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6章 孰輕孰重（合章）
「感，感謝相助……」羅米扶著受傷的右臂，「又被你們救了。」
整座用蜂巢工藝砌出來的公社小屋，現在已經化成了建築碎塊，殘渣傾塌得到處都是，滿地則是或站或臥的科技獵人。
以及喙嘴猩猩的屍體。
「不用謝，這是我們的職責。」琪可騎在狼背上，面色凝重，「何況讓諸位貴客遭遇這樣的變故，應該檢討的是我們才對……」
狼騎兵是所有部隊中機動性最強的一支，事發之後沒等科技獵人堅持多久，他們就趕到了。
對付喙嘴猩猩，也是輕車熟路。
然而，讓琪可面色凝重的是……倒在地上的這些喙嘴猩猩，身上並非他們所熟知的白色毛髮。
而是灰濛濛的……
甚至發黑。
「吼！」另一邊傳來幾聲嘯叫，狼騎兵拼命制住幾頭還活著的巨猿俘虜，但令他們驚訝的是，以往三四位蜂巢士兵就能捆縛住的喙嘴猩猩，這會兒力氣大到甚至要將他們給掙開拖走，一時手忙腳亂。
明明就在前不久，還是同樣的人把這些猩猩給抓回來的。
看在琪可眼裡，相比起停止變化的屍體來，這些活俘虜身上的毛髮顏色還在變得更深，逐漸朝著純黑的方向演化——這絕對不正常。
「吼！」一隻黑色的喙嘴猩猩在奮力掙扎，無論是眼神還是聲音，都透出一股暴虐。
琪可已經算是馴獸師中頂尖的一批，但當她嘗試著運用自己的能力來安撫對方時，總覺得與之的聯繫隔著蒙蒙的一片。
它變得更難馴服了。
「報告給紅之王殿下，交給他來處理吧。」少女拍了拍額頭，向著狼騎兵下令道。
實話說，從閃地的要塞開建以來，那位大人就時常以初火的形象「露面」，要找到他相當容易。
唯一有問題的點是，像琪可即便遇見他，要報告什麼事情，對方往往也不會當即做決定，而是要等到過了一段時間後，再行由人傳達。
也有人擔心他這麼頻繁地巡視，固然可以籠絡民眾，讓大家安心——可對他自己來說，卻是將磨礪武藝、提升實力的訓練耽誤了。
這不是可以長久的。
負責刺探安保的影部，甚至捕獲了一些人在傳播謠言，說這是因為紅之王自知到了他的程度，個人實力已經無法再有所提升，於是乾脆專心投入到了勢力發展上來。
俗稱擺爛。
好在大多數民眾對於這個層次的強者了解得並不深，流傳最廣的實力劃分又出自『尊敬的巴德先生』——他都沒有開口，這些說法造成的影響並不大。
另一邊，柳斯拄著染血的金刀，在地上摸索了一陣，撿起被踩裂一半的鏡片，戴在鼻樑上，撣了撣灰。
他聽到琪可攬過責任的話，搖了搖頭，上前去還是想詢問對方所了解到的情況，到底發生了什麼。
可就在這時。
一道突兀的聲音響起。
「她說得對……應該反思的是你們才對！」
鄧里從廢墟中爬出，看向四周的狼騎兵：「就連你們的紅之王都有求於我們，將我們視為貴賓……可你們的安保工作是怎麼做的！」
他指了指自己臉上的那道血痕，還有些齜牙咧嘴。
「這些喙嘴猩猩是你們抓過來的，暴亂之後攻擊的卻是我們……該不會這就是你們在縱容吧？」
畢竟，閃地可是有著馴獸師。
這一回，不僅羅米和柳斯慌忙地看向他，就連原本支持過鄧里的哀礦獵手們，都有些訝異。
說實話，他們心中也有疑惑，但還沒有膽大到把這些問題直接公開出來——這樣一來，雙方的面子上，無疑是過不去的。
而且你不是不支持科技獵人在閃地設站麼……羅米心道，怎麼這會兒又變成人家有求於你了？
可話已經說出口了，他們來不及阻止，而另一邊紅之王無疑交待過閃地的成員，他們又不知道科技獵人內部的分歧，這一面虎皮大旗還真就可以唬住人。
聞言，心情本就低沉的琪可臉色變得更加冷硬。
若是換作以前的自己。
早就回懟了過去。
可是她現在已不是山野部族中一個普通的馴獸師，一言一行還要考慮到對整個閃地的影響。
「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們會儘快查明，」琪可垂下眼，微微欠身，「但我可以保證這件事和我們閃地沒有關係……」
