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鐵甲含風雷
場面突逢劇變。
剛衝出樓屋門口的黃俊不禁倒退一步,滿臉茫然。
手中的長刀已然出鞘,呈現出危險的弧度——他卻不知道該砍誰了。
從計劃的一開始,路兄弟就告訴他們今晚是來打克拉爾之選,黃俊和艾達不惜危險上了他這條賊船……
結果你自己跳船了?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背叛?
脖子上的長刀沁出寒意,巴彥卻顧不得這些。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克拉爾之選不在這裡,」他低聲道,「但是你也知道他們會來這裡。」
「因為他們就是伱引來的!」
路夢給出的地址是哪裡根本無所謂,只是要讓自己相信——相信他可以放心前來。
在路夢的計劃里,關鍵根本不是克拉爾之選。
而是巴彥!
這是一個設給巴彥的陷阱!
「是大山?」巴彥輕聲問道。
除了大山穆凱,他想不到還有任何人能出價買得起這份背叛。
「不,你理解錯了。」路夢無視了巴彥的目光,「我一直有在好好履行我們的約定。」
「你要克拉爾之選的位置,所以我把他們好好地帶來了。」
「是你不相信我。」
「你不相信我能找到克選們的藏身地,也根本沒打算能一舉剷除他們,你只是想藉此收集證據,制衡甚至是扳倒大山穆凱。」
「如果你真的相信我,現在等待著克選們的就是那位五人眾和你許諾的援軍——但是你把他們派到了其他地方,留下的就只有我們了。」
巴彥一時語塞。
的確,若是按照明面上的計劃,他們此刻應該正在圍攻克拉爾之選的主力,鐵羅憑藉他的身份和實力可以拖延住大山穆凱,剩下的就是雙方擺開架勢來正面廝殺……
但是,巴彥一直沒把這個計劃當回事。
對他而言,路夢從來不是對等的合作者,而是像骸骨團一樣,只是自己局中的一環。
克拉爾之選是他的敵人,但並不是必須消滅的敵人。
把所有的力量都投入其中,太不划算。
至於這一環節,只需要一點額外的補償就可以應付。
但他沒想到,路夢認真了。
雖然很強詞奪理,但從結果來看,這裡確實有克拉爾之選!
唯一的區別在於,巴彥這邊許諾的援軍將不會到達。
「所以了,敵眾我寡。」路夢繼續說道,「你總得允許我們這些人做好第二手準備。」
此時,克拉爾之選的諸位頭目也商量完畢。
他們似乎也沒有想到真的能抓到巴彥。
「把他交給我們。」
一個戴著骨面的頭目開口。
路夢長刀一松,推著巴彥向前,自己緩緩跟在身後。
你的第二手準備就是把我賣給對面是吧……巴彥氣得想拍桌。
但他無桌可拍,只能捏了一下掌心,冷靜道:「你當眾殺了他們的成員,克拉爾之選不會真心和你合作的。」
路夢:「競技場上生死不論,再說那時我也『沒發現』他們原來是我克拉爾的好兄弟,要不然一定會手下留情。」
所以這就是你明明認出了他們的成員,還一定執著於在對決中下手的原因麼?
巴彥感到一陣無力。
有了規則的掩護,就不算公開撕破臉皮;而通過瑞恩的轉述,又能讓自己這方認為他是在刻意針對克拉爾之選。
看著慢慢走來的兩人,克選頭目們對視一眼,幾個高大的沙克人迎了上去。
巴彥心思急轉,卻找不到短時間內可以說服路夢的理由。
他只得坦言道:「克拉爾之選是消滅不了的……我們找不到飛牛,哪怕能把在場的這些人都殺死,只要找不到飛牛,克拉爾的旗幟就不會倒,流浪戰士中有太多同情和嚮往他們的人,他們會想著法加入,繼續追隨在飛牛的身後。到那時,無論他們叫克拉爾之選、沙格爾之選還是飛牛之選,都是一樣的。」
他不是在勸說,只是在坦誠。
為什麼自己不指望在一場戰爭中就剿滅掉克拉爾之選。
與此同時,巴彥的肌肉悄然發力,沉寂已久的纖維緩緩甦醒,疼痛沿著脊椎像過電般流轉,舊傷撕裂,但是力量重新回到了全身……
如果迫不得已,他只能放手一搏。
「把他推過來。」
克拉爾之選已經走到了近前,站定了腳步。
一個沙克人對著路夢伸出手。
「飛牛?」
路夢忽然低笑道:「巴彥閣下,我既然說過會幫你找到他們,那麼就一定會做到。」
「我已經做到過一件,剩下的也不例外。」
「人和人之間還是要多點信任。」
路夢撤刀,用刀背把巴彥一推。
一道勁風突然劈向了巴彥!
