里,似乎也透出一絲驚疑。

  蘇承喘著粗氣。

  半是疲憊半是興奮。

  指示的聲音越來越近,越越來越明晰……而他早已聽出了,是之前白天時的那位刀客!

  蘇承這才發覺與確認。

  對方之前能夠一刀攔下他並非是巧合也並非是其全部的實力。

  雖說當局者迷,在戰場之外旁觀有時候能看出許多對決者自身都無法察覺的破綻。

  但要像這般以三言兩語的指點,就讓人足以對抗兩倍實力於自己的強敵……豈不是說光靠他的這份見解與刀術造詣,就抵得上另一個自己了嗎?

  這已經不是宗師可以形容的了。

  施察終於從沉重的簾帳底下爬脫出來,正好見證了這一幕:從遠處,一個頭戴斗笠、身披長衣的刀客,一步步地走了過來,他的身後,一條修長矯健的大狗在歡脫跳躍,又緊緊跟隨。

  對方的聲音,自然不是蘇承一個人才能夠聽到。

  只是這對施察而言,並不似蘇承那般是一件完全值得驚喜的事情……他的瞳孔微微顫抖,意識到追擊牧商的結局。

  人家平安無事。

  那奉命行事的武士們呢?

  「我的天……」骸骨驛站的老闆、漂流者湯大銳,腿都要嚇軟了,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事情,「這是發生了什麼?」

  巨獸的骸骨下。

  全副披甲的武士們,背縛雙手,被按在地上,押著跪成了一排。

  這些在漂流者眼裡,聯合城最暴力武裝的象徵,如今此刻,只能夠卑躬屈膝。

  那是湯大銳經營驛站以來。

  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在武士的身後。

  是一群普通牧民裝束的人。

  可是,在他們的皮裘下方,深藏著的卻是一套黑色的教袍,裹緊了堅實健壯的肌肉與鐵灰色的鋼鐵義肢。

  一位白袍的女醫生哼著小曲幫忙照料激戰後的士卒戰士們,她便是隨隊的軍醫。

  可是她做的工作,卻大多不是一般醫生的救死療傷。

  而是在檢修破損的機械。

  這位餘燼教團的實習醫生終於出師了,可鍾醫生覺得自己還是壓不過她,正好教團經過改造的戰士要隨大團長出征,一般的傷勢路夢甚至自己就能治,但他們身上的機械義肢部分一旦磨損還需要人保養維護。

  於是,他乾脆將這頗有天賦、又精通血肉與機械交叉學科、只是略有一點點怪癖的新徒弟,交給路夢來帶——初火在前,她多少也聽得點話進。

  老武士自以為準備劫掠的是一支普通的,毫無抵抗之力的動物牧商。

  可誰能夠想到。

  不同於一般的行商。

  這支隊伍,沒有一個閒人。

  只是,粗略掃視一下,科技獵人查德並沒有在其中。

  「閣下……觀棋不語。」

  那被玻攙扶著的黑衣人站穩身形,看向走來的刀客,單臂上揚擺出起手架勢,可整個人的身形還是蔚然不動,看起來頗有一番高人風範。

  看在蘇承的眼裡,也不由得讓他剛剛興奮起來的興致,被澆上了一盆冷水,涼了半截。

  明明見證了刀客神乎其技的指點功力,依舊能夠如此淡然……莫非是有什麼底牌未出?

  細細想來。

  蘇承在刀客的幫助下,能夠以一敵二,但也的確沒有可以真正傷害到對方的兩人。

  有些時候,他自己都認為是發揮出了絕妙的一刀,可每到臨頭,都被敵人堪堪躲過。

  倍感驚險。

  武士拖著刀,向刀客來的方向後退了幾步,擺出防禦的架勢。

  也守住主家。

  蘇承也並非是孤陋寡聞之人,多番交手,他已猜到了對方的身份。

  反蓄奴者。

  那些試圖顛覆帝國、煽動民眾、不事生產的暴徒。

  對方的行事如何,武士過去也只能從官方報紙上了解,但對他們的實力,自己的確已經有了認識。

  神行鬼蹤,不可小覷。

  如果刀客只是在見解上高人一等,而自身實力並未強過太多的話,他們聯手也未必可以穩穩壓制對方——這種情況並非不可能存在,有的人天生就更為適合教導而非實踐。

  名師出高徒,可總也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現在再說這些,已經晚了。」路夢走上了前去,和蘇承並肩,他看了看這位武士,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我早已經在局中。」

  聽在眾人耳中,兩個反蓄奴者明顯是想要勸退這位來歷不明的刀客,讓他不要摻和此事。

  可他此言一處,又表明了立場,要與受襲者站在一起。

  當下蘇承心有觸動,雖是在戰場上,可還是衝著他一抱拳,既是感謝此前對方出言相助,也是對他選擇的敬佩。

  只有施察,忽地渾身一顫。

  想到了什麼。

  兩位「反蓄奴者」對視一眼,沒等他們反應過來,玻的手腕一翻,兩點銀光從中爆射而出。

  直撲蘇承與路夢兩人。

  「小心!」

  蘇承當即出言提醒,同時橫刀擋在胸前、銀光的來路上。

  在之前的交手中,他已經見識過了,這是那位女反蓄奴者拋出的短刃。

  刃口雖細,在空中卻如蝴蝶飛舞,行蹤詭異不定。

  令人防不勝防。

  飛刃來勢極快,蘇承想要幫路夢一同接下,卻只來得及擋下了自己的那枚,眼睜睜看著剩下的朝著對方的額間爆射而去。

  武士的心中倒不十分擔憂,哪怕最極端的情況下,對方的實力與自己還只是伯仲之間,他也足能閃身躲過……可下一刻,讓蘇承詫異的事情發生了,刀客並未拔刀,而是空手朝銀光直抓而去。

  啪!

