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秘密和風霜（合章）
荒地上，巨大的金屬骨架從戈壁的一頭延伸到另一頭，帶著鏽蝕的痕跡。
斑駁的鋼板有的零落在地，更多的還懸綴在骨架上，遮出一片又一片的陰影，這讓它的下方成為漂流者們絕佳的庇所。
路夢和卡文正從中走過，不時可見火堆燒成灰燼的痕跡。
不遠處就是科技獵人開設在斯坦沙漠的中繼站了。
「師傅，你說這是什麼？」卡文仰頭，滿臉好奇。
生活在斯昆鎮的他想像不出有什麼人會在這荒郊野外修建這麼一所古怪的鋼鐵建築。
從鏽蝕的程度來看，它存在於此的時間恐怕已經很久了。
「大概是船吧。」路夢隨口答道。
維京人會把他們的長船倒扣在岸上作為臨時房屋使用，而眼前的這座庇護所，明顯就是一艘傾翻倒扣過來的鋼鐵巨輪。
甲板已經被鏽蝕或者拆卸得乾淨，人們棲身在它死去的腹中。
「船？」卡文有些難以理解這個詞彙，只是大概猜到這是某種用於鳧水的東西。
在沙克王國，唯一的河流便是匯入沼澤地的沼流，而且大多數時候它不是乾涸見底就是可以趟水而過。
即便是在沼澤地，水深的地方綁上一個木筏子也就夠用了。
再看看眼前的這個大傢伙，根本想像不出它航行在水面上的樣子。
就是有能夠容納下它的河流，放上去也就沉底了吧？
「嗯。」路夢點頭，沒過多解釋。
從大小來看，這恐怕還只是一艘普通的漁船。
師傅不說，卡文也不敢多問。
這是有前車之鑑的。
這些天他們趕路的時候遇上了巡視的沙克士兵上前來盤查。
雖說他們沒幹什麼壞事，但是卡文的包里還裝著落難商隊的物資補給以及那把違規直刀，為此卡文沒少心裡發虛。
好在一路上有驚無險，沙克士兵們只是例行公事。
卡文有問過路夢，說師傅你就不擔心麼。
擔心？
路夢的回答是：
「有什麼可擔心的，背著包的是你又不是我。」
「不過沒事，」他拍拍學徒的肩膀安慰道：「伱要是被抓了，我一定會救你出來的。」
「——只要小心別被當場打死就行。」
卡文欲哭無淚。
關鍵他覺得師傅的話是認真的。
無論是準備好送他頂缸還是一定會救自己出來……
也不知道是該感動還是難過——總之哭就對了。
有些事情還是不要知道會比較快樂。
走出了船舶殘骸，迎面而來的是一扇鋼鐵的大門。
科技獵人在這裡的中繼站修建在一塊巨岩上，這是天然的平台和屏障，無需圍欄，只有一道狹窄的土坡直通向敞開的鐵門。
門邊站著幾個科技獵人的守衛，他們的身後是一連串的絞刑架，掛著那些不知好歹的擅闖者。
它們有的已經是累累白骨，有的還只腐爛到一半，面目猙獰，到死還在告誡著過往的人們。
不過路夢發現，絞刑架上面不止有人形殘骸——其中一具上還掛著某種六條肢體的生物，已經腐爛脫皮了。
『大概是從蜘蛛平原跑出來的人皮蜘蛛，』路夢心想，『也不知道這樣是不是真能對它們的同伴起到震懾作用。』
還挺行為藝術的。
就好像他自己以前打死了蚊子，就總是把它們的屍體留在牆面上似的。
不過人皮蜘蛛的肉本來就不能吃，除了掛在這裡好像也沒什麼別的作用。
兩人登上土坡。
「等等。」
看門的科技獵人忍刀出鞘。
在這一瞬間，路夢可以感知出好幾架十字弩炮台的準星對向了自己。
它們來自巨岩上的那幾座建築屋頂。
能夠在荒野上建立據點，那這裡就一定不是供人遊玩休憩的驛站，而是時刻準備反擊的堡壘。
路夢沒有表現出異樣，大方上前，掏出磁卡遞了過去。
這還是之前與他們同行的科技獵人特伊送給他的身份標識。
科技獵人和同伴對視一眼，接過磁卡。
「滴——」
讀卡器輕響。
「歡迎你，朋友。」科技獵人收刀，讓出道路。
能夠擁有這樣的磁卡，說明來人得到了一位成員的認可。
一般情況下科技獵人還是很相信同伴們的眼光。
至少當成客戶，和他們做生意沒有問題。
路夢點頭謝過，帶著卡文直奔中繼站內的機械商店。
機械商店內懸掛一塊繪製著扳手和齒輪的幕布，店主是個滿身油漬的小老頭。