克拉爾之選們根本沒有耐心等到把巴彥抓回去,他們當場就要下手!
噗!
長刀貫入肉體。
巴彥滾到一邊,滿身鮮血。
疼痛冰冷刺骨,他咳嗽幾聲,摸了摸自己的脖頸,掌上一大抹濃腥的血漿。
但是沒有傷口。
路夢在最後一刻,用刀背推了他一把——卻不是把他送到克選戰士的斧下,而是直接推開了。
只見沙克人高舉著他的分段斧,遲遲沒能劈下。
直刀自他的前胸貫入,剖開一道狹長的豁口,又釘死在他的脊椎上。
潑灑出去的鮮血,濺了滿地。
下一刻,路夢翻身閃避。
巨刃直接砸在他的腳下!
在克拉爾之選對巴彥下手的同一秒,頭目們也出手了。
他們的目標,是路夢!
「果然,你們也一樣。」路夢舔了舔嘴唇。
十幾道視線匯聚在他的身上。
就好像巴彥不在乎這裡有沒有克拉爾之選,克拉爾之選也不是很在乎這裡有沒有巴彥。
他們找的人都是路夢。
「你殺了我們的合作人。」領頭的一人雙手交握,重型長柄刀劃出勁風。
罕見的,這竟是個使用長兵武器的沙克人。
「如果沒有丟失樞紐站,我們也不至於一定要來殺巴彥。」他陰惻惻地說。
要想溝通克拉爾之選,必須出示他們的信物拓印。
一般的成員或許不知道分辨。
然而飛牛老大認出來了。
這是他們分派給樞紐站方向的石牌,那個合作人已經死了。
死人的傳信?
不,是敵人的示威。
克拉爾的戰士像海潮般向路夢湧來。
路夢抽出背上的血肉劈刀,雙刀橫掃,弧光如同重疊的月輪。
林立的分段斧上爆射出火花,克選們被逼得後退。
斗笠下,路夢的嘴角揚起微笑。
巴彥不信他,克拉爾之選也不信他——其實但凡有一方能夠遵守約定,他們就能夠達成目的。
但是沒有關係。
因為這些他都預料到了。
所有人都匯聚到了這裡,這就是他的目的!
咔。
路夢直刀一送,貫穿了一個沙克人的咽喉。
他正要揮動血肉劈刀擋下來自身後的攻擊,一個人影先一步出現在背後,一個橫掃便把大片敵人擊退。
是艾達。
「沒事吧?」沙克人趁隙問道。
另一邊的黃俊已經搶下巴彥,背靠著牆壁防守。
刀光狹長,紛亂亮眼。
這兩位朋友一直躲在無角人的人群中,也不清楚博弈的彎彎繞繞——但開打了還是看得懂的。
確定了敵人是誰之後,出手就可以了。
路夢不語,點頭示意。
他們再次出手。
撲向路夢的那人剛要格擋,手上就失了力氣,整條胳膊都拋飛出去。
緊接著另一柄長刀就刺透了他的胸膛,血花飛舞。
而被艾達劈中的克選戰士,雖然格擋及時,但被巨力一擊,整個人都跪倒在地,膝蓋和地面同時炸裂。
艾達一腳把他踢開,抬手又揮向另外一人。
「我們現在怎麼辦?」他問道,「沒有援軍……要是亞敏或者瑞恩在就好了。」
克拉爾之選的戰士仍在向這邊衝上來,仿佛無窮無盡。
而頭目們還沒有出手。
從硬實力上看,這些人似乎要弱於路夢,正期望先消耗一段他們的體力。
自己這邊還需要保護巴彥的安全。
這個時候如果有一個和路夢平級的強者站在己方,局面就會輕鬆許多。
然而就像巴彥說的,瑞恩等人不知情況,一時半會也趕不到此處
而亞敏,他們雖然邀請過他,但這個年輕人並沒有當場答應。
出於安全考慮,他們就沒有告知他行動的地點。
這樣的事情,參與或不參與,都是個人的自由。
「沒有援軍嗎?」路夢低聲說,「也不一定。」
「散開!」
他猛得朝向頭目們衝去。
艾達一愣,沒有跟上腳步,轉瞬就被包圍上來的克選戰士們攔住了。
路夢的雙刀交叉成十字,重疊的刀身就如同在身前舉起了一面巨盾,迎上來的沙克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撞得胸腔破裂、肋骨折斷。
「想跑?」一個頭目冷笑一聲。
他們的身後就是街道的盡頭,要想脫離戰場的確得打通他們這一關。
鐵鑄的兵器揚起在手中,他踏前一步。
寬厚的腳掌踩得街面發出震響,仿佛是大地也在哀鳴。
然而聲音好像有些不對……
大地的哀鳴還在繼續,接連的聲響由遠而近。
隨之而來的,還有甲片撞擊的鼓譟,金鐵狂震。
不只是頭目們,不少手下也發現了。
哪怕那個手持雙刀的戰士正向他們衝來,他們還是忍不住回身望去。
黑夜中,寒芒閃過。
鐵蹄踏地,犄角獠牙。
——那是一頭巨獸。
一頭狂奔的巨獸!