鄧里嘴角上揚，正要接著說什麼，他的耳邊傳來一道呢喃：
「見好就收。」
輕如風揚。
科技獵人止住了口，轉身扶起那些倒地的同伴。
見狀，遠處的羅米和柳斯兩人也是鬆了一口氣，看來鄧里或許也只是一時口不擇言。
還不至於失去了分寸。
「科技獵人當中是否有傷亡？」琪可吸了一口氣，看向身邊的狼騎兵，心裡倒是有預期。
這一批科技獵人都不是泛泛之輩，加上固守小屋，即便之前襲擊過他們的喙嘴猩猩再次襲來，並且還獲得了強化，他們理應不會有太大損傷。
若是有傷者，交給醫學部便是。
不料，狼騎兵猶豫著開口：「他們……少了一人。」
琪可與柳斯聽到這話，皆是心裡咯噔一下，卻是因為不同的緣由。
「少了一人……」少女的視線帶著鋒銳，從他們中掃過。
——查德。
「等等，」柳斯上前一步，「那人我知道，或許是之前在被喙嘴猩猩襲擊的時候被打散了，情況相當混亂……」
他撒了一個小謊。
查德在事發之前消失，擁有極大的嫌疑，而眾人此前也與狼騎兵交流過，他們對付喙嘴猩猩的辦法，大家都知道有生物毒氣存在這件事。
又與今晚的情況如此吻合。
柳斯卻知道，查德使用的毒氣彈，是用於殺傷喙嘴猩猩等生物，可沒有別的效果……
他擔心的是，自己作為科技獵人清楚其中的分別，但閃地的牧民們沒有這個素養，若認定查德就是罪魁禍首，雙方勢必會爆發衝突。
如此一來，一個科技獵人在閃地被誣告……這事一旦讓總部知道了，哪怕路北游持有他們的銀卡，本就不算穩健的設站計劃，將會徹底化為一攤泡影。
更何況，柳斯心裡也隱隱有些不安……雖說毒氣彈無法煽起猩猩暴動，但他可不敢保證，對方是否攜帶了其他道具。
這位領隊可記得。
在投票程序上，那名科技獵人可是投出了關鍵的一張反對票，成為最後一個異者。
如果查德因為堅決要反對總部在閃地設站，而故意在他們之中製造矛盾……就連柳斯也不清楚：這些哀礦出身的獵手是否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唯今之計。
只有等那位一看就通情達理、並且還對科技獵人的技術水平有所了解的紅之王來進行定奪，而不是交給他手下的人。
可惜，柳斯臨時說出口的解釋，明顯不夠有說服力。
它更加像是搪塞。
「哦，是麼？」剛剛還被扣了一頂帽子的琪可，此時心裡正憋了一口氣，「不知道他幾時能夠回來？」
她的話還算克制。
可周圍那些血氣方剛的狼騎兵，已經毫不掩飾他們眼中懷疑的目光。
氣氛頓時凝重起來。
眼看著局面就要向柳斯最擔心的方向滑落下去，一陣清脆的振響，撕開了停滯的空氣。
咔，咔，咔。
是鐵甲碰撞的聲音。
一名黑甲騎士，背負長劍，抱著頭盔，滿頭漂亮的金髮貼在臉邊，他沉默著踏步而來。
是格里芬。
滿座的狼騎兵見了，都是向其行禮，他們雖不是一個系統，可作為對方作為紅之王麾下數一數二的強者，也是值得尊敬。
更有傳言，如今閃地正在建設的應許之城，便是以他帶來的圖紙為規劃，這是有功勳在身的。
「——餘燼重燃。」念過一聲禱詞，身為大名鼎鼎的黑騎士，格里芬待人倒是十分溫和，他與琪可這位馴獸師見過禮後，看向了在場的科技獵人：「初火大人要見伱們。」
……
……
「沒想到這麼快我們就再見了，」青年背負著雙手，「雖然期間經歷的事情……不是那麼讓人輕鬆。」
他的聲音，悠然迴蕩。
除查德之外的十四名科技獵人齊聚於此，他們驚訝地看向四周的環境：這裡竟是一座大禮堂。
牆壁通體用黑石砌成，莊嚴而肅穆，建築雖不似望塔那般高聳，可抬頭看去仍讓人覺得其穹頂直達天蓋。
這裡的面積也比喙嘴獸塔寬闊得多，雖只有一層，可內部都能夠容納至少上千人活動的樣子。
「這是教團『祭祀』的地方。」青年轉過身，此刻的他一身純黑教袍，只在胸前的位置繪著銀色灰燼紋章，上面有星火跳動，「穹頂的石英石透鏡能夠將月光匯聚進來，即便是深夜無需照明也不顯昏暗……是個還不錯的地方吧？」
眾人並未回應。
如他所言，淡淡的月華灑下，照在大廳的中心，光斑正與這個挺拔的男人所在的位置重合。