科技獵人們從世界各地的廢墟中搜刮到的文明遺物，多半都會先回收到各處的中繼站，經由機械商店統計整理後，再挑選出有價值的送往機械師們所在的世界盡頭。
剩下的道具，就交由科技獵人們內部消化了，大家按需購買。
便是這些挑剩下的，都讓卡文這個無角人看得眼花繚亂，下意識發出驚嘆。
店主小老頭嗤笑一聲。
『現在真是什麼見識的人都能和科技獵人做生意了。』他在心中嘀咕。
——文明的墮落不是沒有道理的。
路夢整了整衣角，坐在了櫃檯前。
……
「你想買一些兵刃鍛造的藍圖？」老店主嘬著牙花。
「北邊的。」路夢補充道。
如果是沙克王國的分段斧、平板劍之類的特產，從斯昆鎮當地的匠師那就能搞到技術圖紙，也不用費力專門來中繼站了。
「北邊……」店主翻著櫃檯，「看來你是對戰鬥劈刀和十字劍感興趣啊。」
常人在沙克王國說起北邊，那就是指的神聖帝國了。
戰鬥劈刀是他們士兵的制式裝備，而十字重劍則是聖騎士的標誌，一提起聖國的裝備，那就繞不開這兩樣武器。
如果範圍再廣一點，還可以加上他們的神聖胸甲。
啪。
一摞圖紙擺在了路夢的面前。
「自己翻吧。」店長漫不經心。
路夢粗略一看，戰鬥劈刀和十字重劍的圖紙都在其列，他把它們挑出來收在一邊。
雖然這兩把武器自己是有了，但鍛造它們的技術還沒有掌握。多學一門手藝，以後升級武器就多一條路徑。
一邊的卡文卻是有些心驚。
做了這麼久鐵匠鋪學徒，他對業內的情況多少了解了一些。
戰鬥劈刀就算了，作為制式裝備也不是聖國的專利，技術流傳得很廣。
十字重劍則不同，它在聖國的標準名稱是『聖騎士十字』，帶有濃厚的宗教氣息。
因為十字重劍的特殊設計，讓它們對機械體帶有額外傷害加成，而機械生命正是聖國認定的絕對邪惡、純粹的娜爾可。
可以說『聖騎士十字』就是神聖帝國的『驅魔聖劍』，它附著了奧克蘭的偉力，代神行罰，不是一般人可以沾染的。
據說就連神聖帝國的聖主佩劍也是聖騎士十字——因此它還代表了神權。
為此，聖國不僅禁止一般人攜帶聖騎士十字，也禁絕其鍛造技術的流傳。
——尤其是不能落到異族的手上，不容它們玷污褻瀆這神聖的武器。
然而就在這麼一間機械商店，鍛造十字重劍的完整技術卻混雜在其他的圖紙里，被店主隨手拿了出來。
看上面積滿了灰的樣子，這些什麼科技獵人對它似乎也並不太重視。
什麼人啊這是。
對此，路夢倒是想得很明白。
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一直以來，任何組織想完全禁止技術的流通都是很困難的。聖國連它自己的國內都無法保證完全封鎖，更別提插手外界的技術泄露和擴散。
更何況。
聖騎士十字，也未必就是神聖帝國的發明。
雖然他們自己把它當成寶，但對於其他地方的人來說，十字重劍也就是一種普通的長劍。甚至在攻擊骨人之外的敵人時還會有所減成，不一定有其他的兵刃好用。
路夢將兩張圖紙收好，卻沒有滿足：
「還有更北邊的嗎？」
「更北邊？」這回連老店主都愣了一下。
「比『世界盡頭』還要再往北。」路夢肯定道，「從那些地方流出來的圖紙，有嗎？」
店主沉默了。
在許多人的眼裡，聖國就是整片大陸上最北的文明地界了。
除了科技獵人和機械師，能夠說出聖國北方還有『世界盡頭』這樣一個地方，就算是相當博學、知道許多秘辛的人了。
然而店主知道——『世界盡頭』並非真正世界的盡頭。
只有親身到達過那裡的漂流者才能意識到，『世界盡頭』之外還有廣袤的土地——機械師們取這個名字，真正的意思其實是文明的盡頭。
再往北的地方，哪怕是科技獵人也不敢過於深入。
那裡是『彩繪部落』——食人族的領土。
「客人如果想知道的是食人族的秘辛，那你恐怕要失望了。」店主緩緩開口，「有關食人族的消息都是送往最近的世界盡頭，直接交給機械師的學者們研究，不會輕易泄露出來。」