就在他們看清巨獸的模樣時,兩根長矛已經捅穿了他們的身體,緊接著巨力又將死屍撕裂開去。
碎肉殘肢泄地,血腥氣激得巨獸長嘶一聲:
「哞————」
「這是……」一個被撞翻的頭目吐出濃血,「蠻牛?」
下一刻,路夢就踩在了他的身上,長刀順勢劃地而過。
奔騰的鐵牛與路夢錯身,它並未停留,而是繼續朝前衝刺。
一直的奔跑,加速到現在,以它的體重慣性,想停也停不了。
克拉爾之選以牛為圖騰,但不怪他們認不出這隻生物。
——鐵牛的身上,覆蓋著全套重甲。
純黑色的鐵甲遍布周身,稜角猙獰,泛著危險的光。
鐵牛的每一次踏步都帶著甲片互相撞擊,震動聲像是含著風雷。
它原本就寬闊厚實的胸膛加裝了最厚的鋼板,迎面撞來就像是一道鐵壁。
最突出的兩根犄角則用厚實的鐵皮整個包裹起來,鋼箍鎖死,尖角磨銳,已經變成了貨真價實的一對沖天長矛,足以破陣。
這是路夢結合了兵刃鍛造和盔甲工匠兩門技術的傾心傑作。
一頭馱獸,把它的全部負重都用來了武裝。
只一瞬間,摧枯拉朽。
鐵牛闖入人群,嚴防封鎖著的長街登時就被清理出了一條通道。
另一邊,黃俊還將巴彥護在身後。
一道黑色的颶風颳過,他面前的克選戰士突然一空。
他一愣神,半空中躍下一道人影。
黃俊對準他揮刀。
「等等!」來人開口,同時手中兵刃一卷。
咔。
鐵枝卡住打刀的刀身,而黃俊也及時收刀。
他也認出來了,是霍步陽。
小霍收回十手,抓住牆邊的巴彥:
「巴彥閣下,跟我走。」
「去哪?」巴彥回過神來,巨獸的長嘶和周遭的慘叫仍舊迴蕩在耳邊。
霍步陽指了指身後的鐵牛,這頭蠻牛在撞飛無數沙克人後終於將速度降了下來。
只見它的背上有一個鋼架搭出來的空洞,上面覆蓋著一層厚鏈甲。
剛才小霍就是藏身於此。
「現在的斯昆鎮沒有哪一個地方是絕對安全的。」他不由分說抱起巴彥,塞進空洞中,「我們只有動起來,才不會被人發現。」
克拉爾之選反應過來,咆哮著向這邊靠攏。
只有最初最外層的戰士和幾個頭目才被頂翻,剩餘的人察覺到後,連忙向兩側避讓,雖然狼狽,卻沒有受什麼實質性的損害。
巴彥趴伏在牛背上,視線正好能看到長街的盡頭。
路夢站在那裡,雙刀展開,垂在身側。
他抬起頭,向這邊看了一眼,但因為帽檐的陰影擋住了大部分面容,巴彥看不清他的表情。
每個人都是由過去塑造的。
有時候看一個三歲的孩子,一眼就能明白他的一生。
巴彥突然覺得,自己調查了這個男人許久,自以為了解了幾乎有關他的一切資料和情報,但其實根本還看不透他。
就好像……路夢的過去,只是他人生中的一小部分,根本無法憑藉這短短的經歷來猜測這人的行為。
霍步陽翻身坐在鐵牛的背上,驅使它起步。
但是鐵甲沉重,它奔跑起來雖快,一旦停下,再想加速就很緩慢了。
這也是為什麼它不能在人群中反覆衝鋒。
「不能讓巴彥跑了。」一個戴著骨面的沙克人說道。
他們嘴上說著是為了路夢而來,但那是舊仇,他們沒有忘記最根本的任務。
而且……
其他人點頭贊同,紛紛向前。
鐵牛在衝鋒的路上甚至撞斷了兩根燈柱,閃滅的燈光照出一道道掠過的暗影。
長街盡頭,路夢的面前原本已經撤出一大片空地,隨時可以離去。
他深吸一口氣,轉過身來。
「現在就沒有掛礙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