月光與黑衣融為一體，銀色的徽記閃爍，而對方不同於之前的武者裝束，戴上了祭祀兜帽，遮住了那頭標誌性的白髮與半張容顏。
卻更顯神秘靜謐。
黑石大廳、月華光斑、餘音迴蕩……科技獵人並不信神，可是目睹了這一幕，他們就不難想像：若是教團集會的時候，這個被稱為初火的大團長身著這樣裝束，恐怕只是站在這裡，就能讓人心馳神往。
格里芬只是將他們領到門口。
便行了一禮，默默退出。
「……路先生，」柳斯正了正心神，強行打破了這渾然一體的畫面，而這似乎都消耗了他不小的力氣，才能開口道：「我相信今晚的變故與閃地無關，也與我們……」
「我都知道了，」不料，路夢擺了擺手，看向科技獵手中的一人，「鄧里先生，聽說你對我們閃地的處置有些不滿？」
「不，沒有……對！」名為鄧里的哀礦獵手下意識就想否認，可隨即想到了什麼又點了點頭。
放在往日，或是以個人的身份，他絕對不敢以這樣的口吻與對方說話，可一想到對方希望在閃地設站，自己的背後又是遍布大陸的科技獵人，他還是按照原定的計劃站了出來。
然而，就在鄧里想要接著回應的時候，忽然就愣住了。
——他是怎麼知道？
自己開口嗆那位女馴獸師之時，所有人都在場，但緊跟著就被黑騎士領到了這裡來，中間沒有任何耽擱停頓。
這一座大廳，視野開闊，開門時內里也只有路北游一人。
有誰可以通風報信？
一股寒意，瞬間涼到脊背。
「路先生，鄧里他只是一時氣話，」羅米還沒有想到此節，只是聽出對方語氣重的不對，連忙上前打圓場，轉移話題道：「我相信不管發生了什麼，都不會影響到閃地與科技獵人的合作……」
他的話說得模稜兩可，但曾經投出異者票的六名哀礦獵手聽明白了，當下側過頭對著他怒目而視。
顯然，雖經過程序的裁定，協助閃地設站的提議告負，但兩位領隊還是決定自己完成這份委託——這一回，他們變成了異者。
剩餘五名湖鎮獵手，站在他們的領隊後，並沒有說話，可看這姿態還是表明了態度。
雙方涇渭分明。
原本合作一體的科技獵人隊伍，已經有了隱隱的分裂態勢。
柳斯在心中哀嘆一聲。
對哀礦鎮出身的人來說，一旦總部將精力放在閃地設站上，哪怕成功推動哀礦收購，重建工作卻是會減少資源傾斜甚至停滯——後者才是他們最關心的家鄉。
而在他看來：對窪地瀉湖的科技獵人來說，只要完成收購哀礦鎮這一個保底的任務，足夠應對聯合城就行了，後續說實話沒有多少人願意去那片廢墟，反倒是幫助閃地保薦還能獲得紅之王的人情——後者可是彌足珍貴。
經過今晚一系列事情的計劃，現在矛盾暴露出來，便是再想藏都藏不住了。
想明白此節，正當他猶豫著要不要乾脆就向路北游攤牌時，卻聽到對方說：「原來如此……之前是我草率了，大家其實還有不同的意見——看這情形即便兩位報到總部，光靠閃地現在的條件，黑色劃痕也不一定百分之百同意就在這裡設站的請求吧？」
見對方直接挑明。
羅米也只能點點頭——正如柳斯曾經說過的，他們即便盡人事，最後還是一個概率問題。
哀礦鎮曾是一座大城，在南方的科技獵手中，許多人就出自其中，幾乎能與窪地瀉湖分庭抗禮。
黑色劃痕總部，不可能忽視他們的意見。
一個手持銀卡的無名者。
與無數哀礦鎮獵手之間。
孰輕孰重，還未可知。
只是……
「我理解你們的感受，」路夢並未驚訝或生氣，開口道：「但是，閃地的中繼站，我要定了！」
那可是等同於，白送一座城鎮——一座設備齊全，擁有全大陸最前列科技交流機會，同時還是擁有要塞據點的城鎮。
他輕踩地磚。
在諸位科技獵人驚訝的目光中，青年腳邊的黑石磚忽然鬆動了一下，而後緩緩升起，成為一道合抱的石柱，其中竟露出一個隔層。
「如果現在的閃地條件還不夠，那就再加一份籌碼——」
路夢抬手，抓住幕布。
一把扯下。
露出了足以令任何真正的科技獵人，都呆立在原地的東西：
「人工智慧核心。」
他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