「——除非你親自過去調查。」
「我是一個大俗人，」路夢笑道，「秘密什麼的無所謂，但食人族平原有那麼多的舊軍械庫……你們應該有一些來自那裡的圖紙吧？」
他點了點桌上的紙張：「就像它們一樣。」
「有是有……不過價值可能不是很大。」店主認真了起來，佝僂著身子搬出一個鐵箱。
他一邊小心翼翼地打開，一邊偷偷觀察起這個青年，只是除了那依舊淡然的表情外並沒有發現什麼異樣。
對方一提到『舊軍械庫』，店主就知道遇到懂行的了，不由得高看了他幾分。
作為給機械師服務了一輩子的人，店主比常人懂得太多世界和歷史的秘密，不知不覺中，他評價別人的標準也發生了改變。
——比起整個世界的毀滅和新生，世俗中的這些力量、權勢和開幣又算得了什麼？
一般的人，哪怕是被科技獵人介紹來的顧客，在店主看來都無一不透著一股沒有被知識污染的純真。
或者說清澈的愚蠢。
……眼前的這個青年卻似乎不太一樣。
箱子打開，露出泛黃的紙張。
「科技獵人其實也沒有深入過那個地方，這些是食人族獵手交易給我們的，」面對路夢，店主忍不住多說了幾句，「比起常年出入廢墟遺蹟的小伙子們，還是那些更熟悉食人族的漢子更容易活著回來。」
「大家都有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路夢點頭。
路夢的話說得莫名，聽在店主耳里意思卻很明了——這明顯是在暗示食人族獵手們與食人族有著刻骨的仇恨。
『他接觸過他們。』店主心想。
店主自己懂得雖多，但更多是道聽途說，比起真正行過萬里路的人還是有所不如。
要知道就連最資深的科技獵人，為了生計，往往也只會深耕一片區域，最後像他一樣當個店主終老餘生。
面前的這個客人，從食人族平原來到斯坦沙漠，這相當於穿越了整個大陸，世界對這樣的人而言已經幾乎沒有了秘密。
——而他還這麼年輕。
店主盯向路夢的眼睛，越看越覺得裡面充滿了旅途的風霜，迷人又滄桑。
路夢一愣，默默拉下防風鏡，擋住灼人的目光。
——突然被這麼一個小老頭盯著看，還蠻怪的。
如果不是知道這裡是科技獵人的地盤，他差點以為自己是進了什麼人肉包子鋪之類的黑店。
他翻看著箱子裡的文件——這些其實都是複製件。
原件應該儲存在機械師的大學或者科技獵人的大圖書館那裡。書籍作為一種商品，保留原版才能源源不斷地印刷賣錢——機械師也是要吃飯的嘛。
路夢很快找到了自己要的東西。
【製作藍圖：血肉劈刀】
如果說所有的兵刃都是『殺人器』的話，血肉劈刀又有所不同。
——它是專門用來屠宰人類的。
這是食人族們慣用的武器。
據說由於血肉劈刀的設計特性，被砍傷的人幾乎不會流血——因為它的主人更喜愛多汁的食物。
對應的，這種【砍刀】切割肉體、砍傷致殘的能力相當之強。
體現在數值上就是對「人形」血肉生命的攻擊加成。
由於食人族沒有掌握鍛造技術，他們使用的血肉劈刀幾乎全是舊軍械庫的遺存，傳承至今品質已經相當低劣了——這也導致現在流傳出去的血肉劈刀更多是作為獵奇的藏品，而沒有什麼實戰的價值，真正的戰士對它興致缺缺。
不過等路夢掌握了圖紙，把產品的品級推高，攻擊加成會更為可觀，足以發揮出它的優勢。
除了血肉劈刀的圖紙，路夢還發現了另外的東西……
「這些我買了。」
他當機立斷。
雖然正如店主所說，機械師不會讓有關食人族的秘密泄露，所有流傳出來的知識都經過了一遍事先審查。
——但要是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這和食人族有關呢？
路夢很慶幸自己的先見之明，在來中繼站之前換上了「漢化模組」，找資料方便。
他剛才在一本書冊上看到了「基因」、「病毒」……的字樣。
題外話：不同於遊戲，目前設定是武器的加成數值與品階掛鉤；另外，血肉劈刀單純是作者很喜歡（因為很地獄）。
(本章完)