  緊緊握住。

  「你……」蘇承剛來得及開口,就見路夢的手掌緩緩打開——只見在其中的並非鋒刃短刀,而只是一枚圓圓的普通開幣。

  面額1。

  另一邊,撞上蘇承刀面的物事也叮噹落下,也是一枚開幣。

  別無二致。

  意識到自己被耍了,蘇承拖刀要追,可就在玻隔空甩出兩枚開幣的時候,她與同伴還見身影……

  這一會兒,卻是哪還有人在?

  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

  「不用費力了。」路夢挎著刀上前,按住還想要搜尋的蘇承的肩膀,「反蓄奴者若是想要離開,在這種環境下,沒有人能攔得住他們。」

  黑夜、混亂、骸骨廢墟……

  正是他們天生的舞台。

  路夢的定義並不算錯,當初兩位反蓄奴者受傷潛藏在鯊魚村中,幾大幫派合力搜尋都沒有結果。

  如果不是他憑藉對背景的了解以及從人際關係這樣的盤外招出發,炸出兩人躲在跳舞骨人中,想要光靠偵察就尋找出來,實在不易。

  「噓——」他吹了聲口哨,小骨聞命在黑夜中躥了出去。

  蘇承知道這是一條山地犬,最擅長巡獵搜尋,自己湊上去也幫不上什麼忙;而如果連山地犬都找不到反蓄奴者,那他們也只能願賭服輸。

  見狀,他也不再多說什麼。

  何況還要擔心對方設伏。

  兩位反蓄奴者可是沒有失去戰鬥力,並非倉皇逃竄。

  「抱歉,主家受驚了,」蘇承扶起施察,「而且施恩老爺子他……」

  這名武士其實並不了解狀況。

  他只是見到混亂,便來救駕而已。

  這一會兒知道主顧的老家臣死於刺客之手,心中還覺得是對方忠心護主,由此而死——想必主家的心裡此刻正是難過。

  蘇承主動攬下責任。

  雖說,在遭遇了反蓄奴者的刺殺之後,最大的家主居然還能夠全身而退,尤其是在這種護衛們都差不多被掉離的時候……這樣的事情,在聯合城與反蓄奴者的整個對抗中都不多見,如果不擔心被報復,說出去怕也算是能揚名了。

  只是,蘇承的內心還有一絲疑惑與慶幸:整件事情,從邏輯上說得通,可在時機上未免有些太過巧合了些。

  這時,施察忽地推開了蘇承的攙扶,踉蹌了一下就站穩了身形。

  他先是強撐著以眼神勉勵了一番這位武士,而後環顧四周。

  「這……」蘇承此前沉浸在戰鬥當中,這時順著主家的視線,才發現了那些受擒等待發落的同僚武士們,當下心頭一驚。

  而施察早已預期。

  他收攏視線,最後匯聚到一人的身上,正是剛剛過來支援的刀客。

  ——路夢。

  這位貴族公子大踏步地走上前去,朝著他越來越近,可忽地速度就降低下來,直到徹底停住。

  距離七步。

  路夢靜靜的看著他。

  蘇承則像是想起了什麼塵封的回憶似的,瞳孔驟然放大。

  果不其然。

  如他記憶中的禮節那樣,施察突然躬身下俯,雙手合握過肩,舉過頭頂——這古怪的姿勢,在聯合城的貴族世家中,卻正是下等貴族對上位者所行的大禮。

  「主家……」北聯合城的佩劍貴族勢力消亡地差不多了,新生的穿袍貴族們更加隨性也更加市儈,蘇承已經很久沒有再見過這樣的禮儀,而施察在北方又是一個商人的形象,並不以自己的爵位示人。

  但施察畢竟出身世家,雖說家族早已破敗,可越是家道中落,家教越是對這等繁文縟節異常在意,只求在面子上還能維護住最後的一點威儀,是以施察這會兒做來,竟也是一絲不苟。

  可他行完禮後,並未起身,依舊維持著這幅模樣。

  這對體力消耗極大,以至於施察的身體都有些微微顫抖,但他還是不敢發言做聲。

  「施老闆,這是什麼意思。」到這時,路夢才開口。

  蘇承注意到,面對一位貴族的行禮,這位刀客神色平靜,語氣中不僅沒有諂媚或倨傲,還仿佛理所當然亦或是毫不在意……這並非是故作姿態就可以偽裝出來的,而是發自內心地就這麼認為,絲毫不怵。

  他意識到。

  不管對方的身份如何,絕不似一開始自己認為的那麼簡單。

  而自己的主家施察,明顯比他更早地察覺到這點。

  「是我有眼不識泰山。」這位貴族的身軀還微微顫抖著,「但恕我直言,我並不知道您的身份,也無意叨擾諸位的『行程』……」

  這時,一聲輕笑打斷了他:

  「科內說你有識人之能,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施察一愣,一張塑料卡片突然飄忽著落到了地下,正好進入他俯身不敢抬頭的視線。

  只見,上面烙印著一行文字:

  商人行會,二級特許經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